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那个来出售雕塑的姑娘长什么样呢？”康晓姝问道。“哦，是个胖胖的姑娘，留着齐刘海儿的短发，看上去蛮可爱的。”
负责人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康晓姝的头脑忽地有些发热，她想起来身旁男生的画稿来，那上面的头部素描从脸形来看，也是个胖胖的姑娘，最重要的是留着同样的齐刘海儿短发！
“你到底是谁？”康晓姝再次追问男生，一旁的负责人被吓了一跳。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男生回答。
“那，昨晚我看到的那些画稿呢？”康晓姝有些气急败坏，对男生的好感荡然无存。她上前抢过男生的画夹，用蛮力打开，抽出其中的一张画稿来对着负责人吼，“是不是这个女人，是不是？”
负责人只看了一眼，惊呼道十分相似，但又不敢肯定。
“画稿不是我画的。”
男生突然从背后说，声音特别轻飘，像阴阴的风灌了进来。
第二天，助理小美就匆匆赶了过来。
小美在电脑前输入网址，打开，本市的娱乐板块的头条上赫然打出了“当红女星康晓姝私密约会情人”的标语。
小美担心地回头看着她，康晓姝的目光落在下一个标题上，上面赫然写着，康晓姝脸部被指整形。康晓姝一把夺过小美手中的鼠标，点击标题，紧接着弹出相关网页。
康晓姝惊呆了，十几个小时前自己在艺术城的照片被大量曝光，甚至还有自己素颜的近距离照片。爆料者用红圈在康晓姝的脸上标记出整形的部位，还详尽地指出手术名称，以及所需费用。
康晓姝看得几近崩溃，泪眼汪汪地扑进小美的怀中，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整过形。
电话再次响起，小美接起来，片刻之后放下，对康晓姝说：“那个自称许嘉茗的说找到了两年前出售雕塑的女生的住址了。”
康晓姝止住哭声，一把抓起客厅茶几上的车钥匙，匆匆向楼下跑去。
楠苑东路21号。
小美开着车，停在了路口。这里地处老城区，人烟稀少，很多地方都被白漆涂上了“拆迁”的字样。
“小美，你确定是这里吗？”康晓姝又有些胆怯了。两人下了车，路上的环境有些差，到处是堆积的树枝和废弃纸袋。
“男生在电话里就是这样说的。”小美在前面走着。
康晓姝突然有些害怕了，她觉得画稿上的女子，就是眼前的小美。
一样的体型，一样的发型，甚至是透出一样的气息。
远远地，就看到路尽头的地方出现一个瘦长的身影。那个自称是许嘉茗的男生已经站在一处人家前等候了。
两棵枝蔓环绕不知品种的歪脖子树向中间靠拢，看上去像是一道拱门。只是光秃秃的树干艰涩干裂，如同爆裂的血管裸露在薄凉的空气里。
“就是这家？”康晓姝对男生说，算是见面的问候了。
男生点头说：“我已经敲了半个钟头都不见有人出来，想是主人不在或者搬走了吧。”
“那我们该怎么办？”康晓姝说，“总不能等到天黑吧？”
“不用等了，把你身上的那串钥匙给我吧。”小美冲康晓姝伸出手。
那串钥匙这几年一直被康晓姝带在身上，她不知道这串钥匙的来历，却觉得它们对自己意义非凡，因此不论什么时候都会带在身边。
康晓姝讶异地看着小美从自己手中接过那串钥匙，然后插进锁眼，只听“啪”的一声，门开了。
那是一栋并不算宽敞的房子，推开门后，房间内四处飘起灰尘。
康晓姝躲在男生背后，而男生则紧随着小美的脚步。
比起另外两人，小美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很像是主人。她走到房间的一侧，拉开了被阳光曝晒已经泛出黄斑的白窗帘，阳光打进来的那刻，康晓姝终于确定这里曾经是一个画室。
地上凌乱地散放着许多未完成的画稿、颜料，以及雕塑用到的石膏。
“小美，那个画中的女孩儿就是你！”康晓姝的声音陡然提高，有些刺耳。男生被吓了一跳。
小美回过头来，笑了。那个笑容意味深长，极为复杂，康晓姝看出来了，里面更多的是一丝嘲笑。
“康晓姝，你很爱美吧？”小美说着又笑了，目光有些凶狠。
康晓姝不说话，男生也不说话。
小美带着两人继续往里面走，穿过形形色色半成品的石膏雕塑，在一个巨大的雕塑前停下了。那是一个胖胖的女孩儿，留着齐刘海儿的短发，可是，五官却根本不是小美的，而是跟画稿上的女子头部一模一样！
“她是谁？”康晓姝有些错乱了，无助而惊恐地看着小美。
“我若是告诉你，这就是你原来的相貌，你会相信吗？”小美的话说完，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静得让人害怕。
“几年前，你就是这样的丑陋，可是我哥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你。你们相爱了，在多数人的反对下，相爱了。”小美的声音说着变得轻柔，似乎是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
“你哥？你哥是谁？”康晓姝更加疑惑了。
“我哥就是那个现在日日夜夜站在艺术城顶层的真空玻璃内的人体雕塑！”
“天啊，怎么可能！”康晓姝叫起来，“那明明是人造的艺术品！”
“可是……”小美凑了过来，声调因为激动变得有些失真，“我要是说，那尊雕塑是我哥的尸体呢！”
