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炜瞪着肖风，怎么可能？哄小孩的把戏，没这好心不说，单是眼前的事，哪还有闲工夫？肖风见林炜有所怀疑，又解嘲地笑笑：“当然，当然，现在咱们也都忙。”说着，又叹了声。
“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林炜搁下包，没好气地盯着肖风。
肖风却打着哈哈说：“唉，能有什么事？没事，没事。不过……”说到这，他顿了下，“非说有事，倒是财务姜蓉那边有点小事。”
财务姜蓉的事能是小事？林炜当然不信，遂也笑问：“你是要黄妍帮忙？”
“哦。”肖风丢给林炜一支烟后，接着谦虚地说，“当然，黄妍要是能帮忙，那就太好了。就在今天上午，宋书良把姜蓉的个人账户挖了出来，所以，我也想顺便请教一下黄妍，让她想想，看看有什么法子能够解决。”
原来如此。不过，见肖风说得这般轻巧，林炜也懒得道破。静默了片刻，就笑道：“黄妍最近在泞川过得挺平静，所以我想，咱们能自己解决的事，就自己解决。说实话，我都不太想打搅她。”
“哦，哦，说得也是。”肖风尴尬一笑，暗自懊恼，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说服理由。
“其实，主要是我这边的事还没解决，情况万一被黄妍知道了，她的情绪肯定就会突然波动，那样一来，恐怕对谁都没好处。”林炜又重重地说。
要是之前，获悉了姜蓉账户被查之事，林炜肯定会跟着着急，不过这时，特别是和万婷秋仔仔细细地分析过后，他倒是稳住了。案子从发生到现在，确实有太多的东西值得回味。不过，只要不偏离解决麻烦的正确轨道，只要不违背林炜的处事原则，他也不愿意和肖风几位闹得太僵。
听完林炜的这番解释，肖风沉默了，须臾后，他讪笑着解释道：“你的事呢，王东已经在解决了，放心，那也是必须要解决的。今天我听王东说，就等着石泉华通知了。”
“哦？王东怎么说？”
“他已让王铭做了工作，到时，你配合着走个过场。毕竟你和鑫誉真的没有关系。”肖风又叹，“唉，这案子一时间摆平不了，千头万绪难免出错，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林炜诧异地盯着肖风，仿佛一下子又不认识他了。他心想，肖风这会儿是突然清醒了，良心发现了，还是又在大放烟幕弹？想着，就笑说：“介意谈不上，不过，解决问题确实不该按下葫芦浮起瓢，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得事先想好了、想妥了再做，否则，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虽然林炜对传字条的事还耿耿于怀，但也不想和肖风就这么当面锣对面鼓地重新提及。
肖风愣了一下，又惨然地点着头，讷讷道：“是啊，近几日我也一直在反思，可能都太着急了，所以……算啦，反正不能再摆乌龙了。”
林炜也点头道：“这就叫吃一堑长一智。还好，情况还来得及处理。”
肖风抽着烟，其实他的心里这会儿空空的，情况来得及来不及处理尚未可知！这般想着，他的脸色变化着，阴沉着。
7
根据李响的建议，黄海的手机号既然用过，不管匿名与否，都应该可以通过号码检索到其所用手机的串号。然后，再根据串号，查这部手机上曾使用过的SIM卡。说不定这么一来，就能找到躲在“幕后”的那位老板了。
李响的想法总能另辟蹊径，宋书良思来想去，虽然想法不那么靠谱，可不管怎样，试一试总比干等强。
没想到，还真有了结果。
而且，结果还让宋书良大感意外。
从李响那位在电信公司的同学手上接过调查材料时，宋书良整个人就怔在那儿——不会吧，怎么不是林炜，会是他？
宋书良没有看错。是王东！
资料显示，黄海的那个手机号，曾经和王东的手机号是一机双号。一机双号？难怪号码的轨迹会经常出入省厅和经侦支队！这下怎么办，难道王东就是黄海？这么说，真是冤枉林炜了？
