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赵江平就给中间人又打了电话,当即让中间人把钱退回去。不过,再多的话赵江平不想说,也不能说,要是王东上不了席面,那帮与不帮真就无所谓了!
有关赵江平的那些人生插曲,王东确实一无所知。而且,他的老父亲目前正躺在高干病房里。老人神志不清,早记不清曾发生过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半小时后,赵江平下了楼,他想单独找宋书良谈一次案情。
近几日,宋书良总欲言又止,肯定还有什么情况没汇报。那怎么行?无论如何,案情还是得全面了解,没有了解,哪来的督导与掌控呢?
石泉华却说,宋书良不在。
“不在?他去哪儿了?”
“去看守所了。”
“哦……”赵江平一阵沉吟,难道宋书良又有什么新发现?
原来是唐荣信又要改口供。
对唐荣信态度的转变,宋书良刚开始有些莫名其妙。按照常理,嫌疑人被关进看守所后,从人性的本能上,只会把责任往外推。上一次唐荣信的做法就符合常规,可这一次竟……
唐荣信先是说:“抱歉,宋警官,上次我的脑子有些糊涂。”
“糊涂?”宋书良有些生气,“你以为闹着玩呢,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哦,不不不,确实是因为我心里害怕。”
“现在不怕了?”
“现在也怕!但我仔细想了,什么事都得要实事求是,对吧?”唐荣信的话当即就将宋书良的气堵了回去。
宋书良没好气地摊开记录本,说了句:“好,那你说吧。”
唐荣信说,当初招聘他的时候,黄妍的确在场,不过都是黄海拍的板。
黄海?再听到这个名字,宋书良的脑子里马上就浮起王东那张笑嘻嘻的面孔。唐荣信继续说:“到公司上班后,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都是黄总说了算。特别是公司整个业务模式的制定,都是他早定好了的。”
宋书良这才问:“黄海不是没在公司吗?那他是怎么指挥你们的?”
唐荣信说:“电话,他每天保持一个电话,有时也QQ联系。”
“哦。”宋书良沉吟着,唐荣信说的这个情况,倒和黄妍讲述的一致。难道,唐荣信这次说的是真话?不过,黄妍却说,她第一次到公司的时候,唐荣信已经在上班了,怎么会在招聘唐荣信的时候,黄妍在场?于是就问:“你第一次和黄海见面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唐荣信想了下说:“什么时候忘记了,好像是在咖啡厅。”
宋书良又问:“哪个咖啡厅?”
唐荣信忙说:“哦,不,不,是西餐厅,斗牛士西餐厅。”
接着,唐荣信就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当时的情景,还说:“为什么前一次我会说在公司基本都听黄妍的,因为我负责的是业务,很多时候都在现场,不方便。而黄海一般是先和黄妍沟通好了,再由黄妍传达给我。”
这说法貌似合情合理。不过,再谈到黄妍在公司究竟是何种角色时,他似乎也讲不清。讯问时,宋书良一直瞪着唐荣信,发现唐荣信说起其他话的时候神采奕奕,只是谈到黄妍时眼神发散,目光也闪烁。宋书良心中不免又起了怀疑,难道这位嫌疑人又想撒谎?
宋书良突然话题一转,猛地发问:“你说的那位黄海,可是省厅的王东?”唐荣信无思想准备,先“嗯”了声,马上又否定道:“不不不,我不认识什么王东。”
这时,宋书良再望向唐荣信,只见他的脸色微微地发白,连声音都有些变了。
宋书良暗暗冷笑,以为我傻,逗我玩?他不想点破,仍冷冷地瞪着唐荣信。而此时的唐荣信却再也淡定不起来。
到了这会儿,宋书良忽地明白,一定是有人故意让唐荣信这么干,将一池水搅浑好,浑水摸鱼!这个躲在背后的人,怕就是那双“大手”吧?浑水摸鱼?门都没有!
沉默了几秒,宋书良忽又语气重重地问:“财务姜蓉是你老婆吧?”
