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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周洲再没联系过夏沫,只埋头苦学,希望打好长征这最后一仗。偶尔两人相遇时,也只是相视一笑,如陌生人擦肩而过。于文涛对此感慨万千,时而高歌“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时而又感叹“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周洲对此漠然视之,有时实在烦躁便说于文涛是“皇帝不急急太监”。于文涛反驳说:“我哪有闲工夫急你的事,马上就要高考了,正事儿我还急不过来呢!”周洲好奇于文涛每天不复习,只顾着跟李燕瞎扯,还口口声声说备战高考,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于文涛神秘一笑,缓缓说:“你每天泡在书本里,哪懂得运筹帷幄。”于是又搬出孙子兵法,说这叫以退为进的策略,“所谓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我每天表现出玩世不恭的态度,就是让老师、家长降低对我的期望值。这样我高考时就有很大的伸缩空间,不至于因为考得不好,上吊自杀。”说完偷偷一乐,暗叹自己的深谋远虑,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每天晚上都偷偷在被窝里复习呢,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周洲听完大赞于文涛老谋深算,只是如今只差几天就要考试了,自己再用这招已然来不及了。转而又问于文涛:“那洪哥每天也不复习,他用的啥招啊?”

于文涛一脸蔑视,说:“他一个榆木脑袋能有什么招,只不过靠着家里money通通关系,顶多算一招水漫金山罢了。”

周洲心想自己父母薪水微薄,万万漫不了金山寺,也就暂且作罢了。

高考前一天,周父、周母纷纷致电周洲,嘱咐周洲放松心态,并且要求前来陪考。周洲知道父母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一前一后南辕北辙,实在让周洲为难。电话另一边周母听出了周洲的心思,便答应只派周父一人陪考,算是给周洲减轻点压力。周洲无奈,也只好委屈答应了。

周父、周母从小教育周洲要听从父母的话,孝敬长辈,身边的同学又总说家长爱打着关心子女的口号,让子女成为他们的复制品。周洲知道两边说得都对,只是有些时候,任何事都没法一概而论,比如跟父母顶嘴、讲道理是对与不对。于是周洲常常会选择沉默,闭门锁心,就像鸦片战争前的清政府一样,闭门造车,自欺欺人。

挂掉电话后,周洲漫步走向寝室楼,突然路旁窜出人影,周洲定眼一看,正是夏沫。夏沫早看见周洲去了电话亭,就在这等着,见周洲来了,慌忙塞给周洲一张纸条,就匆匆离开了。周洲打开纸条,见上面字迹潦草,显然是临时写下的,再看纸条只有两指宽窄,心想一定是写了好几次,又撕了好几次才成了这个样子。纸条上写着:“你还欠我一首歌,高考之后要还给我!”后面又加了一行小字:“一定要是胜利后的欢歌啊!”周洲读后心底一阵暖流上涌,转看纸条背面还有一个硕大的笑脸,不禁被这笑脸所感染,心里堆满了喜悦,偷偷对着纸条用口型回答道:“一言为定!”

人说高考就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周洲从前只是听说,这次总算亲眼见到,心想果然如此。不过细细一看,又仿佛不是如此,在这千军万马中,真正拿着准考证的还不到一半,多数是些手无寸铁的“指导员兼后勤主任”,两军加在一起又何止千万?可见中国的第一大桥绝非什么赵州桥、卢沟桥,而是这禁得住万人踩踏的中国特色“独木桥”!

