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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屡有发现

“大将军”一路上没遇见一个游人、香客,却远远望到许多人从山下络绎上来,一到路口就朝祖越寺拐去,而在通向祖越寺的山路上人流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随着“大将军”的临近,不少人看见了它,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人们就像见了瘟神一样,四处逃窜,避之唯恐不及。接近路口的人掉头朝山下跑;已过路口的人拼命往山上奔,一时间,山上山下人心大乱。高经纬见状已十分清楚,人们对“大将军”产生了极深的误解。要想在短时间内消除误解根本办不到,倘若硬闯上去,势必给无辜百姓造成伤害,于是他果断中止祖越寺之行,改访南泉庵。

南泉庵位于龙泉寺的西南方。从龙泉寺山下的土石路出发,向西约行一里,折而向南,再行五里许,两山对峙中立现一谷口。谷口处古树参天,遮云蔽日。顺崎岖小径进入谷中,眼前景色使人豁然开朗。谷中地势平坦而开阔,一座白墙灰瓦的庵院错落有致,矗立其间,这就是闻名遐迩的南泉庵。南泉庵因泉建庵,犹如龙泉寺因泉建寺,更兼庵之泉南于寺之泉,故曰“南泉庵”。

朗朗乾坤之下,南泉庵山门紧闭,除了蟋蟀和纺织娘的几声鸣叫之外,院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极了。

“大将军”正要去敲门,门竟然哐啷一声自行开了,一个披头散发衣裳不整的年轻女子跌跌撞撞地从门里跑了出来,“大将军”闪身躲过一边。不多时两个身材魁梧的“尼姑”气势汹汹从后追了上来,“她们”大步流星,三步两步就追到了年轻女子的身后,一个伸出腿去将女子绊倒,另一个一手抓住女子的头发,一手抡起来就朝女子的面颊掴去。

女子躺在地上拼命挣扎,忽然一个羊脂玉观音从女子的胸前滚落到地面。霍玉婵瞪大了眼睛,一摸胸前贴身的玉观音,失声喊道:“姐姐!”正看得血脉喷张满腔怒火的兄弟俩,不禁大吃一惊。忍无可忍的“大将军”冲着“尼姑”腾腾就是两脚,两个“尼姑”压根就没瞧见“大将军”,更不用说躲避,登时就被踢得昏死过去。其中一个“尼姑”帽子脱落,露出已经谢顶的秃头。

兄妹三人走出“大将军”,霍玉婵抱起神志不清的姐姐就往操纵室里送。兄弟俩朝两个“尼姑”看过去,但见“她俩”一脸横肉,面目狰狞,嘴巴长须,喉头有结,分明是两个男人假扮,必属贼人无疑。兄弟俩拔出腰刀,噌噌两下寒光闪过,血流如注,两个假尼姑的人头落地。

兄弟俩钻进大将军,就见霍玉婵的姐姐霍玉娥在妹妹的护理下已经恢复了神志。兄弟俩手持连弩,全神戒备。霍玉娥听了霍玉婵的介绍,也一眼认出了兄弟俩,于是她向兄妹三人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今年二月初的一天,土匪大王顾孔方在他侄子的带领下,闯入了霍玉娥家。这些坏蛋原本是冲着霍家姐妹俩来的,侥幸的是霍玉婵刚好不在家。他们就把霍玉娥和另外十二名村姑强行带到龙泉寺,不仅让霍玉娥她们给土匪们当用人,还逼迫霍玉娥她们跟土匪们睡觉,稍有违抗,不是拳打脚踢,就是吊起来用蘸水的皮鞭狠抽,接着又胁迫霍玉娥她们给土匪们当挡箭牌。

