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如盘盂,挂于中天。
西月玉手托香腮,凝望着窗外。一排高大的槐树迎着骄阳,窃窃私语。那浓烈的槐花香飘进窗来。她轻轻的嗅了嗅,一双清眸,澄澈如水。
她竟然又觉着疲惫思睡,她病了么?
伸手入怀,轻轻摸出赤月簪来。揭开白帕子,皓腕轻抬,轻轻触碰那光洁的簪,蓝色的光晕环绕指尖。
“月儿。。。。。。月儿。。。。。。”
那声音让她沉醉,潸然垂泪。
“月儿!”
她猛然一怔,那声音忽然变得陌生而粗犷,但却仍然充满关切。
“为什么?为什么?”她口中默念,恍然失神。
一抹洁白的身影在门边矗立良久,她仿若未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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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东宇静静的注视着她手中的簪,心中的疑问已然得到了答案。
他星眸暗动,目光移到她那如白璧一般的脸颊。只见她双眸含痴,晶莹分明有泪,黛眉轻锁,神色黯然,只专注的凝着指中的簪,那轻轻的一触,仿佛牵动着她的千思万绪。
他那心弦,仿佛被谁轻轻拨动了一下,冰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
他轻轻的退去,正如他轻轻的前来。
“有什么事么?”西月轻轻的收起簪,依旧放入怀中,注视着那一抹颀长俊逸的背影,立起身来。
他洁白的靴刚跨出门槛,又收了回来。他悠闲回身,薄衫轻摆,回视她雅如白雪的脸。“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哦!”西月盈盈一笑,似答非答,幽幽的踱至窗前,翘首仰望,只见一簇簇洁白的槐花半掩在一串串椭圆的绿叶之中,含羞带娇,依偎轻扬,不由得心头一颤。
凌东宇走至她身畔,低头侧望。却见她静如水,皎如月,双眸澄澈,却带着几分柔美。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单独相处,却见到了她不同以往的神情。他不觉口中轻念道:“渠沟生幽槐,佳人默无语。若生杨柳枝,随风轻依依。”
西月闻之,低头嗤笑,“你还会作诗么?”
若生杨柳枝,随风轻依依?这种句子,跟眼前这人平日里冷峻的面孔全然不合嘛!
凌东宇嘴角微扬,浅浅笑道:“我只舞刀弄剑,不会吟诗弄文。不过是随口一念罢了。”
西月抿嘴一笑,轻点着头,“你谦虚了,我可是连随口念都不会的。”
是啊!尽管她会背诵几首诗词歌赋,却作不来的。那次考试她本还洋洋得意的,只是前几日看了吴师爷的文,才知道自己写得多白多口水,完全不能成文,幸好一把火烧了卷子,不然等她那点法术过了,再翻查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凌东宇凝着她的眼,神色讶异。胡清中探花,名列第三,怎能不会吟诗?难道她不是真正的胡清?他不是没思索过,她一介女子,为何要乔装打扮,跑到这偏远的小县城来,做个微不足道的县令呢?看来这次,他有必要深入调查她一番了。
西月蓦然回头,发现他正专注的打量着自己,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自在的感觉,急急从窗边走开,回到书案前坐下,重重的叹了口气,瞟了他一眼,说道:“怎么还有这么多事没做呢!”
凌东宇如玉的俊脸上露出淡然,甩了甩衣袖,冷冷的说了声“不打扰了!”径直朝门外走去。
她究竟是何许人?为何会有他们要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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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月深深的吸了口气,虽然身为狐仙,被帅哥盯着看,却有点透不过起来,丢脸啊!她举起双手,轻轻的拍了拍脸颊,把自己给拍醒!
她看着案上翻开的卷宗,费力的读着、写着。
良久,她伸了个懒腰。端起案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天儿正热,冷开水都变成了温的。她多想即刻弃了这些烦人的字,奔到凤绮山那漾着清风的林子里飘一飘啊!
她轻轻的趴在案上,好困,好想睡!
