就在李响心灰意冷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一位在电信公司上班的同学的电话。聊完事后,李响问了句:“有没有一个办法,通过电信技术来定位一家公司的办公地点?”那同学笑笑,说当然可以,办公室电话、传真、网络宽带等,都有具体的方位。李响当即就说了这家公司的名称。那同学查了,回复说该公司并没有申请安装固话,查不到。李响又问:“要是通过一个托管在海外服务器的网站,能否做得到?”那同学想了想,说让他试试。
就在李响走到支队大门口时,那同学又打来电话,说可以。通过数据包分析的方式,分离出IP地址,再用IP地址检索出当时使用的宽带账号。如此一来,与宽带账号绑定的固话地址也就查出来了。
“太好了!”宋书良感激地拍了下李响的肩膀。
真没想到,事情竟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3
周五晚上快10点钟的时候,黄妍才从经侦支队出来。
出来后,她马上就给林炜打电话。她能想象,远在千里之外的丈夫,此刻绝不可能睡下,肯定正焦灼地等待她的消息。
果然,电话才响一声,林炜就接起。黄妍声音里满是疲惫,疲惫之中又夹杂着愧疚,她简要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又哽咽着,颤巍巍地道了声歉:“老公,对不起……”
怎么能说对不起呢?柔柔弱弱的一句话,顿时让林炜百感交集。他眼里倏地滑过一层湿润,但他只能忍着,不敢轻易地将自己的情绪带给妻子。心情稍稍平复后,他淡淡一笑,安慰道:“别想太多,人出来就好!”
通过这件事,林炜突然也想明白了,其实他和妻子之间的那份感情,并不因忙碌的岁月而褪色,反倒是深深地融入到浓烈的亲情里。
亲情,让林炜在这短短的十几个小时里,好像度过了一个世纪。漫长的等待,也让他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牵挂。这是一种心口憋疼、坐立难安的感觉。他不清楚妻子在这十来个小时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或是体会了什么常人无法体会的惊惶。但她肯定是累坏了,现在唯一的最实在的关心,就是让她早点回家,好好休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妻子的人生字典里就再没有“示弱”二字。可现在,她示弱了,表示她真的无助。以前,林炜还时不时地暗自懊恼,怎么就娶了黄妍这么个强势的女人呢?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妻子身上多年不见的温柔,只是交给了生活,交给了这个家……他还能说什么?即便是她真的做错了,身为丈夫,难道就一丁点的责任都没有?
林炜站在窗前,愧疚茫然的目光飘向窗外,远处的池山黑压压一片,此起彼伏,像一个个睡姿各异的山里汉子,此刻正沉浸在恬静的睡梦之中。
如果说,林炜刚才还因为没有黄妍的消息而睡不着的话,那么此刻心中的石头落地,应该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谁承想,就是妻子这一句颤巍巍的“对不起”,又将林炜的脑子搅得更乱了。
妻子打来电话之前,林炜先接到李晴的电话。
李晴已是第二次质问林炜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这个问号,像极了一根烧红的烧弯的铁棍,生生地朝他丢过来。林炜接也不是,不接更不是。他想,不管说什么,说重说轻,似乎都不合适。既然说不好,那就干脆沉默。
一时间,电话两头都陷入静默,只听见各自沉重的呼吸。李晴似乎准确地抓住了林炜的软肋,几分钟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像是询问,又像是要挟地说:“要不,我明天就回老家去……”
“不,不,等我回去再说,明天,明天我就回五湖。”林炜赶忙打断道。
李晴这种以退为进的做法,着实让他慌了神。而且慌乱中,林炜还清醒地意识到,绝不能让李晴挺个大肚子回老家。
若真那样,也就意味着李晴怀的不单是孩子,更是一副枷锁。随着孩子的呱呱落地,这副枷锁或将永久地套在林炜的脖子上。
他不敢想。
记得刚开始时,李晴说过,她不会和黄妍争什么,她爱林炜,就算为他生个孩子,也只是单纯地想为迟到的爱情留点什么。
生个孩子?林炜当然不让,李晴还赌气骂林炜虚伪。林炜只好耐心地解释说:“这哪是什么虚不虚伪的事,生了孩子,就得为孩子负责,那是做父母的基本责任。”李晴假装糊涂,顺势开玩笑地探了句:“要不,你干脆和黄妍离婚,一切不就名正言顺了?”