那天土匪军师魏进财见大势已去,便带两个土匪溜进后院,给霍玉娥她们戴上手铐,逼她们骑上马,然后带她们来到南泉庵。兄妹仨见到的十几个骑马逃往山下的人中就有她们。

后来霍玉娥从师太的口中得知,早在一个月前魏进财就率土匪占据了南泉庵,并留下五个土匪驻守。这些土匪毫无人性,丧尽天良,找不到年轻的尼姑,就企图强奸五个年逾四旬的师太。师太们拼死不从,他们一边将师太们关起来,一边逼花甲之年的静清住持说出年轻女尼的下落。静清住持守口如瓶,一言不发,他们竟扒光了她的僧衣,静清师太不堪忍受耻辱,遂于当晚圆寂。

自从霍玉娥她们到来之后,以魏进财为首的土匪们,更是肆无忌惮,昼夜欢淫。刚才那两个土匪看霍玉娥的姿色好,竟没日没夜地缠着她,让她不得安宁。她实在忍受不了土匪的兽行,就趁他们熟睡之机逃了出来,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发现了,说罢痛哭不止。

兄妹三人极力劝慰她,并把欺负她的两个土匪的尸首指给她看。高经纬还问起其他土匪的下落,霍玉娥说,魏进财前几天出了门至今未归,剩下的五个土匪都在,她还主动提出要给他们带路。

高经纬打量了一下大门,感觉“大将军”太高,无法通过,于是兄妹三人带上武器,搀着霍玉娥,走出了“大将军”。

高经纬在前,霍玉婵搀着霍玉娥居中,高至善断后,从南泉庵山门鱼贯而入。

南泉庵规模算不上宏大,前后两进院落,主要建筑集中在前院。林荫甬道下,几排整洁的房舍罗列左右,众星捧月般地拱卫着中间的大雄宝殿。殿前缺失了往日善男信女的焚香祷告,只有那座日晷独自在一丝不苟地显示着太阳的轨迹。后院偏小,内仅容一座庵堂。庵堂虽说不大,但屋脊高耸,是全庵最高之建筑,通常不接待游人,只供本庵僧尼祭祀参拜。

在霍玉娥的指点下,他们来到殿后一栋房舍前。霍玉娥指着其中的五间,小声告诉兄妹三人,土匪就在里面。高经纬端详了一下房门,发现左边有两间相邻的房门是虚掩着的,他立刻安排霍玉婵在外做警戒,监视紧闭房门的三间,自己则和高至善各选了一间房门虚掩的。

高经纬打了个手势,两人各自推开了面前的房门。门内的一幕不堪入目,两个土匪正趴在女人的身上发泄着兽欲。兄弟俩差不多同时将弩箭射入土匪的脑袋,两个土匪一声不吭地结束了罪恶的生命。和他们在一起的女人不知是睡熟了,还是昏过去了,竟无丝毫察觉。兄弟俩悄悄地退出,并带上了房门。

高经纬走到霍玉婵跟前,轻声告诉她土匪已顺利解决掉。接着高经纬让霍玉婵继续监视右边的一间,他和高至善对另两间发起了进攻。两人用力踹开了房门,两个房间里的人一下子都惊呆了。兄弟俩毫不手软,对准土匪就扣钩手,两个土匪还未醒过神来,早已做了箭下之鬼。土匪的尸身倒在了两个女人的身上,一个女人大叫一声,将尸体推向一边,猛地坐了起来;另一个女人想喊又喊不出声,只是一个劲地朝炕里爬,兄弟俩当即抽身离开房门。

这时霍玉婵监视的房间里也有了动静,兄弟俩正要去踹房门,房门呼啦一声自己开了。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走在前面,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土匪紧随其后,还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女子的脖子上。他满脸凶相不停吆喝道:“识相的离远点,当心溅你一身血。黄泉路上有女人陪伴,老子做鬼也风流。”

兄妹仨和霍玉娥赶紧向后撤去,房门前顿时空出老大一块地界。土匪面对着四人,挟持着女子一点点向房子右侧退却。高经纬对霍玉婵一使眼色,霍玉婵会意地点了下头,兄弟俩和土匪对视着慢慢跟进。

