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暗暗告诫过自己，绝不能让屈瑄有这种心思。想想妻子薛梅也不是吃素的。而且，要不是因为身边这女人，他也不会被鑫誉公司的事搅得六神无主；若不是为了购置蓝坊名筑的这套房子，他也不会一步一步地被肖风引诱，最后深深地陷入眼前的这片泥沼之中……
想到肖风，王东就想到牌照的事。他不敢继续和屈瑄温存，当即披了睡衣，就来到客厅和肖风通电话。
电话里，王东先将今晚和鲁然光见面的事一一详说，当然，中间隐去了自己想撇清关系的想法。打这样的一个电话，目的是让肖风对牌照的事能有足够的重视。
其实这些话不用讲，肖风也清楚个中的分量，可……片刻沉默后，肖风叹了一声，带着凄然的意味说：“我们在努力，不过行不行，心里却没底。”
王东马上说：“开什么玩笑！不能没底，那……那真是一张免死牌。”顿了下，他又说，“这世上没有谈不成的生意，只有谈不拢的价码。”
肖风痛苦地摇头，没再多说，又沉默了一阵，忽就挂断电话。这个电话让王东感觉有些郁闷。
这晚，远在凌怀市的肖风根本睡不着。接完电话到天亮，他一直坐在房间的沙发上。他和周强住在一间双人套房，周强早在床上鼾声四起，而他却只能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独自想事。
烟，一根紧接一根地点着，满屋都是压抑。
虽然说早有心理准备，可肖风怎么也想不到，光宇证券的詹山居然会狮子大开口，丝毫没有因为钱杰波的关系而留情半分。
难道，是因为钱杰波还在为当初的事耿耿于怀？
人的命运或就如此，偶然中又暗含着必然。如今，不管结局如何，在钱杰波面前，肖风终于感到落败！
詹山似乎也有站得住脚的理由，他的态度倒很坦诚。“相信你们也清楚，如今这样的牌照国家早不批了。为你们充当挡箭牌，我们也得担风险，而且风险还不小。再者说，收你们的这300万，目前还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其他股东同不同意，都还不知道呢。”
300万？詹山一开口，就丢来一块大石头，那分量肖风怎敢轻易接住？
老奸巨猾，落井下石。肖风心里暗骂了一阵，却笑道：“当然，我们既然敢借光宇证券的牌子，就有不让你们担风险的把握。对于这一点，您大可放心，要不然，钱部长不会也不敢来牵这条线。”
肖风搬出钱杰波，目的是让詹山能看在那位老同学的面子上，再做些让步。这一次，肖风真是带着诚意。
一年多前，若按郝国富的建议，为保障公司常态化经营，就必须要找一家合法机构，代理其产品或获得授权。其实，华中地区也有好几家相识的公司，可人家才开出百万的价码，就被肖风一一否决。当初的想法是省钱，因为前有王东，后有郝国富，他怕什么。可如今，他还真怕了。而且，更具讽刺意味的是，早先的省钱，如今却变成要花更多的钱！
不想，詹山听后却哈哈大笑：“那是必须的。要不是钱部长介绍，别说300万，就是1000万，也免谈。”詹山虽然笑着，但语气仍然决绝。
这话彻底堵住了肖风和周强游说的嘴。看来，詹山丝毫不做让步。
“怎么办？”回宾馆后，周强迷茫地问。肖风想了想，只说：“再谈。”
当然再谈，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必须再谈。
次日一早，肖风两人匆匆用过早饭，就去了光宇证券。可到了办公室，詹山居然不在。肖风这下搞不懂了，是詹山不想见，还是真有事忙去了？
詹山的助理说：“詹总交代过了，要是他提的条件没问题，你们就在这儿等吧。”言外之意，要是不同意，有多远就滚多远。
等的时候，周强低声骂道：“这不是讹诈嘛！”
肖风也笑得凄凉：“如今沦落到这地步，咱们哪还有谈判的筹码？”
一个小时后，肖风还没等到詹山，倒是先接到一个从五湖打来的电话。接完电话，周强发现，肖风的脸色瞬间变暗淡了。
4
谁也想不到，这天晚上，就在肖风和周强两人匆匆往回赶的时候，林炜居然会和宋书良坐在一起。
林炜也是想了好久，犹豫再三，才想着要接触宋书良。特别是从肖风那里获悉了姜蓉被上网追逃的消息，他大吃了一惊。紧接着，他就猜测，如今这局面说明肖风是顶不住了，顶不住了就得乱，乱了就会……怎么办？是坐着干等还是主动出击？主动自然多些胜算。
于是，林炜才下定决心，打电话给宋书良。
突然接到林炜的电话，宋书良有些诧异，以为是黄妍要来自首，可林炜却说：“我想单独和您见个面。”
