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和小棠买的同一天的车票,列车却要在同一个车站驶向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林松他们百无聊赖的在候车大厅等着火车检票,却互相纠结于这应该算是谁送谁上车问题上。最后林松的列车因为比小棠坐的那趟发车时间晚了5分钟而胜出,林松他们在站台上短暂的吻别,便各自匆匆登车去了。小棠临转身前塞给林松几块泡泡糖,让林松无聊的时候在车上吹着玩,想她的时候就吹一个泡泡出来。
林松从来没有告诉过小棠自己不会吹泡泡糖,林松这张嘴天生就缺乏这些灵活的技巧,而且在小时候家里是明令禁止林松吃泡泡糖的。因为隔壁的一个孩子把泡泡糖咽了下去黏住了气管而丧命,这让林松整个家庭对泡泡糖视若瘟神,唯恐避之而不及。林松迫于父亲那条闪闪发光的皮带的威慑力,所以从来不敢妄自轻举妄动,所以只好饱含着羡慕的眼神望着那些吃着泡泡糖的孩子们,想象着他们的生活是多么的惬意而幸福。
直到长大之后林松才明白家人的做法是一种谨小慎微的保护措施,当林松在后来吃泡泡糖时候,却始终找不到完成了小时候梦想的成就感,并且依旧掌握不了吹泡泡的技巧,而这种技巧的缺失,还体现在了吹口哨以及和姑娘舌吻上面,也是百试不得其法。
坐火车的时候林松把好几块泡泡糖全部塞到了嘴里,死命的嚼,不抱任何希望的试吹了一下,却险些脱口而出吐到对面的人脸上。小棠这时给林松发来了信息:你想我么?我好想你呀。”
林松回了一条:“我想不了你的。”
小棠:“凭什么呀?”
林松:“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不会吹泡泡糖的。”
小棠:“哎呀,那我回去教你。”
林松:“我要能学会也就不至于到现在还不会了。”
小棠:“那是你老师不行,等回头我教你,五分钟就学会啦。”
林松:“还是算了吧,哪有大老爷们天天吹泡泡糖的。”
到家以后的日子林松过的很是惬意,除了可以在开着空调的卧室从床上打着滚睡觉,还可以在坐便上肆意妄为的看书不用担心腿麻。不过这种心情的愉悦却在一个多星期之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恼人的空虚,让人浑身上下不自在。当林松看着餐桌上的鸡鸭鱼肉,不仅失去了食欲,而且竟然怀念起在宿舍半夜用来果腹的方便面了。于是林松去超市买了一大包回来,打着哈欠特地熬到很晚,然后尝试着去找拆开调料袋时那种久违的熟悉感,却始终觉得哪里少了点什么,想了很久之后林松才恍然大悟,少了青海或者山西和自己来抢,导致这方便面怎么吃都是不对味的。
每天晚上林松都会和小棠视频,说些无关痛痒聊及近况的话。看着屏幕里小棠的那张脸,看着这种明明对方身处千里之外却又近在眼前的画面,让林松不知道究竟是拉近了林松他们的距离还是互相将对方扯远了。小棠对着镜头摆出撒娇的表情撅着嘴让林松亲她,林松却认为这无异于自欺欺人,所以林松百般推脱敷衍,小棠却一口咬定这是林松不爱她的表现,最后在僵持不下中林松缴械投降选择让步,对着摄像头郑重其事的亲吻了空气。小棠笑的露着白牙说真香,并且也对着摄像头回吻了林松一个。之后林松便常常会想,是不是能让一个人违心做了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就算是那个人爱你了,那么爱情会不会过于的残忍了些。
此后和小棠视频就真正意义上的成了例行惯例,林松总是会在视频连接成功后,将对话框最小化,然后在网上和山西或者山东斗地主,在他们要睡觉即将下线的时候,青海则会准时的冒出来,接替他们的位置。而到林松和青海都打算睡觉的时间,窗外的天已经泛起鱼肚白了。然后林松会在关机之前看见小棠在聊天对话框里说些:开始是‘你怎么不理我呀?’‘你在干什么?’最后是‘喔,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之类的话。