霍玉婵拽着霍玉娥一闪身进了房间,她告诉霍玉娥待在房间里别动,然后自己快速走出房门。她瞥了一眼土匪,发现自己已脱离了土匪的视线,于是健步如飞朝房子的左侧奔去。霍玉婵迂回到大殿右侧,远远看见土匪背对着自己,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钢刀,一边在向自己的方向靠近。兄弟俩也瞅见了霍玉婵,马上停下了脚步。土匪以为机会来了,即刻加快了后退速度。霍玉婵端起连弩觑得真切,一箭射去,正中土匪后颈,立马将土匪打发去了阴曹地府,又抢身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女子。

兄弟俩早已转过身去找到了霍玉娥,并让她把屋内的衣服给那个女子送去。霍玉婵姐妹俩扶着脱险的女子回到了那栋房舍前,不大工夫又从房间里带出四个头发零乱、衣裳不整的女子,高经纬让她们带路去寻找庵里其他的人。

一行九人辗转来到了香积厨,远远便有炖肉的香味从空中飘来。走至近前,但见里面炉火熊熊,烟笼雾罩,切菜声、擀面声、煎炒烹炸声不绝于耳。七个民间女子和五个僧装尼姑杂陈其间,正在辛勤地操持着午餐。

霍玉娥提高嗓门朝里喊道:“师太们,姐妹们,土匪都死了,我们得救啦!”里边的人听了先是一愣,接着放下手中的活,全都跑了出来。获救的女子们指着兄弟俩,七嘴八舌地对尼姑们说道:“就是他们消灭了庵里的土匪。”霍玉娥补充道:“龙泉寺的土匪也是他们杀死的。”

五个尼姑听后,激动得涕泪交流。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尼语不成声地说道:“早就听说你们了,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盼菩萨显灵,盼恶人遭报应,总算观音保佑,盼来了你们。你们秉承佛祖的旨意,替天行道,惩恶扬善,救民于水火,解敝庵于倒悬,真是功德无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高经纬对老尼深施一礼答道:“师太言重了,龙泉、南泉都是佛门弟子,原该是一家人。学生受敝寺方丈大师临终嘱托,暂时署理寺院事务,此次携师弟、师妹前来拜谒贵庵,乃学生职责所在,分所当为,何功之有?倒是学生来迟,致使贵庵遭贼涂炭,还望师太海涵。”老尼道:“公子太客气了,天已正午,如不嫌简慢,就请公子一行到斋房用餐。”高经纬道:“师太,不揣冒昧地问一句,贵庵共有多少名师太?”老尼道:“公子不提,贫尼差点忘了介绍。敝庵原有僧尼十九人。不久前敝庵住持静清师姐突然圆寂,遗命贫尼接管住持,贫尼法号静洁。不算眼前五人,尚有十三名年轻女弟子,为防土匪蹂躏,一直藏在地窖之中,贫尼这就带她们出来拜见公子。”高经纬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时间不长,静洁住持就将十三名女弟子一个不少地带进了斋房。这些人中年龄最小的不过十七八,最大的也不超过三十岁。照理她们多日不见阳光,再加上营养不良,本该人人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才对,但令人不解的是这些人个个面色红润,生气勃勃,丝毫不显憔悴。

双方相互寒暄了几句,就开始进餐。餐桌上菜肴十分丰盛,虽称不上山珍海味、龙肝凤髓,鸡鸭鱼肉却也样样俱全。静洁住持为兄妹仨各布了一道菜,道了句:“公子兄妹请。”便张开筷子随意夹去,不拘鸡肉、鱼块填进嘴里就吃。再看其他女尼也都不避荤腥,什么红焖肉、酱肘子、小鸡炖蘑菇、牛肉烧土豆更是吃得津津有味。霎时兄妹仨只顾瞧,竟忘了吃。