空旷的屋子里，只有管道漏水的声音。
“滴答、滴答”。
临床医学上有种被称为“硬皮症”的怪病，患者的皮肤会从外向里变得僵硬，最后心脏肠胃也是如此，整个人就会痛苦地死去，而病因至今还不甚明确。小美说着从包里取出一摞照片，都是画稿上的那个女孩和一个男子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子跟雕塑完全是同一个人。这些照片记录了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
“照片上的那个人是你哥？”康晓姝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
小美点头：“这些照片都是我为你和我哥拍的。”小美说着哭了，“那时候他没钱，但是总听你说想去韩国整容，让自己脱胎换骨。我哥无意中听别人说，有的硬皮症患者，如果能强忍着疼痛支撑到死去的那刻，那么他的身体将会长久不腐，涂抹一层金漆后便是无价宝物。”
“也就是国外疯狂收购的干尸吧？”自称是许嘉茗的男生突然说道。
小美点点头：“我哥爱你至深，为了死后可以为你筹集整容费用，撑到心肺俱硬的最后一刻。但是他错了，他一心爱着你，可是你转手就将他的尸体做成艺术品卖给了艺术城的老板！”
“你是说两年前去艺术城出售雕塑的胖女孩是我？那个画稿上的女孩也是我？”康晓姝不住地反问着，言语里透出近乎疯狂的征兆。
“是的，那些画稿都是很久之前我哥画的，他一直想为你建一座雕塑。”
“那晚的道具刀也是你偷偷换成了真的，对吗？”康晓姝说。
“是的，可是出了意外，我雇佣的人居然出卖了我！”小美说着转身指向了一旁的男生。
男生似是有口难辩，低下头去。
“雇佣？到底怎么回事？”康晓姝的声音变得尖厉，完全忘记了自己明星的身份。
“哼！你听我慢慢讲下去。”小美继续说道，“当天你换了支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车祸，你的脸完全被毁容，我就用那张支票把你偷偷运去韩国，完成了你梦寐以求的整容计划。”
“你应该把我弄得更加丑陋才能报复我啊！”康晓姝不以为然。
小美说：“不，我要让你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貌，让你成为万人爱慕的大明星，而我甘愿做你的助理，帮你升到人生的最高点，然后让你摔下来，那种落差才是最残忍的最痛苦的！”
“难道说，网上对我的各种爆料，都是你亲手策划的？”康晓姝感到阵阵凉意，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朝夕相处的小美竟是如此有心机的女人。但是尽管头痛欲裂，自己还是对之前没有任何记忆。
“最不巧的是你彻底失忆了，我不能时时旁敲侧击地来让你回味无尽的痛苦。”小美说着，“就连我让我男朋友装成有硬皮症来刺激你，你都无动于衷。”
“啊！”康晓姝想起来了，怪不得她无意中触摸到他的手指皮肤，却原来都是骗局！
“那场车祸，当年被定性为偶然性交通事故，肇事司机逃逸，至今未归案。”小美说到这里，转眼看着男生，“对吧，孔城？”
“你叫孔城？你是那个肇事司机？为什么要骗我！”康晓姝歇斯底里怒吼着。
小美替孔城答道：“他没有骗你，许嘉茗是谐音，就是请允许我用假名字。”
康晓姝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她看着孔城那张俊俏的脸，眼泪狂奔不止。终于，她擦干眼泪，笑了：“凭你们几句话我就会相信？”
“呵呵，我的目的不是让你相信真相，而是要让你生不如死。”小美说完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插上无线网卡。
城市的各大网站，此时纷纷贴出一个惊人消息，当红影星康晓姝整容证据确凿，民众信誉度降至最低。康晓姝傻傻盯着网站上自己整容前后的对比照片，半晌无语，终于，她撕心裂肺地喊叫着冲出门外。
“孔城，你给我站住，不要忘了你是我男人！”小美厉声呵斥着正要追出去的孔城，继而又威胁道，“否则我就把你的事情全部抖出去！”
孔城回过神来，很平静地看着小美，眼里流下泪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原谅我，我已经爱上了康晓姝。”
屋外的风刮得更为猛烈，门窗突突地响着。
也许，最痛的痛，就是原谅。
立春那天，久旱无雨的城市，下了今年来的第一场雨。
酣畅淋漓的雨水让整座城市变得温润饱满。
那天，很多人躲在家中的窗台上向外观望时，都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穿着红色的雨衣。
一个穿着绿色的雨衣。
康晓姝的神情恍惚，脚步轻飘地往前走着。孔城一直不离不弃地跟在身后，防止她跌倒。
“晓姝，你这是要去哪啊？”孔城一遍遍地问着，脸上被雨水打湿。
又不知走了多久，康晓姝在艺术城的大厦门前停住，踮着脚往高处仰视。
她把脸贴在冰凉的栏杆上，看上去很可怜。康晓姝声音含糊，但孔城还是听明白了。
“我想他了。”
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