千军万马在考场内拼杀两天,后勤主任们就在考场外守候两天。跟美国大选一样,中国的高考绝对是项全民运动。略有不同的是:美国大选是千万人选一人,而中国高考则是一人选千万人。周洲进入考场之后,按照考号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猛然低头,才发现书桌面上尽是坑坑洼洼,活像陨石袭击后的月球。考卷发下来后,周洲当真是落笔无声,唯恐稍一用力便“入木三分”。联想到考前老师、家长给自己做的各种假设预案、心理辅导,却偏偏没有料到这一招,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了东风,只可惜周洲并非诸葛亮,难以呼风唤雨,逆天行事,也只好认命,乖乖地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部分。

两天下来,千军万马晕倒无数、战死无计,周洲总算熬了过来。回首再看考场,仿佛真正是拼杀嘶喊过的战场一般,只留下纪念意义,再不愿踏进半步。送走周父之后,周洲第一个找到夏沫,询问她考得怎么样。夏沫连连摇头,说考砸了。周洲见夏沫一脸愁云,心中仿若刀绞,不过潜意识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夏沫考砸了,正好能够跟自己成绩相当,报考的时候有望进一个大学,于是又马上释怀。夏沫不知周洲心里想的这些,只觉得好累好累,便辞了周洲,一个人回家去了。

连续几天,周洲都没有再见到夏沫。考试卷终于下来了,周洲拿到考试卷,凭借记忆,将答案又做了一遍,然后一一跟标准答案比对,估了453分,心想还蛮不错,离一本线差了许多,二本足够了。第二天,刘老师召集大家来到学校,根据同学们所估出的成绩,简单做了报考指导。周父、周母这几天早给周洲定好了三个志愿,由于第一志愿基本都是抛砖引玉,周母便决定由周洲自己选择,周洲报了师范类。第二、第三志愿都是周父、周母找了“专家”,才最终敲定的,绝对不容更改。周洲询问了刘老师,在确定三个志愿的科学性、合理性后,便草草填了志愿表,而后来到隔壁班,见夏沫也刚刚填报完志愿,便询问夏沫都报了哪几个学校。

皇天不负苦心人,夏沫的第二志愿竟然跟周洲不谋而合,周洲暗暗赞叹周父、周母真神人,不仅将儿子未来的学业、事业规划得井井有条,更是连儿子今后的终生大事都考虑在内了!只是现在不是欢呼的时候,周洲压抑住心中的激动,陪着夏沫静静都走出校门。一路上,夏沫一言未发,周洲也不敢询问,只好就这样慢慢的走。走着走着,夏沫突然说自己累了,周洲便扶着夏沫,来到路旁的台阶上坐下。周洲刚要出言关心,夏沫“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周洲只好抱着夏沫安慰着,过了许久,夏沫才渐渐止住哭泣。

周洲问道:“是不是因为考得不好,伤心了?”

“第一志愿差了十多分,我爸说要跟亲戚借点钱,想办法让我读一本,我就跟他大吵了一架,爸爸骂我不成熟。我努力了这三年,不希望到最后是这个结果,何况二本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努力,以后一样会找到好工作。”

周洲最不会安慰女孩子,只拍了拍夏沫的背,并未多言,两人就这样坐了很久,很久……

十几天后,周洲正在家里猛攻恶补电视剧。上了三年高中,周洲几乎忘了电视长什么样,连广告都看了津津有味,活像刑满释放的犯人在敬老院扫大街。周母正忙里忙外,一边收拾屋子,一边给周洲准备午餐,见周洲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心想:“这孩子一上午都不用上厕所吗?”其实周洲早憋得不行,只是此时,电视的魅力掩盖了上厕所的冲动。

周母的手艺不错,只一会儿,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就做好了,周母将碗筷准备好,喊了一声:“吃饭了!”周洲闻声终于忍受不住,一跃而起,直奔厕所。物质需求积累到一定量,就会使得精神需求产生质变。周洲洗完手,准备大大腐败一把,电话突然响了,便跑去接电话——自从填报志愿那天起,周洲就再没见过夏沫,多次打电话到夏家,夏父一直声称夏沫不在——接起电话后,期待中的甜美之声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于文涛兴奋的声音:“哥们,告诉你个好消息,老子我考上大学啦!379分!够自费了!怎么样,今晚来县里搓一顿?我请客。”

“成绩出来了?”

“是啊,你还没查呢?我听李燕说她… …”

于文涛话只说了一半,周洲马上挂掉电话,拨通了高考成绩查询的热线,电话那头报出了周洲的总成绩——421分!