静洁住持看着三人发呆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公子兄妹半天不动筷子,莫非嫌敝庵的饭菜不可口?”三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呆呆看人很不礼貌,不觉脸上都是一红。高经纬搭讪道:“哪里?学生兄妹乍一见到这么多菜只顾观赏,一时竟不知从哪道菜下手了。”静洁住持道:“公子兄妹何不每道菜都尝一尝呢?”待兄妹仨尝遍每道菜,静洁住持道:“公子觉得滋味如何?”高经纬竖起大拇指道:“味道好极了。”静洁住持又道:“倘若与别处的菜肴相比,可吃出些不同?”高经纬道:“这里的每道菜都各具特色,尤其所选肉类,不但质地鲜嫩,而且肥而不腻,还带着一股恬淡的清香,实在令人叫绝。”静洁住持一脸神秘道:“如果说这些肉类都并非是真的肉类,而是些替代品,譬如,豆腐之类的东西,公子可信?”高经纬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静洁住持道:“师太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静洁住持哑然失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尼所言句句属实,不然且看这些肉中可有一丝骨头、一根鱼刺?假如这些肉是真的,即令剔得再仔细,也不会剔得如此干净,连一根鱼刺、一点骨头碴都不剩吧?”高经纬翻遍了桌上所有菜里的肉,果然如静洁住持所说,但他还是难以置信,道:“师太,学生越听越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静洁住持朗声道:“刚才看了贫尼和弟子们的吃相,公子兄妹一定以为敝庵都是些不守清规戒律的酒肉尼姑。也难怪公子兄妹会有如此误解,实在是这些替代品太像真的了。”

她哈哈一笑,接着便娓娓说道:“贫尼出生在长白山麓一个笃信佛教的世家,一家祖祖辈辈都以居士自诩,老少人等常年吃斋,念佛不辍,不敢稍有逾越。为怕营养不良体质下降,经数代人锲而不舍,孜孜不倦的努力,终于掌握了一手做素菜的绝活。能将数十种山菜、草药、树根采集起来晒干研碎,配制成四种佐料,加到豆腐、豆干、豆皮、豆泡之中,遂使这些豆制品营养倍增,也便有了这酷似鸡鸭鱼肉的东西。再辅以特殊的烹饪方法做出来,就能让人在色香味和口感上难于分辨,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

“贫尼自幼耳濡目染,这手绝活更是掌握得分毫不差。后来到庵里出家,开始时并无机会施展,贫尼也曾试着跟当时的住持及香积厨执事探过口风,但都被她们以‘佛门不提倡做菜用调料’为由拒绝。看见弟子们由于缺乏营养,导致身体虚弱,心里只有空自着急的份。好不容易熬到了静清师姐住持庵院,贫尼做了香积厨执事,这才得以一试身手。当下便暗自配制了大量这种佐料,每日做豆制品时都加入少许,从此弟子们的胃口大开,健康情况也随之改观,几年下来身体都强壮了不少。

“贫尼为了不引起外界的注意,平时只用一般方法烹制,不求色香味,但求营养丰富。此类豆制品已在敝庵深入人心,成为大家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主要菜肴。直到这次土匪来袭,逼迫众人为他们加工大鱼大肉,贫尼这才重拾特殊的烹饪手段,力争将假的鸡鸭鱼肉做得惟妙惟肖,以求骗过匪徒。匪徒居然没有瞧出破绽,反倒吃得很开心。这下贫尼心中有了底,领着众人将匪徒带来的鸡鸭猪牛,活的放生,死的掩埋,每天就用这些替代品瞒骗他们。土匪们始终浑然不觉,看到僧尼与他们吃一样的东西,还以为僧尼已屈服于他们的淫威主动破了戒,一个个都扬扬自得道:‘你们就该这样,青菜豆腐有什么好?’大家肚里好笑,殊不知他们吃的也是这类东西。”

高经纬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学生在来贵庵的路上曾隐约看到树丛里闪过猪羊鸡的身影,当时好生纳闷,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却原来是师太们放的生。”众人一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通过短暂的接触,兄妹仨发觉静洁住持是个很开明的长者,颇有普济方丈之风,为人祥和,平易近人,对弟子们更是关爱有加,不由心生亲近之感。