宋书良再想，就这私下里查来的证据，能对王东采取措施吗？他也清楚，若单凭这一点，就对王东采取措施，理由很牵强。更主要的是，他也做不了这个主，没那权限，只能由支队上报省厅纪委，让省厅纪委出面配合。只不过这么一来，问题复杂不说，案件也将由此变成另一种性质了。而且，事情顺利尚可，要是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别说公安阵线的同行们对自己会有看法，更严重的是，恐怕连自己的从警之路也要到头了。
还有，王铭和王东似乎私交不错，这么说，那双大手就是……
一顿乱想，想得宋书良惊出一身冷汗。
回到办公室，宋书良还如在梦中。假如说，他此前心中有所怀疑的话，如今怀疑得到证实，他已不只是吃惊，紧接着，还有惶恐。
看来，鑫誉案件真是一片沼泽，一步没走好，很可能就会让人深陷其中……呆坐在座位上，宋书良内心久久无法平静，连石泉华什么时候走到身边，他也毫无察觉。
“又有什么新发现？”石泉华突然问。
“啊？哦！”宋书良如梦方醒，他不敢犹豫，马上就将这一情况汇报给石泉华。石泉华听后一脸惊愕，忙吃不准地问：“你没看错？”
“我哪敢开那玩笑！”说着，宋书良赶紧将调查材料递给石泉华，同时眼巴巴地望着他。
啊，还真是！
石泉华也愣了半天说不出话。虽说王东一直没有亮底，但石泉华也能想象得出，王东绝对和鑫誉公司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有关系，本也平常，可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层，他竟会是鑫誉公司的幕后老板。怎么会呢？
可资料确实明明白白地写着。到这时，石泉华也只能暗暗地悲叹了一声，王东啊王东……
见石泉华脸色发青，整个人更是严肃得像座雕像，宋书良心里又突突地跳，沉默了一阵，他小声问：“石哥，怎么办？”
石泉华淡淡地瞥了宋书良一眼，又沉吟了半晌，才问：“这个情况，赵江平知道吗？”宋书良忙说：“还没汇报。这不，我一回来就遇到你。”
“哦，那就好。”石泉华的神色有些凝重，先是悄悄地扫了眼四周，然后低声道，“你可知道，这是在越级调查。”
“越级调查？怎么会？这可是……”
“没有可是……”石泉华顿了一下就把材料还给宋书良，接着又语重心长地说，“认真查案没有错，可也得遵循办案程序。规矩你应该比我熟，这样一种违规的做法，会给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会是越级调查呢？宋书良嘴里咀嚼着，心里却拿不准。不过，他也是一位从警多年的老警察，什么是不经批准、不符合办案程序，他清楚。
记得刚到经侦那阵子，有位侦查老前辈曾对他说过，查案时，一切要以事实为根据，为出发点，不管当中涉及谁，哪怕是市局领导，你也不要怕，大胆查。到时要是查出来了，别人自然就无话可说。
话虽没错，可现实并非如此。很多时候，你不得不去顾及某些人或某些事，否则，人家就会把你当成一根刺，在以后的工作中，谁还愿意与刺为伍？这正是宋书良纠结的地方。
自从有了上次的那个沉痛的教训后，宋书良就不得不小心翼翼。
如今，再经石泉华这么一提醒，宋书良的心里一时没了主意，难道这事就到此为止？想了片刻，宋书良只好问：“那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会查到王东。”
石泉华沉吟着说：“我觉得，稳妥起见，你还是把这事先放一放，无论如何，也得等找到鑫誉公司的财务后，有了人证对应，一切才名正言顺。”
宋书良听着，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还是石哥想得周全。”
石泉华笑了笑，之后，便步履匆匆地出门去了。
宋书良当然不想就这么收手。他嘴上答应，心里却想，既然不能明来，那我就暗着继续。只是再想到暗着来的难度，宋书良的心又重了。
谈何容易？
他只好收起杂想，还是继续将精力放在林炜夫妇身上，虽然隐约中他觉得林炜是无辜的，可群发垃圾短信的事也不小。更主要的是，宋书良也想看看林炜究竟会如何证明自己与鑫誉公司没有关系！