听到这句话,唐荣信呆住了。他现在已不单是不淡定,而是慌了。宋书良说的一字一句,像几支冒着寒气的箭,狠狠地射入他的心房,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战栗着。
宋书良说完,不等唐荣信回答,就收了手上的记录本,起身走了。
宋书良回到支队,没来得及整理材料,听说赵江平在找他,也顾不上喝水,就往支队长办公室赶。
赵江平正坐在沙发上在接听电话,像是朋友打来的,脸上含着笑,聊得很轻松。他听到宋书良敲门,拿手指了指身边的沙发,示意宋书良先坐下,又讲了会儿电话,才收了线。
“怎么样,最近辛不辛苦?”赵江平微笑着问。
宋书良脸上一阵红,讷讷道:“不辛苦……听说您找我?”
赵江平“嗯”了一声,又说:“这段时间以来,整个支队都扑在刑警队长的案子上,而鑫誉这边就你和泉华几位,很辛苦。不过工作也有成效,很不错!”
听到领导对自己的工作有所肯定,宋书良感觉很欣慰。不过,欣慰之余,他又有些尴尬,还夹杂着困惑。宋书良一直纠结,要不要把对王东的调查向赵江平汇报?每每要下定决心的时候,耳边就响起石泉华的那番劝诫。
“怎么,有困难?”赵江平的目光在宋书良脸上停留了一阵,轻轻问。
宋书良还在犹豫。
赵江平又说:“有困难很正常,办案本来就像解难题,是会曲折坎坷、磕磕碰碰,却又总会柳暗花明,这正是咱们侦查工作的魅力所在。”
这话让宋书良顿受鼓舞,遂就将自己如何通过电信部门的技术手段,查到王东的手机号与黄海的手机号两号一机的事说了出来。
赵江平听后不由得暗吃一惊,按说王东也是名警察,胆大且不说,怎么这样粗心?赵江平不禁摇头,王东未免也太大意了,抑或说也太嚣张了吧!
心中越是翻腾,赵江平脸上就越平静,这是他多年来练就的本事。特别是面对下属,有时明明心里急得上火,表面又要装出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赵江平想,无论如何得先稳住。他清楚,像鑫誉这么一家根深叶茂的公司,绝不可能是王东一个人的。
沉默了片刻,赵江平忽然问:“听泉华说,你今天又去了看守所?”
“是。”宋书良回答,“此前唐荣信说黄妍是公司老总,今天他又改口了。”
“改口?”
“是的。”宋书良当即又将讯问唐荣信的经过一一做了汇报。
赵江平听完,说道:“你是说,他们都是听王东的了?”
“有这个可能。”宋书良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赵江平没再问,慢慢地蹙起眉头,像是在回味宋书良汇报的内容,又像是在梳理这复杂的案情。一旁的宋书良有些忐忑不安,以为赵江平会严厉批评他违规办案的做法。
其实,赵江平没有任何要批评宋书良的意思,他只是万万没想到,印象中毛毛糙糙的宋书良,竟会出人意料地把王东挖了出来。要是换成石泉华,或是换成王铭,倒也没什么,可这人是宋书良啊!
赵江平沉闷了一阵,又想,看来该案肯定是漏洞百出。照此情形看来,案子只要放手往下查,用不了多久,也用不了多少人,就可查个水落石出。
想过后,赵江平脸上挂着笑,问宋书良:“那你怎么看?”
宋书良支吾了一阵,讪笑道:“我……我当然听领导的。”
赵江平呵呵一笑,却摇头说道:“王东的事非同小可。我刚才认真斟酌过,眼下你们的工作重点,还是要放在寻找该公司的财务上。否则,单凭一个手机号,不足以说明什么。”
“那……”
“继续收集证据。”赵江平望着宋书良,接着严肃道,“他的事只能在合适的时候上报省厅纪委,而且这样的上报,咱们必须慎重再慎重——弄不好,轻者人家会说咱们不会做事,严重点,那是诬陷。”
“诬陷”这顶大帽子顿时让宋书良哑了口,他本来还想把丢失材料的事,以及对那双“大手”的怀疑一并汇报,到了这时,也只好偷偷地咽了回去。
赵江平继续说:“我看,这样的案子不宜拖太久,步伐还得加快。”
“可……”
“困难肯定有。”赵江平笑道,“方式方法我就不细究。不过有个前提,在情况不明朗之前,案情必须也只能消化在你们中队内部,不要盲目扩大。”
讲这话的时候,赵江平在想,王东啊王东,我只能先帮你到这儿了。
见领导这么支持自己的工作,宋书良当然不好多说什么,而且,寻找鑫誉公司的财务,的确也是重中之重。他只是心里有点小疑惑,实在弄不明白赵江平的那句“将案子消化在中队内部”究竟是什么意思。
汇报完工作,宋书良就退了出来。
临走时,他又被赵江平叫住:“你顺便叫王铭上来一趟。”宋书良才要说“好”,又听到赵江平说,“让泉华也一起来吧。”
3
肖风和周强走后,王东没敢耽搁,马上就和在检察院工作的老战友鲁然光通了电话,想单独约他吃个饭。碰巧这晚鲁然光没有其他安排,见面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见离晚饭的时间还早,思忖了片刻,王东还是给屈瑄打了个电话。过去这么些天,屈瑄为了她弟弟的事早已心急如焚,她要求王东,无论如何得抽出时间跑跑关系,或直接给唐华施施压。
王东当然清楚个中的门道,可怎么跑关系?更别说他抽不出时间。如今鑫誉这摊子烂事,早搅得他焦头烂额,哪能顾得上别的?