撤去餐具,众人索性将斋房当成了议事厅。高经纬首先听取了霍玉娥等诸姐妹以后的打算。她们异口同声表示,鉴于自身的状况和世俗的偏见,她们已无家可归,情愿拜静洁住持为师,了却尘缘,剃度出家,终此一生。高经纬征询了静洁住持的意见,她表示愿意接纳。

随后两人商讨了今后的对敌策略。南泉庵以防御为主,挑身体强壮的女弟子组成一支护庵队伍,平素加强训练,高经纬提供武器,高至善负责武功指导。再就是把地窖拓展为多间精舍,将庵内所有钱物,特别是粮食,上面留下少许,其余全部转入地下。周围辅以地道,出口直通庵外。庵内昼夜设置岗哨,时时监视土匪行踪,遇有零星土匪骚扰一举灭掉,大股土匪来袭则躲进精舍,还可通过地道去龙泉寺报信。

策略既定,双方开始行动。静洁住持率一众女弟子,将土匪尸体移至庵外荒僻处掩埋,然后从即日起设暗哨监视敌人。兄妹三人乘上“大将军”返回龙泉寺,进入拨云堡,从兵器库中取来三十一把轻便的长剑,又从工具库里拿出三柄长斧,一起放入“大将军”腹中。三人驱动起“大将军”,马不停蹄地回到南泉庵。兄妹三人在大门口卸下兵器和工具,又将“大将军”停靠在大门的右侧,南泉庵的众人闻讯也都赶了出来。

霍玉娥等姐妹都已剃度妥当,换上了崭新的僧袍,霍玉婵见了别有一番伤感。

僧尼们每人捡起一把长剑挂在腰间,只是三柄长斧她们却无力搬动。当她们看到兄妹三人若无其事地将长斧玩弄于手中时,不由对兄妹三人的神力瞠目结舌。惊诧之余,她们也暗暗庆幸自己有了依仗,从而更加坚定了她们战胜土匪的信心。

大家说干就干,连夜打起灯笼火把,随静洁住持走进后院。

只见庵堂中宝像庄严,正中观音大士双手合十,端坐莲台之上,左边金童手捧净瓶,右边玉女手执柳枝,分列两旁。

静洁住持爬上供案,接过一师太递来的水碗,踮脚将水倒进净瓶之中。待了一会儿,就见金童徐徐转过身去,下面露出一个约三尺见方的洞口,洞口边上固定着一架铁梯。

兄妹三人跟随静洁住持顺铁梯爬下,来到一个地窖之中。地窖有两人多高,两丈多长,宽也有一丈五六尺,除窖顶是厚厚的石板外,其他五面都是泥土。地面沿四壁搭有二十张地铺,每张上面都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地窖正中并排放着八张炕桌,上面堆满了干粮食品,周围摆满了坛坛罐罐和一摞摞的水碗。

高经纬辨别了一下方向,让人将北墙前面腾空,然后抡起镐朝北墙刨去。八仙桌面大的土块被刨了下来,接着再刨,好像刨在了岩石上。高至善拿锹将墙面清理干净,发现一尺多厚的土层后面,竟是一面平整的石墙,而土层居然是由一块块泥坯堆砌而成。

高经纬似有所悟,他与静洁住持商量了几句。静洁住持遂带领众尼将地窖里的所有物品,除炕桌外,一个不留地搬至上面。接下来兄妹三人各占据一面墙,先用镐将墙面刨松,再用锹进行清理,高处的就踩着炕桌,很快四面平整的石墙呈现在众人面前。一时间众女尼面面相觑,惊诧莫名。

高经纬又试探着挖了挖地面,一尺多深下去果然又是岩石。接着兄妹三人一齐动手,将地面的泥土全部挖开。而静洁住持则指挥一众弟子,用绳索和筐将泥土运抵上面。

天交子时,整个地窖清理完毕。五位老师太已备好夜宵,通知众人前去就餐。大家用过餐,正想稍事休息,一声夜莺的鸣唱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静洁住持告诉高经纬,这是岗哨发现了敌人,在向自己人示警。高经纬嘱咐静洁住持带领众尼紧闭大门,静观其变,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和高至善、霍玉婵带上武器,径奔“大将军”。