“见面就免了吧！”宋书良笑笑，“你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动员你的妻子黄妍早些来自首，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样对你们有好处。”
林炜笑道：“这我懂。不过，在黄妍自首之前，有一些鑫誉的内幕，我想还是当面和您交流交流比较好。”
林炜说得慢条斯理，宋书良听着有些不高兴，说：“你在和我讨价还价？”林炜忙解释道：“不，不，我想您是误会了。”宋书良又问：“误会？有什么就不能在电话里说吗？”林炜顿了一下，态度却依然坚决，说：“不能。当然，听不听随您，我现在就在天寅山庄的聆风阁。”说完，便挂了电话。
天寅山庄，那是雨山半山腰的别墅会所。宋书良知道那个地方。
会不会是林炜想行贿？还是真有什么内幕？宋书良不解。原则上，他不能私下里与嫌疑人会面。虽说林炜已基本排除嫌疑，可他毕竟还是黄妍的丈夫。这样的见面，同样违反纪律。
宋书良犹豫了好大一阵，最终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开车去了天寅山庄。半小时后，他被服务生带到聆风阁，推开包厢门，果然看到林炜一个人正等在那儿。
“您来了？”林炜起身招呼。
宋书良礼貌地点了下头，坐到对面。
林炜说：“你们警察也经常熬夜，肠胃肯定不好。今晚，咱就不喝铁观音，喝点普洱，暖胃！”说完，就给宋书良递来一杯沏好的普洱。
杯中的普洱茶香浓郁，宋书良虽不懂茶道，但也能品得出此茶档次不低。他心里狐疑不定，林炜到底想干什么？他只拿眼睛紧紧地盯着林炜。
几杯茶后，时间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宋书良终于忍不住，笑问：“难道，你就让我过来喝茶？”林炜笑笑，回答道：“当然不是。”
见林炜还在犹豫，宋书良抿了口茶，然后说：“说吧！”
又沉默了片刻，林炜开口道：“此前，你是不是怀疑我就是黄海？”
林炜要么不开口，要么一针见血，这会儿，他的嘴里也不再用“您”。瞬间，屋子里的空气就唰的紧张了起来，宋书良愣了一下，没有作答。
林炜继续说：“而且，仓促将我上网追逃，也不是你的本意。”
听到这里，宋书良的心不由得一紧，这些事他怎会知道？不过，脸上却挂着笑，道：“你的个人账户跟涉案账户有账目往来，找不到你，上网是必然的。不过，现在事情不都清楚了吗？”顿了下又说，“今晚，我可不是来听你的猜测的！”
林炜笑笑，说：“当然不。今晚，你将会了解到一个你侦查不到，或无法侦查的内幕。”宋书良马上道：“好，你说。”
林炜这时却摇头，说：“不急。宋警官，请你先说说，警察的工作职责是什么？”
宋书良望着林炜，一字一句道：“查清犯罪事实，掌握犯罪证据。”
“好！”林炜忽地冷下脸，“如果说，一个警察在查案时，竟成了他人阴谋中的棋子，那他是不是非常悲哀？”
稍微咀嚼，宋书良似乎就明白了，当即气得涨红了脸，狠声道：“警察怎么办案，好像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说完，他就想愤然离去。
林炜忙站起阻止，说：“先别激动，我只是摆事实讲道理。好，那咱们就废话不说——我想，到今天为止，你已经知道谁是黄海了吧？”
听了这话，宋书良不禁哑然，只好重新坐下。
林炜又说：“其实，在你们支队，上至赵江平，下到王铭、石泉华，大部分人都知道黄海是谁，唯独你一个人蒙在鼓里。”
“我……”宋书良无语了。他有点不明白，林炜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妻子不也是案件的嫌疑人吗？而且，应该还是主要的嫌疑人之一。林炜今晚的这番举动，很不符合常理。想想有多少嫌疑人的家属，巴不得案件查得稀里糊涂，好让自己或自己的家属少承担点法律责任，他怎么会……
林炜望着宋书良，问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宋书良不由自主地点了头。林炜呵呵笑道：“说实话，谁不想让案件不了了之？可是，你被人利用了，如今更是将矛头对准我，对准黄妍，你说，我们会坐以待毙吗？”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一份早准备好的材料，递给宋书良。