被宋书良突然“挖”出股东分红明细账单，王东确实怕了。那份分红账单，绝对算是整案的关键所在，谁会不怕？可再听说连自己日常的手机通话明细，以及移动轨迹也被宋书良搞了去，他的心里就不单是怕了，更有恐惧。恐惧之后，他开始愤怒。
不过，见到石泉华，王东还是稳住了神。还没到慌的时候，现在慌，让人笑话。他嘴上冷笑道：“他一名小警察，没经过批准，怎么敢越级调查？”王东的语气虽如调侃，但石泉华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味道。
规矩是规矩，证据是证据。要是查不到任何证据，你可以大张旗鼓地追究规矩。一旦有了真凭实据，那可就是……所以，石泉华不跟着愤慨，却也生气地说：“你啊，怎么那么大意？”
王东哑住了。
要说世间能有后悔药的话，他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义无反顾地去买到它。可惜，怎会有呢？其实案发后，王东每每想到这些，都觉得这已不仅仅是大意，而是傻。
女人哪！最后，王东只好将所有原因都归咎于女人。女人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无论你的地位如何，手中的权力如何，身家财富如何，遇到心仪的女人，恐怕也都难以放开。
很难！
王东情不自禁地又想到屈瑄，想到这个不该在他生命中出现的女人。可屈瑄确实是一位能让所有男人迷失的女人，认识她，就像投身于滚沸的熔炉，等着被熔化，被蒸发。王东只默默地抽着烟。
石泉华问：“我上次都跟你说了，赵江平那边的动作要快，干吗还磨磨蹭蹭的？”
王东当然也想快，可……
石泉华又说：“至于你们……赵江平好像已经全知道啦！”
王东一阵苦笑：“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能不知道？”又过了好长一阵，他突然大胆地探了句，“要不……你再帮我把资料拿掉？”
石泉华听后，马上头如拨浪鼓地推辞道：“不行，不行。上次的事，宋书良嘴上虽然没说，可他心里肯定有所警觉。”
见王东垂丧着脸，石泉华继续说：“分红明细表，上网追逃，还有这次的手机号码……难道，你真以为宋书良是块木头？而且，接下来要怎么做，你们可得事先想清楚了，别再这么瞎折腾。否则，谁也没法帮！”
王东尴尬地笑笑，然后茫然地问：“你说，还有回转余地吗？”
石泉华笑道：“当然有。只要财务人员找不着，案子就得拖着，拖着就是希望，难道连这点道理你都不明白？”
“我怕照这么挖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挖个底朝天！”王东担心道。
石泉华正色道：“你真是糊涂啊！想要老赵帮忙，你总得给他一架能下的梯子。照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轻易帮你找借口的。就算他愿意帮你找借口，可马儿没吃到草，又怎会停住脚步呢？”
王东忽地有些明白了，兴奋地说：“嗯？有点思路，你继续。”
石泉华叹了声，继续说：“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再也不能用讨价还价的方式去解决。记住，这绝不是买卖。想想看，在老赵面前，你们几个人就是合起来又能有多少可谈判的筹码？我看没有，一点也没有。老赵要想收网，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所以我想，他或许正等你的一个态度，态度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因素！”
石泉华希望自己的这番话能像一把重锤，敲一敲王东，把他敲醒了，敲通了，然后把事情办得利索一些。
话虽如此，石泉华的心里还是不爽。他好不容易将宋书良的目光引向林炜夫妇，谁知这边又突然喊停。这一喊停才让宋书良得了空，不然的话，哪有这些事？不过，事到如今，追究谁是谁非也无济于事。可他实在想不明白，王东这些人怎么会如此磨叽，难道非要等到赵江平一声令下，才肯有所行动？