兄妹三人刚进入“大将军”的腹中,就见六个举着火把的土匪已飞骑而至,每人各骑了一匹不算,还带了七匹空载的马。高经纬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土匪的来意,他们是来接同伙的,也是来劫持霍玉娥她们的,不然不会骑马而来。十三匹马十三名土匪,而霍玉娥她们也刚好是十三个,一个土匪一匹马,再驮上一个女人,这就是土匪打的如意算盘。

土匪们走近山门,在门上用力拍打起来,像擂鼓似的将山门敲得震天响,还扯起嗓门喊道:“马老黑,刘二驴,快开门,军师叫你们马上跟我们走。”又有土匪接着喊道:“狗日的该醒醒了,这么多天,成天掉在温柔乡里,艳福享得够多了,小心乐极生悲。”

一个土匪忍不住也想开口叫骂,一抬头瞅见了“大将军”,心里一惊,脱口喊道:“咦,你们看这是什么?”喊声未落,“大将军”的巨斧已兜头剁下,将他连人带马劈成四半。接着更是奋起神威,面对几个呆若木鸡的土匪,劈头盖脸就是一阵冲杀,土匪纷纷落马。一个土匪一抖缰绳就想逃窜,才跑出几步便被霍玉婵一箭射落马下。十多匹健马没有了主人的羁绊,咴咴几声嘶叫,四散逃命去了。“大将军”借着土匪散落在地上的火把的光亮,在六个土匪的胸部又各踩了一脚,眼见土匪是活不成了,这才回到原来的位置。

静洁住持她们透过门缝看到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唬得一个个浑身战栗,两腿发软,瘫坐在地。听见兄妹三人的声音,静洁住持壮着胆子把门打开。高经纬见状说道:“让师太们受惊了。其实这些土匪不值得怜悯,看看他们犯下的令人发指的罪行,想想师太们自身所遭受的凌辱,就是杀他们一千回,一万回也不为过。”静洁住持当下答道:“贫尼倒不是替这些恶人可惜,只是从未经历过杀人场面,一时不习惯而已。大家都出来,从今日起,一切奉公子的号令行事。”高经纬道:“学生尚未到弱冠之年,且才疏学浅,恐难当此重任,还请静洁师太主持大局。”静洁住持微微皱起眉头道:“大敌当前,公子就不要推辞了。”说罢率众弟子对着高经纬就拜,慌得高经纬忙跪倒在地道:“诸位快请起,千万不要这样,折杀学生了,学生遵命就是。”

高经纬带众人连夜处理掉六具土匪的尸体,又缴获了六件兵刃,其中有一杆鎏金镋,镋柄较长,镋端似叉,是个稀罕物,高至善拿在手里不停把玩。当他临近山门时,下意识地将镋横在门框上,这让高经纬联想起农夫扛竹竿进城的笑话。笑话里说,一伙农民扛着长长的竹竿要进城,来到城门口犯了难。他们将竹竿横着、立着,左比量右比量就是进不去,后来还是听了一个长者的建议,将竹竿锯作数段,这才进了城,想到此不由扑哧一笑。

霍玉婵用手捅了一下高经纬道:“大哥笑什么?”高经纬一抬眼,扫见了站在门旁的“大将军”,灵机一动,也顾不得回答霍玉婵的问话,忙说道:“我有主意了。”他手指“大将军”对霍玉婵和高至善道:“听过农夫扛竹竿进城的笑话吧?‘大将军’就好比是竹竿,庵门就好比是城门,‘大将军’立着进不了庵院,倘若让它躺下来,顺着还进不去吗?”高至善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心悦诚服道:“好办法。”霍玉婵面露笑容道:“我明白了,刚刚大哥一定是想到了这个笑话才发笑的。”