周洲听到后不敢相信,又反复查了好几遍,最后无奈地接受了事实。到了晚上,周洲终于鼓起勇气,把最终成绩告诉了父母。出乎周洲意料的是,周父、周母并未大发雷霆,只表示有些惋惜。

转眼间,三个月的暑假就要结束了,周洲原本计划的跑步、旅游、学吉他也都没有实施,只每天看看电视,偶尔跟同学聚聚,无聊地打发时间。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计划越多就越难付诸行动,兴奋越大就越没有后劲儿。夏沫一直没有出现,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听李燕说,夏沫有一次跟她通过电话,说自己离一表志愿的分数线只差了7分,夏父最终决定花钱让夏沫上一表。周洲感觉夏沫这人有时候怪怪的,看上去很单纯,却心事极重,像一团琢磨不透的迷。

于文涛这三个月倒是过得滋润,每天有李燕陪在身边,逛逛街,吃吃饭,小两口日子过得倍儿美。每次周洲找到于文涛喝酒,于文涛都会借着酒劲儿大吹特吹一番。说什么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云云。洪哥粗声骂:“什么金榜题名,这都社会主义了,科举制度早取缔了!你还当是旧社会吗?”

于文涛晃晃悠悠:“什么******新社会旧社会,老子考上了大学,又抱得美人归,以后正正经经找工作,不用混社会。”

洪哥一听这话,顿时上了酒劲儿,猛干一杯啤酒,问于文涛:“你小子是不是对我有啥意见,混社会咋了?哥混社会照样考大学!”正等着于文涛下文,于文涛却突然话锋一转,“你是不是对李燕有意思?”

洪哥没想到于文涛突然来了这么一招指东打西,一下子愣在那里,可又一想:“他妈的哥才是黑社会,反倒跟我玩起横来了!”于是用了招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一拍桌子:“混社会咋了!”

于文涛心想这么问下去也没个头啊,来了招诱敌深入,说:“你要是对李燕有意思,老子让给你!”

洪哥没想到于文涛这么慷慨,连忙举起杯子跟于文涛碰了一个,“好兄弟!够义气!”

于文涛一口干了,猛一摔杯子,站起身来,指着洪哥骂道:“******你还真有意思啊!我早听李燕说你对她没安好心,我还没信,你他妈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洪哥心里惭愧,可毕竟是大哥,被人指着鼻子骂,面子上也过不去啊。于是也站起身来,说了一句:“等着!”就要伸手掏电话。

旁边周洲正看戏看得来劲儿,见洪哥要掏手机,心想这事儿大了,待会儿整出人命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连忙一把抢过电话。谁知道俩人突然一阵哄笑,立马坐下继续喝酒。

原来这俩小子知道周洲要开学了,就合起伙来骗周洲,打算给他个惊喜。这倒是合了周洲的口味,周洲最近吃的惊比吃的饭还多。几人有说有笑,回忆着高中三年的点点滴滴,转眼间要各奔东西却并没有太多遗憾,因为传说中的天堂——大学时代正向三人招手… …

开学这天,周父借了镇政府去哈市的顺风车,将周洲送到学校。DN大学属国家“211工程”重点院校,有50多年的建校史,据说有三位校长因腐败被革了职,可见学校的富有程度。开始的时候,DN大学的占地面积只有现在的四分之一大,旁边是一大块荒地跟一片鸡舍,听说那时候的学生,一到夏天总能闻到鸡粪味,食堂做的西红柿炒鸡蛋便宜得跟米饭一个价。后来随着四化建设,DN大学逐渐扩大地盘,才形成今天这种规模。周洲心里暗暗嘀咕:“怎么我所熟知的行政机构都能跟养殖业扯上关系?”