石泉华很纠结，也替王东着急，有几次他甚至都不想管了，可那捆塞到手上的10万元现金，就像是烫手的山芋。如数奉还吧，又怕王东有其他的想法。
和石泉华分手后，王东马上找了中间人。这一次，王东确实不敢再附带其他条件，只说是单纯地表达诚意。
果然，中间人没再推辞。
有了这样的沟通结果，王东很高兴。不过，回到会所后，再谈到付款方式时，他却与肖风起了一番争执。
按王东的意见，钱只能由他一个人去送。
道理似乎也应如此。赵江平的这位中间人，在五湖也算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到时若有多人在场，在人家看来，或许就是不信任。这么一来，人家帮与不帮，就全凭他乐不乐意。那怎么行？王东可不想这中间又出什么变故。
肖风却不这么认为，虽然他绕着弯说了一大通的道理，但话里的意思王东也听明白了，这先送出的50万，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往后一路过去，每个关节都得花钱。
肖风怎能不谨慎？
只是一听到肖风居然把“谨慎”二字用到自己头上，王东就倏地腾起无名火，马上恨声道：“好！既然大家都不相信我，那事情你们自己去办。钱呢，该我出多少就出多少，一分少不了。”说着，他从包里掏出10万元现金，用力地拍到桌上，然后起身就要走。
周强忙拦住他，腆着笑脸道：“怎会不相信你呢？坐下吧，坐下来咱们再好好商量。”说着，硬是按着王东坐下。
其实，王东并非真的要走，他只是看不惯肖风阴阴的嘴脸。当初怎就看不到呢？如今，案件如缰绳套牢脖颈一般，谁想独自蹦跶，都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不过，不做做样子，表表态度，肖风还会以为天下就是他的了，王东默然，又忿忿地想。
这时，蒋选维打了个圆场说：“要不我和东哥一起去，到了中间人的家门口，就让东哥一个人进去。这样，你们看行不行？”
王东没有意见。肖风依旧沉着脸，看样子，他不得不接受这个折中的办法。
事不宜迟，两人随即拎着钱走了。
不想，两人前脚刚走，欧阳倩如的消息就反馈回来。电话里，欧阳倩如还不忘责怪了一番，然后才说：“你们都先稳着，不要做经侦那边的关系，那赵江平人称‘赵一刀’，狠着呢！”
周强苦笑道：“哪还能稳得了？您是不知道，事情已越闹越大。再说，管他狠不狠，只要肯把大事化小，代价再大也给。”周强猜测，欧阳倩如肯定是碰了灰，他不敢问，只能哭丧着脸说。
欧阳倩如骂道：“这会儿知道事情闹大了？你啊……”顿了下，她又说，“不管怎样，都得给我稳住。你们自己呢，可以先出去避避风头，等案件到了检察院，我再来办。”
周强嘴上答应，心里却说，我们哪敢贸然出去？这一出去，等于两眼一抹黑，还不知到时事情会演变成怎样。
欧阳倩如继续说：“赵江平和新任局长私交不错，他很可能会再上一个台阶。所以，钱目前对老赵来说，不一定具有诱惑力，如今的案子没准会变成他的政绩。而且最可怕的是，这时候送出去的钱，说不定还会成了赵江平廉政的炮灰。”
廉政的炮灰？如数上缴？
这消息让周强吃惊不小。通完电话，他嗓音发颤地问肖风：“怎么办？要不要打电话叫他们回来？”
由于手机设了免提，欧阳倩如和周强的通话内容，肖风一字不落地全听到了。听完，他心里也霎时揪成一团。周强问的时候，他早在问自己怎么办。
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脖子都已经伸出去了，是砍是剁也只能由着赵江平了。沉思少顷后，肖风一脸无奈地说：“算啦，要是命该如此，那就如此吧！”
话说得无比洒脱，可肖风这时的神情也无比沮丧。
8
经过一番艰难的利益权衡，孙闻飞还是接受了林炜的建议，将证券软件销售公司的业务团队解散了。眼下，且不说鑫誉案一路浮沉林炜顾及不到，单是团队缺了核心人物李晴，哪儿还有战斗力？与其半死不活，不如趁早快刀斩乱麻，那样，孙闻飞就可照应亮化工程上的事，而他也可以全身心去应对眼前的困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