而小棠却总是在第二天若无其事的继续跟林松视频,全然把头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林松发现自己每天的生活甚至都离不开电脑前二十平方米的范围。于是林松跑去书店买了很多本打折书,厚厚的搬回家一大摞,从此林松便整日赖在床上翻着小说。将活动范围局限在更狭小的床上。时间开始变得和自己无关,林松用来计量时间的单位也变成了抽烟的数量。林松评判某本书写的好不好看的依据也是用抽了几根烟来计算,因为如果内容吸引到林松的话就会忘记抽烟了,不过林松却始终没有发现可以让林松全身心投入忘记抽烟的书,而伴随着看的书越来越多,林松的烟也越来越勤了。
小棠终于在林松消失很多天并且不接电话的情况下忍无可忍,将电话打到了林松家里。那天林松正点着烟看小雨康桥的一本小说,而不是读小说。因为电话打进的时候林松正在翻看着书的定价,来计算售货员是不是给林松打了6折。电话铃响了很久,依旧没有罢休的架势,林松便极不情愿的接起电话,想要告诉打电话的那个人林松的父母都不在家,并且林松也只能通过手机号码来找到他们。
听筒里却传来了小棠抽泣的声音,在林松‘喂’了一声之后。这种抽泣声便加快了频率,让林松耳边放佛能感受到那边眼泪带来的潮湿,于是林松对着话筒问小棠怎么了。小棠没回答,似乎在捂着自己嘴巴防止自己哭出声音。
林松叹了一口气:“你要不说话我就挂了”。
那边终于传来小棠沙哑的声音叫:“林松别挂。”
林松说:“你怎么了?”
小棠依旧没有回答。
林松说:“那我真挂了。”
小棠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不让你跟我视频了还不行么?”
小棠讲完这句话,哭声一下子全部释放了出来。有节奏的震荡着林松的耳膜,让林松能很轻易的想象出听筒那边小棠泪流满面的脸。
其实林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林松的脑袋都涨的,头颅里像是塞满了棉花,又灌了两升水进去。林松似乎每天都要思考着什么东西,仿佛要做出一个什么决定。却又每天都忘记自己应该要思考什么东西,要去做什么决定。这种感觉就像七十二小时没有合眼,或者是睡了七十二小时之后刚刚醒来,让人觉得大脑和身体是分开的。
小棠的哭声让林松似乎从这种感觉中清醒了一点,林松试着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未等开口,小棠却抢先哭着继续说:“你不许不要我,”林松点点头,却在点头之后想起小棠是看不见林松动作的。于是林松对着话筒‘嗯’了一声。
小棠在那边又加重了语气说:“你说话算数的。”
林松,“嗯。”
小棠说:“我去找你好不好?我好想见你。”
林松说:“算了吧,我们都提前去学校那边吧。来回跑麻烦死了。”
小棠说:“我不怕麻烦的。”
林松说:“你不怕我怕,就这样定了吧,到时候学校见。”
说完林松把电话挂了,突然觉得自己特别陌生,好端端的竟然让小棠哭成这样,而林松却从中得不到任何东西。林松上网去查了资料,想看看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发现自己的症状和抑郁症非常靠拢。林松打电话跟青海说明了状况,青海惊呼着说:“我靠哥们你不是想自杀吧。”
林松说:“自杀到没有,倒是想杀人。”
青海叫林松先忍忍,回头给林松列一清单,让林松照着上面的人名杀。说他从小到大恨的人不少呢。林松说:“别了,我下不去手。”
青海想了想说:“那就抓紧去学校那边吧,我和汪馨刚找好了房子,正好搬出去。捎带手还能照应着点你,防止你误入歧途办出点犯神经的事。”
于是林松对家里谎称了学校那边有事,便提前拎着行李箱登上了返校的火车。老妈见林松多日在家举止反常,除了偶尔放屁连个动静都没有,在送林松到火车站的路上一直在旁敲侧击的打听林松学校那边是不是有什么状况。为了打消她的这种没必要的担心,林松死撑着吊起嘴角,一路上都保持着若无其事的笑脸。直到检票的时候林松脸上还是这种僵硬的微笑,挥手和他们告别。老爸则悄悄默默的往林松兜里塞了点什么东西,叫林松上车再看。等林松找到自己的座位,从兜里掏出来,才发现是两盒烟。
那两盒烟除了在车上抽了一根,剩下的一直都没舍得抽,始终装在林松的储物柜里,甚至宿舍在弹尽粮绝的时候林松也没拿出来,后来久而久之林松已经忘记了它们的存在,偶然从角落里发现它们的时候,一盒打开的烟已经干的不成样子了,每一根都像林松上大学以来逐渐流失青春的自己,干瘪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