车子一进校园,周洲的第一感觉就是一个字——大!早听说小学未必小,高中未必高,但大学一定大。车子绕了半天也没找到迎新处,后来一经打听才知道走错了门。周父大为赞叹,学校连后门都这么宏伟,可见学校的实力有多雄厚!缓缓来到正门,看见壮观的迎新队伍,人山人海,真是别有洞天。周洲心想,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拼杀得尸横遍野,竟也能幸存这么多人,可见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身在人群之中,顿时会有一种迷失感,无论从前多么辉煌,被人奉为骄子,捧为天才,到了这里也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周父打了个电话,立马有人前来接洽。这人姓邹,也是这DN大学的学生,现在在上大四。邹的父母跟周的父同在镇政府上班,两家可以说是世交,不过周洲这些年一直在外求学,印象中只见过邹一次,还是在上初中的时候。邹跟周父寒暄了几句,说:“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叔叔尽管放心。”周父这趟来还有公差,嘱咐周洲几句就走了。周洲在邹的带领下,从学长那里买了各种电话卡、日用品,后来才知道这学长正是邹的室友。经过一系列繁琐程序之后,周洲终于走到了自己的终点一站——寝室楼。五号寝室楼建在学校的最北边,正位于学校后门附近。周洲万没想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难怪人说大学就是个小型社会,周洲第一天进学校就感受到了社会风气。当然,这在中国乃至世界也都是极普遍的规律,毕竟中国有13亿人口,世界也有60亿居民,若是一刀砍掉所有冗余职业,怕是周洲毕了业就得失业。

进了五号楼,周洲找到自己的寝室。推门一看,正有几个家长模样的人围坐在室内,左手床上还坐着一个小黑胖子。周洲忙打招呼,小黑胖子上前跟周洲握了握手,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闫鹏飞。”两人聊了几句,闫鹏飞便坐下继续整理床铺。倒是闫鹏飞的家长们对周洲起了兴趣,不停地问东问西,若不看年龄,周洲还真以为这几位就是他今后的室友了。

周洲一边陪“室友”们聊天,一边打量着四周,见有几个床铺已经收拾好了,旁边还堆满了行礼,转而问闫鹏飞:“其他人都来了吗?”

闫鹏飞说:“来了三个,都出去打球了。”而后趁家长们不备,偷偷给周洲使了个眼色,周洲猜想大概是这几位占了他们的地方,便都找了借口出去了。转念一想自己还赖在这,是不是有点不识眉眼了,便借口吃饭,离开了寝室。来到寝室楼外,见篮球场正挨着五号楼,便信步来到球场。周洲生来腿比身子短,胳膊比腿短,全身上下反射弧最长,因此不适合打篮球。高一的时候也曾苦练过半年球技,只可惜先天不足,最后改踢了足球,却也并未有所见长。因此,周洲最为痛恨的就是那些贬低国足的人,毕竟他们没有过同病相怜的切身体验,无法体会国足的艰难。周洲常说那些人都是些没有同情心,麻木不仁的人。

想到心事,周洲不免有些触景伤情,便悄悄离开了球场,漫步走在校园里。周洲是个路痴,不敢远走,便在五号楼附近瞎转悠,正遇到闫鹏飞拎着暖壶走过来,旁边还有个小个子。小个子叫朱勇,也是周洲的室友。闫鹏飞说他俩正要去打水,顺便去食堂吃饭,周洲便跟着他们一起到了食堂。新生最怕的就是被人认出自己是新生,因此第一顿饭基本都不敢问价。周洲胡乱点了几个菜,便找到空位跟闫鹏飞、朱勇一起坐下。

三人边吃边聊,闫鹏飞说他被家长缠在寝室一天,因此七个室友他都见过,便开始给周洲介绍寝室情况。只是每走过一个美女,闫鹏飞就要停上一会儿,直到目送美女走远,因此短短几句话被闫鹏飞讲了有十分钟。周洲大感好奇:闫鹏飞的脖子每日这样转来转去,怎会越转越粗?闫鹏飞解释说,他平日里只转眼睛就可以了,只是今天初进大学,见到这么多美女学姐,眼睛转得有点疼,因此改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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