不过话说回来,电话还得打,至少,可以给屈瑄些许精神上的安慰。说来也好笑,王东眼下所能为屈瑄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了。
电话一通,屈瑄就迫不及待地接了,跟着问:“事情忙完了?”
王东不禁苦笑,他和屈瑄一样想快刀斩乱麻,可愿望是美好的,事情却依然摆在那儿。他不想对屈瑄说太多,只说“早着呢”。
屈瑄听了有些失望,问道:“那小宇的事怎么办?”
王东低声道:“屈宇公司又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其他人呢?”屈瑄似乎也搞不懂,迷茫道:“不知道,没听小宇提起。”王东想了下又说:“要不,你先让他出去躲几天,我这边的事一忙完,就来想办法。”
这时,屈瑄带着哭声道:“阿东,唐华那边我指望不上,你可不能不管。”王东哑了下,马上又笑着安慰道:“管,当然管,怎会不管呢?放心吧。”
话虽如此,其实这时候王东的心里也苦,他这会儿连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难自保,只好先这么敷衍着。
二环路上的鲜奇海鲜城,食客天天爆满。王东来到那儿,里面早已是人满为患。他当然不会选择在大厅与鲁然光吃饭,早就预订了一间小包厢。
王东前脚刚到,鲁然光后脚就来了。
鲁然光是位山东汉子,五十来岁,在部队时是王东的政委,两人私交不错,谁都知道鲁然光好白酒,性子也是白酒的性子。三杯五粮液下肚,他就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小子突然找我,肯定有事。说吧,别跟我玩藏猫猫。”
王东先是支吾了一阵,在支开包厢服务员后,才将鑫誉案子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说完,他叹了声问:“老哥,您帮着想想看,这迷局要如何解?”
鲁然光顿时惊住,瞪着他问:“不会吧,你也会去蹚这样的浑水?”王东无奈地苦笑:“现在已经这样了。”鲁然光好像很生气,可气实在没地儿出,说:“亏你也是警察,偷吃,嘴巴怎么还不抹干净?”
王东忙起身添了酒,尴尬着说:“老哥,您就不要再挖苦我了,我这阵子啊,唉,肠子早就悔青啦!”
鲁然光沉默了,脸色跟着暗了一阵,才摇头道:“麻烦!”
当然麻烦,要是好办,早就解决了。不过,此刻的王东倒是满怀希望地望着鲁然光,他不信真就没了办法。
鲁然光说,类似的案件他是经手过不少,可最终几乎都以合同诈骗罪被诉到法院。要真那样的话,那王东岂不是……王东有些惊惶,马上说:“老哥,您再想想,再想想。”鲁然光沉思一阵,说办法当然有,目光在王东脸上停住后,他继续说:“除非,鑫誉公司拥有证券运营牌照。”听了这话,王东忽地松口气,笑道:“哦,牌照当然有,已经在落实了。”
鲁然光又是诧异,说道:“这会儿才落实?”
王东点点头。鲁然光明白了,正色道:“哦,也行。总的来说,检察院是凭证据提起公诉的。而且,很关键的一点,凭着上报的证据来对案件进行定性,这些你都清楚。”
这些常识王东当然懂。不过,他眼下最担心的还是他自个儿的问题,那问题就像一座大山,时刻压在胸口,连呼吸都快不顺畅了。
“你的问题很简单,三个字——抹干净。”鲁然光自饮了一杯,玩味地笑道。
王东却不解:“抹干净?怎么抹?”