林炜当初不敢吭声,只在心里暗笑她妄想。
可如今,就算是李晴妄想,人家也有了妄想的资格。都是他不思后果地贪一时之欢才有了不该有的“定时炸弹”。虽说这炸弹还未炸响,但也生生将林炜的心思搅乱。
当然,林炜还不敢告诉李晴黄妍也怀孕了的消息。
若再那样,真不知又将增添多少乱子。不过,接完妻子的电话后,林炜的脑子里似乎慢慢有了答案——必须快刀斩乱麻,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只是当想到具体怎么做时,林炜又迷茫了。
4
林炜和孙闻飞开车回到五湖的时候,已是周六晚上的深夜。和孙闻飞分手后,他就同时给肖风、李晴各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们,他已回到五湖。
其实,在和肖风联系之前,林炜也有些犹豫。不过马上又想,虽说妻子暂时回了家,但鑫誉公司的其他员工却还被刑事拘留。也就是说,这事并没有得到完全解决,只是刚刚揭开了一个序幕,后面的事恐怕只多不少。
林炜也听说,人一旦进了拘留所,侥幸的心理就会慢慢动摇,心中的堡垒就会慢慢垮塌。如此一来,或许那些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会乱说一通。那么,公安局还会不会回过头再把黄妍叫回去?总之,为了妻子,不管怎样他都想再努力一把,至少也得让妻子少受一些伤害。
这么一想,就暂时顾不了那么多了。
李晴可能睡着,没有回复。倒是肖风的电话马上打来了。
肖风说:“我过会儿就到你家。”
林炜问:“你现在在哪儿?”
肖风远远地望着夜总会的大门,苦笑道:“还能在哪儿,在等着人家收钱。”就在这时,夜总会门口拥出了一大帮人,肖风见状匆匆收了线。
果然,这帮人中,肖风看到了王东。王东搂着位妩媚窈窕的女人,正和一位中年人握手告别。望着那女人俏丽的身影,肖风有些迟疑,好像在哪儿见过,很眼熟。不过肖风同时发现,王东刚刚从他车上取走的那个装满现金的袋子,现在就提在那位中年人的手上,他悬着的心才慢慢地放了下来。
倒是一同前来的周强有些不高兴:“这王东也真是的,都火烧眉毛了,还忘不了泡妞!”肖风却摇头道:“你管那么多干吗?只要他能把事情办好,爱咋咋地。”
目送一行人走了之后,肖风让周强自己打车回家。他站着抽了根烟,思考了几分钟后,才将车子掉头,驶向林炜家的方向。
肖风到的时候,林炜刚好洗漱完毕。他听到门铃响,立即过去开了门,生怕因此吵醒了熟睡中的妻子和女儿。其实黄妍的眼睛虽然合着,人却醒着。她怎么睡得着?她知道丈夫回来了,也没起床,只默默地在床上躺着等。忽然又听到是肖风上门,干脆坐起身,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
坐下后,林炜便问了案子的进展情况。肖风想点烟,却没点,拿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许久,他才幽幽地呼出一口气,低声道:“钱刚刚才送出去。”
林炜不解:“怎么是今晚才送?”
肖风摇头苦笑道:“你以为我愿意?”遂又抱怨了句,“没想到这次这么棘手!”
林炜听着,定定地望着肖风,没说话。肖风又感慨着:“唉,唉,今年是我的本命年,难怪运气这么不给力。”
怎么把麻烦归于运气了呢?林炜笑道:“事在人为,别在这儿怨天怨地!找到案件经办人了吗?”
肖风沮丧地摇了摇头。
“那,那王东在搞什么?都两天了,经办人是谁还没搞清楚?”