宋书良接过材料，狐疑地瞪了林炜几眼。看过材料，宋书良心里一阵惊。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他原先的那些怀疑点都是孤立的，当中确实有太多的障碍点。有了这份材料，他当即就将怀疑点都串起来，也通了。只是再看到有关石泉华与王铭的叙述，多少还是有些猜测的成分，不过倒也合情合理。
宋书良不禁怀疑，林炜怎会了解这么多？难道他也是鑫誉的股东？于是抖了抖材料，笑着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帮你！”
“帮我？”
“是。”林炜回答得很认真，“案子查了这么久，没想到你竟越查越糊涂。赵江平想要个台阶，这本没错，可想不到居然是让黄妍来当替死鬼。黄妍她要真犯了法，法律该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我也不敢多说什么。可要是让她来承担她本不该承担的责任，我就绝不答应。这就是我帮你的原因。”
林炜一席话说得宋书良的脸色微微一红，他带着脾气道：“你那天不是说都不清楚吗？哦，我明白了，黄妍在鑫誉身为主管，来龙去脉你当然清楚。好，很好，谢谢你的配合。”
说完，宋书良收起材料就想走。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没必要继续闲扯。不想一不留意，他手中的材料竟被林炜一把夺去，林炜还二话没说就撕碎了，丢进垃圾桶。
“你……”宋书良先是一愣，马上又气。
“没什么。”林炜含着笑缓缓解释道，“这你又错了，此前我真的不知情。不过，你在明着调查，我却暗着来。只是，我没有受其他人的干扰而已。”
“不管怎样，你都得将材料给我啊！”
“我不是警察，好像没这义务吧？除非……当然，除非你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的帮忙倒是可以的。”
两人都清楚彼此做不了朋友。尴尬了一阵，宋书良又忿忿道：“你真不怕我把案子查个底朝天？”
林炜无所谓地摊手道：“能查清最好。谁该承担责任，承担什么责任，你可要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好。不过……”他顿了下，又声音冷冷地说，“我就怕你到时左右不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宋书良更觉没继续谈下去的必要，随即又瞪了林炜一眼，起身离开。
宋书良走后，林炜乏力地瘫在椅子里，额头微微地渗着汗。
今晚对他来说，确实像是下了一个赌注。而且，赌的结果是否会朝着他预期的目标发展，林炜心里也没底。
材料宋书良看了，可那只是个故事，一个杜撰合理、逻辑严谨的故事。既是故事，又怎么能让宋书良把握在手呢？当然，今晚看到宋书良的那般反应，林炜想，材料上的故事已经产生作用了。
其实，为了准备这份材料，林炜仔仔细细地前后斟酌了一番。据他推测，鑫誉案会如此地起伏，症结应该还在谁是主要嫌疑人上。而且，他也一直猜测肖风接下来的牌会怎么打。或者说，一个案子没有主谋真的说不通。那么，鑫誉案接下来会怎么走？谁又将为案件负责？总之，不能是黄妍。所以林炜想，或如古代兵法上所讲“遣将不如激将”，引而不发，反倒可以取得主动出击的好效果。
没想，宋书良信了。至少从他今晚的表现看，他应该是信了。
再坐了有半个小时，林炜还是有点不忍这么欺骗宋书良。定定神，他颤颤地拿起手机，输了几个字：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警官。又顿了片刻，才发给宋书良。手机还没放下，跟着就听到一阵蜂鸣，以为是宋书良回的，却是万婷秋的信息。
万婷秋问：“你在干吗呢？”
林炜没回。
走出天寅山庄，林炜抬头望了下天，一团乌云从远处飘来，沉沉的。
这天，怕是又要下雨了。
5
林炜与宋书良见面的事，肖风并不知情。他和周强急着赶回五湖，为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公司财务姜蓉已经着急了一整天，那一家子人也都快急得崩溃了。
肖风上午在詹山办公室的时候，他接到的是唐荣信父亲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