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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路上林松始终让自己保持在昏昏欲睡的状态,将近十个小时的颠簸旅途就在林松一次次小憩之间被缩短了。青海来车站把林松接到了小棠租下的房子。显然青海在搬出去之前将房间静心打扫过了,连床单都透着股新鲜的洗衣粉味。林松四脚朝天的仰在床上,环视着这个被小棠称为他们的家的地方,给小棠发了信息说:“我到了,现在就躺在以后我们要一起躺的床上。”小棠问林松怎么不早告诉她,否则她也上了当天的火车了。

林松说:“这不正好么,等你到了我可以去接你。”

小棠说:“那我明天就能到了,不过不用你接,你在家睡觉就行。”

第二天林松才弄懂小棠说的让林松在家睡觉的意思,她竟然急匆匆的赶了当天夜里的火车,所以当她大清早的出现在床前,林松恍惚之间看见一个人影直勾勾的对着林松,本能的把枕头砸了过去,直接拍到了小棠的脸上。

小棠被砸后哭的稀里哗啦的,死死的抱着林松,在林松的百般安慰下反而愈演愈烈,眼泪从林松肩膀上浸出一个不规则的形状,像是印在T恤上的掌印,而这个掌印却又像是狠狠的扇在了林松的脸上,让林松心里面仿佛碰倒了一瓶老陈醋混合着辣椒油一般,内疚感随着小棠的眼泪也开始从林松的身上流淌着。

于是林松尽量的让自己的动作温柔,轻轻的拂着小棠的后背,问她是不是被自己砸疼了。

小棠却将脸更加使劲的埋进林松的怀里,因为林松终于看见小棠破涕为笑,仰着头吐着舌头用表情对林松示威。看着小棠的样子,让林松突然有一种为了能时常见到这个表情,甘心让她多拧几次的冲动。这种念头一直持续到她张牙舞爪的从林松手腕上狠狠的咬了一口才停止,而那个牙印成暗紫色,小半个月才完全消退。

这个牙印的来历完全是因为林松的懒惰,虽然林松不同意这个判断,但小棠却立场坚定的表示林松罪有应得。小棠的到来让这个所谓的家开始充满了生气,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小棠每天都要将家里为数不多的家具物品收拾的井井有条的,恨不得将地砖都擦成镜子。不过这一切基本都是在林松熟睡中完成的,林松只会在她将午饭做好之后才准时醒来,并且为了逃脱家务活的束缚,甚至很多次林松明明都已经醒了,还要佯装在熟睡中,翻身磨牙说梦话一应俱全,倚靠演技去博得一顿坐享其成的午饭。不过却在一次演出中,被好奇站在床边听林松说梦话的小棠当场揭穿。而当天下午林松手持着拖布神情黯淡的拖着地,十分后悔早上为什么要睁开眼偷看了小棠一下。

其实林松对于家务活并不是深恶痛绝,经过短暂的适应,林松也开始找到了打扫房间的乐趣。但小棠因为实在受不了林松常常误将她的毛巾当做抹布来用。便将刚开始对家务活入门的林松,一脚踢了出去。从此以后,林松的任务就仅限于驱逐那些会让小棠尖叫的蟑螂和蜘蛛,并在一次因为看电影入神而忽略自己本职工作事故中,被小棠尖叫着咬中了手腕。

小棠买了很多东西回来,从毛巾、牙刷到筷子、水杯。每一样她都力求找到情侣款式的,就算不是情侣款式的,她也会买同一款的两个颜色来代替。其中有很多东西甚至都是她来之前就买好了的,打开行李箱一件一件的摆到了桌子上,而那个存钱罐也居然在列,被她端端正正的摆到了没有电视的电视柜上,每天都会照例的投一块钱进去,然后双手拿着存钱罐放到耳边摇两下,听一听硬币撞击着瓷器的声音。

林松始终不明白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林松猜测小棠是想靠听力和手感来判断钱币大大概数量,不过她的听力和手感远没有她的眼神管用。因为那个存钱罐底下的塞子常常被林松打开,在想要坐公共汽车,或者是没有零钱买烟的情况下倒出几枚来花。所以即便小棠日复一日的投钢镚儿进去,那个存钱罐也永远满不起来的。

房间里那个老掉牙的空调就是形同虚设的,都不如开着窗户凉快。而那段日子正好是夏天即将消亡,回光返照般做着最后的反扑,所以气温已经升高到当年的顶点,林松和小棠只好在白天长期的躲在家附近的一个麦当劳里吹冷气,一人捧着一个甜筒。小棠吃甜筒的方式是用舌头一点一点的将冰激凌变小,而不是像林松大刀阔斧的一口咬掉一半。小棠说林松这样的吃法丝毫感受不到奶油中的糖分,所以林松永远不体会不到吃甜筒的真正乐趣所在。于是林松在小棠的威逼之下只好尝试了一次,觉得这种吃法对于林松的耐心和舌头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不过林松却很喜欢看小棠吃甜筒的样子,因为她的动作和表情都会让林松浮想联翩,那天也是如此。