林炜先是惊诧,马上又有些气愤。不该啊!按说,就算肖风不懂,王东也是公安系统的人,他怎么就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开门找不到锁孔,那还开个什么劲?肖风回答说:“经办人当然找到了,他叫宋书良。今晚收钱的,是经侦三中队的组长石泉华——宋书良的直接上司。”
直接上司?
记得第一次和老刘见面时,老刘曾说:“别以为‘官大一级’就好用,或许放在大部分人的身上行得通,可就是还有一些人,不管用,作用刚好相反。”要是这位石泉华就是老刘口中不管用的那些人,那可怎么办?
顿了下,林炜有些埋怨道:“为什么不直接找宋书良?现在这么做,不是兜圈子吗?”肖风重重地盯了一眼林炜,眼里闪着无奈,叹息道:“难哟!听说那位宋书良油盐不进,关系非常难做。”
“听说?那就是还没走到那层关系了。”
“也可以这么说。石泉华说,给那个宋书良送钱,风险系数非常大。”
“难道,怕他把钱扔出去?”
“当然有这可能。而且,他很可能会把钱上交,那问题就……”
若真那样,问题就严重了。
林炜暗暗摇头,他虽然不认识宋书良,可他想,要是王东真找了宋书良,宋书良不帮忙也是正常的。不过,要是说宋书良会把送给他的钱交上去,那可就是彻底地撕破脸了。按说,宋书良再笨,也不会笨到那么明显地去做这些得罪人的事。隐隐地,林炜感觉哪儿不对,可一时间又说不出具体是哪儿。
望着肖风,林炜这下真的笑了:“听你这么说,宋书良是个傻子?”
肖风却神情非常认真地回答:“他不是傻子,是块木头。”
林炜以为听错了,问道:“什么,木头?”
“是,支队里大家都叫他‘宋木头’!”
林炜脑子里一下没了主意。
想了片刻,他起身打开了客厅的落地门,然后拿起火机,帮肖风把手里的烟点燃,自己也跟着点了一支。
烟雾缭绕中,肖风叹气道:“要是案件落在石泉华手里该有多好,可偏偏就落在那个菜鸟手里。现在是左动不得,右也动不得。”
林炜也叹,要是能够选择,当然是选择一帆风顺、无病无灾,谁还愿意去瞎折腾?再说,不管落到谁的手里,那都不是个好事!
沉吟一阵,林炜问:“据你估计,石泉华这边的把握有多大?”没想肖风又摇头苦笑着:“现在只能是赌一把,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说着,他的背靠向沙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王东呢?他怎么看,他就没有更好的法子?”
“他?”肖风瞪着林炜,又坐正身子,带些茫然的意味说,“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
“嗯?”
“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不过,唐荣信他们一被关进去,我就觉得,咱们接下来也不能完全依赖他。”
听了这话,林炜的心里重重一响,不自然地笑问:“难道,怕他撂挑子?”
“也不完全是,不过,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当然,我也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谁愿意看到全盘崩溃的局面?”
林炜再也无话,两人都沉默了。
又坐了半个小时,肖风便起身告辞。
其实,对于肖风目前心里所承受的巨大压力,林炜倒是可以理解。只是隐约中,他觉得肖风语焉不详。肖风究竟在躲什么?难道王东还有别的什么事?解铃还须系铃人的简单道理,一向精明的肖风不可能不懂。不管怎样,经办人也是人,不可能真就不食人间烟火。是人,总会有需求。难道遇难则退,绕过经办人的做法,就会对案件的妥善解决产生奇效?
肖风闪烁的目光,让林炜更加彷徨。
肖风走后,林炜独自一人呆呆地坐了很久。他心里很乱,或许明天得先和韩晓东见个面,问问诊,总不能这么眼巴巴地等着事情的结果,即便自己的努力毫无用处,至少也得做到心中有数。
回了房间,林炜才发现黄妍竟大瞪双眼,并没睡着,眼神里还飘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局促。躺下后,林炜柔声问:“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黄妍黯然一叹,眼里仿佛闪着泪光。
“睡吧,很晚了。”林炜不知该如何安慰,只给了她一个暖暖的微笑。
“老公……你说,这事严不严重?”说着,黄妍将自己的身子往林炜的怀里靠了靠,语气里全没了往日的自信与坚定。
妻子期期艾艾的声音,听得林炜的心更乱了。
他只能装作轻松地劝了句:“放心吧,没事。”其实,对于妻子的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没法回答。妻子柔柔的一声“老公”,唤起曾经在大学校园里的美好记忆,她仿佛又成了那个总爱躲到他身后的楚楚可怜的小女人。
林炜更觉得,自己责无旁贷!