兄妹三人将“大将军”放倒,在众人的簇拥下,将“大将军”抬进了山门。安置好“大将军”,高经纬又让静洁住持多增派了两个岗哨,其余人众则安排就寝。

静洁住持偕同兄妹三人回到了庵堂之中,高经纬向她讨教起开关地窖的方法。静洁住持带他们走到金童的身后,将手里的油灯凑过去,指着下边一个极不显眼铜钱般大小的圆圈说道:“这是一个盖子,抠开后里面是一个木塞,拔出木塞,让里面的水流光,石像就回归原位遮蔽住洞口。”高经纬问道:“人在里面又如何开启洞口呢?”静洁住持道:“无法开启。”高经纬摇摇头道:“那可太不方便了,一旦外面的人遭遇不测,里面的人岂不要活活困死?”静洁住持回道:“当初这个地窖只是为了冬季储藏白菜、萝卜、土豆和地瓜等蔬菜用的,压根就没想到藏人,所以也没考虑那么多。”高经纬道:“既然如此,那么洞口的开合又为何要搞得这样神秘、复杂呢?”静洁住持道:“经公子这一问,贫尼也感到很费解。”

四人带着疑问重又下到地窖中仔细观察,就见到处都是平整的石壁,良久也没发现任何端倪。

上面一个老师太睡不踏实,特地起来为他们沏了壶热茶送来。静洁住持接过茶壶,依次给兄妹三人斟茶。也许是她年事已高;也许是她过于劳累,在给高经纬斟茶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手里的茶碗。真是越慌越出事,一着急茶壶又掉在了地上,碗和壶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茶水泼了一地。“烫着公子没有?都怪贫尼不小心。”静洁住持面现愧色,连忙道歉。

“谁没有失手的时候?师太何必太在意。”高经纬一边安慰静洁住持,一边盯视着地面上的茶水,表情由专注到惊喜。原来茶水慢慢流向墙脚,又从墙脚缓缓地渗了下去。

老师太捡起地上的碎片,离开了地窖。

在大家的猜疑下,高经纬说了句:“这里有点邪门。”便抽出腰刀沿着墙脚划了起来,一会儿划出了一条三尺来长的墙缝,他又顺着墙缝的首端向墙壁上划去。高至善和霍玉婵似乎也看出了点门道,他俩对视了一眼,拔出腰刀,从墙缝的尾端向墙壁上划去。不大工夫,一扇一人多高的石门轮廓出现在北墙上。

静洁住持满脸诧异道:“这太出乎意料了。”

高经纬试着推了推,石门有些活动,随着高经纬力气的加大,石门活动的幅度逐渐大了起来。“你们也来伸把手。”高经纬招呼高至善和霍玉婵帮着一起推。只听砰的一声,好像有东西断裂并重重地摔在地上,石门终于在兄妹三人的合力下应声推开。

一股霉气扑面而来,静洁住持手中的油灯被吹灭了,四个人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窒息。霍玉婵取出打火石,将静洁住持手中的油灯点燃,灯光下众人看见一道厚重的石门闩断裂在地。

高经纬从静洁住持手中接过油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先进去,大家与我保持一段距离。”静洁住持叮嘱道:“公子也要当心。”就见高经纬毫不犹豫地从门闩上一跃而过,其余三人见无意外,也相继跟了进去。静洁住持叹道:“若非仰仗公子兄妹天生神力,此门吾辈一生一世都休想打开。”

高经纬举起油灯向四处照了照,发现他们置身在一条宽约九尺的走廊之中。走廊大概有十丈长,尽头有一扇石门,只是石门没有上闩,一道石闩静静地斜立在一旁的角落里。

西墙有十个石门框,里面是十间大小摆设极其相似的石室。每间石室宽约九尺、长约一丈五尺,靠南墙是一溜通炕,靠北墙是一排石桌和石凳,石桌上还搁置着五面铜镜,只是上面积满了灰尘。霍玉婵随手拿起来,轻轻拂拭了一下,里面顿时铜色如新,纤尘不染,光可鉴人。高经纬道:“这是前辈师太们的寝室,从铜镜的数量来看,每个房间可住五人,房间设计得很合理,也很周到。”