林松拄着头侧过身盯着右手边的小棠,她正在投入的享受着甜筒的奶油。而林松的目光却情不自禁的从她的身上移开,因为林松看见桃子正在从玻璃外面经过,上了一辆白色的宝马车。

林松的大脑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决定,林松的腿已经抢先一步奔了出去。林松在所有人惊愕的眼神中几乎是用撞来打开了麦当劳的玻璃门,而小棠在林松身后喊声已经被门外面迎面而来的湿热淹没了。林松将视线牢牢锁在那辆白色的车子上面,在狂奔的过程中竟然都没敢眨眼睛,仿佛那辆车子会在林松眨眼的一瞬间从路上消失,就像桃子当初从林松的生命中消失一样。林松竭尽所能的迈着腿,汗已经把浑身上下都浸湿了,衣服都黏在了身上。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辆车的车轮将林松与它之间的距离扯远,即将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林松停下脚步,突然觉得自己的样子特别的可笑,这样的情形让林松想起了当初林松从宾馆夺门而出的画面,林松想桃子当时一定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也用了她的最快速度试图追上林松,而林松他们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在两个人之间的互相追逐中,逃跑的那一方都逃离的太快了,让另一个人拼尽全力的追随,却也只能看见一个对方渐渐缩小的背影。林松垂头丧气的对着空气挥了一拳,一辆出租车却突然出现在林松面前。发动机工作的声音在那一刻变得特别悦耳。以前常常觉得在路边挖个鼻屎都会有出租车停过来问你要不要打车,司机师傅为了揽客对行人的动作太过于细心。现在才知道,这是一种雪中送热宝的职业精神。

林松让司机死命的咬住桃子的车,索性桃子开的不是很快,在司机娴熟的技术下,从车流中穿插而过,终于在一个红灯前追上了桃子的车。林松探出头去,仿佛能从隔着三辆车的距离看见桃子的轮廓,事实上林松只能看见她亮着的尾灯而已,而那个轮廓,是桃子在医院站在门口时候的剪影。林松脑子里天旋地转的,林松甚至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要追桃子,也完全不知道,如果见了桃子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许林松只是想单纯的看一看桃子,看一看她究竟过的好不好。或者说,她在离开林松之后好不好。

小棠在林松跑出来之后一直在给林松打电话,林松却在确定不会跟丢桃子之后才听见铃声。林松接通电话告诉小棠林松有点急事,让她在麦当劳等自己回去。小棠很听话的说‘嗯’,还说买好了套餐等林松回去一起吃。林松挂了电话,发现十分钟的时间竟然有小棠十二个未接。出租车尾随那辆车兜了很远,期间下起了滴滴答答的小雨。雨刷器机械的一次次将玻璃擦净,林松清晰看见桃子的那辆车,脑海里桃子的脸却反而一次次模糊了。车最后到达了一个高层公寓,桃子熟练的打卡,缓缓的驶入了地下停车场。林松坐在车里甚至都能想象出桃子和保安闲聊的表情。那一张脸林松曾经那么近的凝视过,她做每一个表情的细节林松都清楚,可是如今林松真的即将见到桃子的脸,反而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一张她完整的样子了。

林松付了车钱,站在挡车杆前面。试图说服自己回去,林松告诉自己小棠现在会捧着脸坐在麦当劳的桌子对面对林松笑,然后看着林松吃下鸡翅和汉堡。她常常买了两个套餐,却只吃薯条。每次看到林松狠狠的咬一口汉堡就会弯起眼睛,好像特别的开心。让林松要使劲多吃点,否则结婚的时候就抱不动她了。林松说:“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抱动你是吧,那为什么你不从自己的体重下手,玩命减肥呢。”小棠听见林松的话就会把手里的薯条放下,眨着眼睛说:“好吧,你增重我减肥,这样是双保险。”

小棠的牙齿很齐,咬掉一半的薯条会留下一个整齐的断面。放下薯条后她就将每一根薯条都抹好番茄酱,一根一根的递到林松嘴边。趁林松在咬了一大口汉堡准备喝可乐的间隙塞进林松嘴里,然后笑嘻嘻的看着林松借着可乐才能勉强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因为是偷袭,所以很多次在林松提前警觉的情况下小棠不免失误,将薯条戳到林松脸上,蹭了林松满脸的番茄酱。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于是林松递了汉堡给她,告诉她随便吃不用减肥,大不了以后让山东帮忙抱她下楼。