夜深,无话。
林炜只紧紧地拥住了妻子……
5
郝国富是在林炜眼皮底下出的事。
那一摊撒在水泥路面的鲜血,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灼热炙人。若不是肖风带他去接郝国富,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见到那么可怕的一幕。
这天,林炜恍恍惚惚地睡了个懒觉。上午一睁开眼,他就和韩晓东通了电话。因为是周末,韩晓东一如往常在省体中心健身馆做有氧运动,接到林炜电话的时候,他刚好运动结束,两人约在健身馆旁边的茶舍见面。
林炜不敢耽搁,起床洗漱后,便开车到了那里。到的时候,韩晓东已经优哉游哉地泡着茶等他了。韩晓东的年龄与林炜相仿,不过两人的生活状态截然不同。林炜每每都羡慕韩晓东的淡定与从容,可韩晓东笑说,可能是律师当久了,看多了,一切就都淡了。
见到林炜,韩晓东问:“这么急找我,还是为了鑫誉的案子?”
韩晓东是林炜多年的朋友,朋友面前,特别是要向他请教解决之道,林炜当然是毫无保留。韩晓东听后沉吟道:“唐荣信及其他员工被刑事拘留,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就是按照治安处罚条例,最长也有30天的羁押期。不过,要是过了这个羁押期,再被检方批捕,那情况就严重了。”
林炜望着韩晓东,不禁问:“是不是说,所有要跑动的工作,都必须在这羁押期的30天内完成?”
韩晓东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林炜想了下又问:“那依你看,有没有一种可能,让案子自动撤销?”
“你是说,撤案?”韩晓东有些不明白。
林炜认真说道:“是,先不管花多大的代价!”
韩晓东哑然失笑道:“你啊,还真是个商人,以为钱就是万能的?有钱其实也未必能摆平一切。现实中,公安局一旦立案,撤案几乎是不可能。当然,案子可大可小,不管怎样,都得有个结论。而案件大小的关键,恰恰就是证据。现在就是不知道,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对鑫誉不利的证据。”说着,他端起茶,轻轻抿一口,眼神里饱含着别的意味。
林炜点点头,有道理!证据当然重要。要是当初他的公司被工商局查处时,老刘公事公办地将所有证据都往上提交,那结果恐怕就不是象征性罚款那样简单了,搞不好,还得吃官司。
韩晓东喝完茶,又说:“我还是那句话,这些毕竟都是鑫誉老板们不得不去面对的问题,依我看,你并不太适合参与过多。”
林炜继而深叹道:“可我现在是身不由己啊!”
韩晓东突然话题一转,问道:“前天你不是说,鑫誉公司已经拥有运营牌照,是吧?”
该死,昨晚怎么忘了和肖风确认呢?林炜只好说:“啊……是,是的。”
韩晓东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朗声笑道:“那不就结啦?那样的话,鑫誉顶多算是非法经营或超范围经营,事小。不过,老板怕是得破财了,案件如何定性,这些先决条件非常重要!有牌照,就不用怕。”
话虽如此,不过还是说得林炜的心怦怦乱跳起来,他尴尬地笑了笑,问道:“你什么时候走?”在鞍池的时候,林炜曾听韩晓东提起,说他会离开五湖一段时间,因为他在外省代理了一个传销案的辩护。
“过几天吧。”韩晓东回答道。
“什么时候回来?”
“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半年,甚至一年。反正经济案都这样,涉案金额及案件定性的认定,总是扑朔迷离。”
才与韩晓东分了手,林炜就接到肖风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