眼前朦胧,像笼着一层浮云般的轻纱。仿佛置身湖畔,视线里一片水濛濛。似有绿柳随风,隐约的映在水中,水里荡漾着一弯新月,波光粼粼,似有人影攒动。
半醒半梦,她努力的想看清人影,却奈何那努力的意识已经预示着她从梦中醒来。
西月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怎么大白天她竟然睡着了?一天之中,连困两次,对一向不用睡觉的她来说,太过异常了。
难道她真是生病了?得赶紧找师傅看看。又想到峰在她的屋里养伤,青儿也在,似乎不太方便呢。还是等晚上他们两个睡着了再找师傅来看看吧。
西月望了望这一叠高高的卷宗,叹了口气,她一个人,何时才看得完啊!左看右看,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啊!
她原本打算和丁小伍一块儿继续出门寻剑的,但到牢房走了一圈后,听人叫冤,便寻思着看看以前的案子,叫人搬来了以前的卷宗,独自翻看。
这样一本一本看起来太累了!总共二百零六本呢,要到何时才能看完啊!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一下次全读完的呢?西月眨了眨眼睛,冥想片刻。
她欢欣的打了个响指,把门窗都关了,拉下窗帘和帷幔。
她把卷宗搬到地上,席地静坐,双掌合于胸前,心中默念脑海中的口诀。
一道蓝色的光纱从指尖飘出。她舞动手臂,皓腕轻转,光若游丝,缠起地上的卷宗,将其一个个展开,不停环游于她周身。忽然她双臂一收,右掌托左肘,左手竖剑指于胸前,再默念起另一口诀。只见卷宗上的文字朝她射出淡蓝色的光。她双目微合,只觉四面八方传来一条条的声音。她身子轻颤,头部略有些发胀。
幸而顷刻之间,她已经对两百零六份卷宗所记内容一清二楚,只字不差。这也是施法的一个好处吧,绝不会看漏或记错。
手指轻舞,将卷宗又顺次叠了回去。
西月呼了口气,得意的笑了。本来听晚华说了原临国皇帝痛恨道人之事后,觉着要步步小心,尽量不使用法术,以免引人怀疑的,如今看来,法术这么好的东西,不用太浪费了。
她立即拉起窗帘,打开门窗。她喜欢风吹的感觉,让她觉得舒爽无比。
她坐在案前,托着脸颊,回想那些卷宗的记载。眉头拧得跟蚯蚓似的,口中喃喃的道:“怎么会这样?”
丁小伍从门外走了进来,便看到她一副呆呆的模样。他给她的杯子里倒了些水,轻轻的递给她。她木木的接过来喝了,依旧是那副神情。
丁小伍看了看案上叠得整齐的卷宗,说道:“你真要重申这些案子?按律,前任县令已经断定的案子是不能随便重审的。”
西月一脸沮丧,缓缓的扭过脸颊,望了丁小伍一眼:“小伍,你来了啊!”
丁小伍凝视着她的白玉般的脸颊,那神情让他心疼,但他还能做些什么呢?他拿起上面的一份卷。“我来帮忙看吧!”
只见西月摇摇头,“我已经看完了。”
丁小伍一脸不信,两百多份呢,这才几个时辰,怎么看得完?他以为她还没开工呢!
西月望了他一眼,打了个呵欠,伸了神腰肢。“真的看完的,只是,真奇怪,竟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丁小伍把手里的卷一合,“不如去把吴师爷叫来。”
西月闻言,一拍桌子,喜滋滋的看着丁小伍,“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他在衙门里时间长,这些案子他应该都清楚。小伍,你真是聪明!”
丁小伍淡淡一笑,转身叫人去请吴师爷去了。
西月轻轻敲着书案,心想,从这些记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每个案子都判得有理有据,那牢里为何有人叫屈呢?难道记载有假?如果是假的,那为何会个个都有画押呢?
她想了想,又叫丁小伍派人去牢里查查那些不停叫冤的人。两百多个案子,总不能个个都重审,律法不允许那样做,也没有那样做的必要。只是,对于那些不认命、敢叫屈的人,可以再给他们一次申辩的机会,没准真有冤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