东墙是五扇间隔不等的石门,南数第一间看样子是个伙房,有对面寝室两个大,里面炉灶、案板、锅碗瓢盆样样齐全。最奇处在于南墙,从五六尺高的地方引下一石管,管中不停歇地有水流出,一直流到下面的水槽中,水槽东侧开有一豁口,溢出的水就从豁口流进地表的水沟,再沿墙脚紧贴东墙向北流去。

第二间相当于四个寝室大,里面整齐地摆放着石桌石凳,南北两墙分别放置了四个石橱,里边满满当当地装着大大小小的各类碗盆坛罐,一道水沟顺东墙流过。静洁住持道:“这里是佛门斋房无疑,但是空间如此宽敞,令人叹为观止。”

三、四、五几个房间,形同对面寝室,只是里面空空荡荡,那条水沟依然存在,就是上面铺了一层薄石板。高至善半晌未见言语,这时开口说道:“我瞧这三间屋子,很像是库房,当然做卧室也不赖,只是缺少床铺。”

第六间屋子与寝室大小相当,中间被一堵石壁隔开,外间是盥洗室,靠南墙有一段裸露的水沟,里间是茅厕。茅厕里沿北墙有四个蹲坑,坑壁一律倾斜向下,从隐隐的流水声判断,下面与暗河相通。铺着石板的水沟从邻室引进,贴南墙流进外间,又从外间折转回来,最终沿四个蹲坑之斜坡流下。静洁住持道:“在这里不管是洗漱还是如厕,都方便极了,就是上面也有所不及。”

四人正想做进一步探索,忽然窖口传来霍玉娥的喊声:“师父,快上来吧,该吃早饭了。”静洁住持朝上答道:“听见了,这就上去。”又对高经纬笑道:“贫尼只顾高兴,连时辰、吃饭都忘记了。这里的事先放一放,咱们现在当务之急是回去吃饭。”静洁住持拉上石门,兄妹仨相跟着来到庵堂之中,静洁住持再随手关上地窖入口。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一缕阳光透过东侧窗棂的缝隙照在玉女的塑像上。霍玉婵抬眼就看见一只蟋蟀爬在玉女的右脚面上,她伸出右手就去捕捉,没料到逮个正着。霍玉婵倍加小心地用左手配合着去抓蟋蟀,用劲稍大了些,蟋蟀被扑到了右边一个身位,这时正对着玉女身后的北墙吱吱呀呀地裂开一扇半人高的暗门。霍玉婵在毫无精神准备的状态下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松开了扑在蟋蟀身上的双手,呆呆地望着暗门出神。

高经纬等人正朝大门走去,听到声音止住脚步,都火速赶了回来,见此情形也都吃惊不小。高经纬一拉霍玉婵的衣角道:“走,过去瞧瞧。”便俯低身子探进头去。里面并不算黑,有光线从上方漫射下来,借着光线,周围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一堵五尺多宽的夹壁墙,右边有一木床早已千疮百孔,腐朽不堪,左边尽头处是一砖砌螺旋形楼梯。高经纬见无危险,趁势钻了进去,众人随后紧跟。

霍玉娥则按静洁住持的指示回去传话,说他们一会儿就回。

高经纬沿楼梯拾级而上,一口气爬到了顶端。拿眼一瞧,四周的墙壁上开了许多小孔,光线就从这里透进。再沿一斜向楼梯继续上行,来到最高处,高经纬估计这里应是庵堂的屋脊。屋脊下是一条贯通东西,上窄下宽的过道,屋脊两侧每隔三尺许便有一个设计巧妙的瞭望孔。居高临下,往南看,南泉庵院内一目了然;朝北瞧,进谷路口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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