鲁然光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一次性毛巾,在王东眼前晃了晃,然后饱含深意地说:“刚才我说了,偷吃也得把嘴巴抹干净。如今,这条毛巾就握在赵江平的手中,他要肯帮忙,哪还有问题?而且,这也是最保险的一个解决方案。在案件的庭审过程中,往往会有许多不可预测的情况发生,只要你这边抹干净了,那还怕什么?”
这些道理王东想过,可再想到赵江平,他的脸就阴着,没再吭声。
“怎么,老赵不肯帮忙?”鲁然光狐疑地盯着王东。
“哦,不是,他……”王东嗫嚅着。
鲁然光紧接着问:“你和老赵接触了?他什么态度?”
王东不敢再搪塞,老实说:“接触是接触了,可只是通过中间人。而且,老赵还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什么难题?”
“他让我找人为全案负责,我这……”王东仍旧支吾着。
“呵呵……”鲁然光忽然发笑,“这老赵,这步棋子下得妙!”顿了下,他又说,“不过,这倒也是现实。如今没有下台阶,谁也跳不了。我想,你没亲自和赵江平见面谈谈,非常失策。”
“亲自见面?”
“是啊!你想,你连向赵江平坦诚交底的胆量都没有,他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来帮你呢?”
“可是……”
王东的这丝犹豫马上落入鲁然光的眼里,他依然含着笑说:“真不知道你还担心什么,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被动地等死,难道这点分量都掂不清楚?”
一语点醒梦中人。怪不得中间人会说,赵江平认为目前收钱不合适,原来症结就在这儿呢!顾虑打消后,王东站起身来,端着满满的酒杯,动情地对鲁然光说:“好,老哥,您今天的这番话,等于是救了我。这样,啥也不多说,都在酒里……”
和鲁然光的这番推心置腹,多少让王东打开了解决麻烦的另一扇大门。如此一来,检察院这头就不用担心了,如今只剩摆在眼前的经侦支队长赵江平了。虽说还有点不确定,不过,借着酒性,王东还是喝得心情大好。
和鲁然光分手后,王东没有回家,直接就去了蓝坊名筑。为了那个“家”,他才会毫无戒备地钻进如今这纠缠不清的困局里。
突然见到满身酒气的王东回来,屈瑄怔住了。不过她眼里马上闪过一道红光,唤了声“老公”,就钻进了他的怀里,轻吻了他。
王东那充满酒精的血液倏地被点燃,他已经控制不住,当即抱起屈瑄,屋子不一会儿就被热浪淹没……
屈瑄很满足,因为王东来找她。欲望满足过后,往往就可交换出彼此的诉求。
屈瑄不知身边这男人近段时间在忙什么,抑或是什么时候忙完,今天能等到他,心里还是很开心。同时,她也暗暗地告诉自己,以后对待他,不能再耍小性子了。她将自己红潮未退的脸轻轻地贴在男人的胸膛后,呢喃着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当然。”王东此时酒劲儿醒了多半,倚在床头点了支烟,问,“屈宇呢?”
“他……”屈瑄马上起身,抓了床头的手机,打了过去。
关机?屈瑄有些着急。
“先不急。”王东想了下,“联系上他以后,你叫他马上来找我,我得先了解究竟什么情况。”
“要不,你去一中队探个消息?”
“找你老公?”王东忽地冷笑,“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
“还是先找到屈宇。放心,我什么时候答应的事没算数过?”
“嗯。”听到王东这样说,屈瑄的心又恢复了平静。重新躺下后,她拿白嫩的手指在男人的胸脯上慢慢画着圈,娇声道:“老公,等小宇的事办妥,我就和唐华离婚。”
“离婚,为什么?”
“你说,和那样的男人一起生活,有什么意思?”
“没意思也不能离啊!”
屈瑄轻拍了下王东的胸脯,笑道:“你慌什么,又不是因为你!”
王东沉默了。他能不慌吗?他心里很清楚,虽然屈瑄从没对他要求过婚姻,但每次欢爱过后,她的眼神里总会不经意地流露出这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