小棠听后就撅着嘴说:“你连娶老婆都想省事,干脆让山东也帮着入洞房算了。”

林松说:“那我们俩都玩命吃,到时候谁有劲谁就负责抱,这叫能者多劳。”

小棠看看林松,又将汉堡推回到林松面前。说:“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求,别人都有的我都可以没有,别人都要的我都可以不要,只要我有你就行,只要你要我就行。”

林松见小棠认真的表情,仿佛下了多大决心做出这个决定一样。林松觉得自己手里的汉堡突然背负起了巨大的使命。而林松为了完成这个使命,那天则将自己吃的滚瓜肚圆的。

想到这里林松觉得自己已经动摇了,见桃子对林松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可是林松转过身的时候,眼前又出现起桃子在医院哭着转身的画面,那么真切,所有和桃子一起经历的事情形成一只大手,狠狠地给了林松一个耳光,林松对自己说去见桃子一面吧,只要说声谢谢就好。说完谢谢,就和过去的恋情一刀两断,然后一门心思满足小棠抱她下楼的愿望。

林松迈开步子进入停车场,没多远就看见桃子正开着后备箱从里面拎出大包小裹的东西。林松叫了一声桃子,声音小的大概只有自己能听得到。桃子却听见了林松的声音抬起头,见到林松之后愣住了。

林松勉强挤出点笑容,试图让场面显得不那么尴尬。桃子也对林松礼貌的微笑,却笑的一点也不勉强。

桃子瘦了好多,发型也变化很大。看在林松眼里却还是那个喜欢趴在林松背上让自己背的小妞。林松盯着桃子,想开口说点什么。桃子也欠开嘴,似乎等着回林松的话。千言万语一起从心脏里涌到喉咙,却因为想说的太多,反而让声带拥堵了。之前林松一直坚定的认为见到桃子林松可以仅仅的说声谢谢,然后礼貌性的点头、微笑、招手、转身。现在却好想狠狠的抱住桃子,告诉她这么久自己其实特想她。

林松抿了一下嘴唇,调整了一下呼吸。终于开口说:“你好吗?”

桃子关上了后备箱,摁了电子锁按钮,‘啾’的那一声从空旷的停车场里被放大。林松回想起当初自己对这句‘你好吗’的回答。如今桃子甚至都不用开口,她的车已经替她说了那句‘你说呢’。桃子走到林松面前,依旧不加感情的微笑。这种笑容林松也好想轻而易举的做出来,可是林松努力弯了嘴角,反而更加觉得脸上的肌肉是僵硬的。

林松盯着桃子的嘴角,忽然好想看一看她藏在嘴唇后面的牙齿。好想看一看林松最初见到她时会因此幻想和她舌吻的牙齿。

“我没你号了”桃子若无其事的说,就像是跟青海或者山西在路边偶遇一样。

她的这句对白让林松绞尽脑汁也不知要怎么回应,只好也努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将电话号码念给桃子听。

桃子将电话打了过来,告诉林松这是她的号。接着问林松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林松胡乱搪塞,编了一个有个朋友住在这里的理由。桃子没有追问,只是自顾自的说了‘真巧’。

“是挺巧的,一晃好长时间没见了。今天我还有点事,就不多聊了,改天有空打给你。”

桃子点点头,“你去哪里,我送你吧。”

“我赶着去西天取经呢,师傅和大师兄还等着我呢。”

“你一点都没变”桃子终于乐的咧开嘴。

“你变了,你瘦了好多,现在有两百斤吗?”

桃子抬起手,似乎是习惯性的想要给林松胸口一拳。却在抬手之后又放下了。这一个瞬间完完全全将林松筑起的心墙推倒了,这个林松再熟悉不过的动作,让林松也下意识的挺起胸想要接下桃子打来的拳头。只是时间会让很多东西产生质变,曾经甜的像糖,到最后反而就是最苦涩的味道。

林松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忍不住眼泪了,对桃子说:“有空再聊吧,我赶时间先走了。”林松迅速的转身,甚至都没跟桃子挥手。走了十几步,林松才想起要跟桃子说谢谢的。

于是林松回过头,看见桃子还站在车旁边。轻轻的对自己挥了下手。

林松对着桃子喊了‘谢谢’,看见桃子不解的表情,于是林松又加了一句:“谢谢你的围巾。”

桃子点了点头,“不客气。”

再次转过头林松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困兽出笼一样的眼泪从眼角开始奔腾,而且还是双核的。林松在心底送给了桃子一句最庸俗的话: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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