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跑到几站路之外的蛋糕店买一个堆满奶油的蛋糕，拿到对面的夜森林分一半给车然然。她对食物饕餮的样子总会惹车然然失笑。
会给她调一杯“蝶恋花”。微甘微辣的味道在嘴巴里久久萦绕不去。
她没见过其他人喝这种紫幽幽的酒，车然然说，“蝶恋花”我只调给你一个人喝的呢。
她眼中出现不解的时候车然然笑着凑上来作势要亲吻她，艳丽的唇靠在她的耳边轻轻说：因为你就是那只蝴蝶啊。
金色的眼影闪着魅惑众生的光。纪凌有时会看她看到失神。
车然然调酒的姿势非常美丽，洁白修长的手指之间转着各种颜色的酒液和玻璃杯，不过几秒钟，便能营造一杯美丽的神话。
很神奇。
纪凌写信给夏向阳的时候偶然会提起车然然。
她说车然然总是上着金色的眼影，美丽得像是上天派来毁灭男人的。
但是。纪凌看过很多喜欢车然然的男人，就是没见过车然然喜欢的男人。她除了会对自己显得亲近之外，对其他人都是笑脸以迎却又拒绝得不着痕迹。
车然然眼睛里，有时会剔透得装不进任何东西。
一年七班这阵子非常热闹，继物理状元凌传梓之后，一中又转来一位火爆少女杨杰薇，一来就放言不许任何雌性动物接近凌传梓，否则杀无赦。
而在此之前，曾有同学在校门口听到凌传梓对纪凌的经典告白，于是这一对转学生和纪凌之间的暧昧话题不绝。
纪凌置身事外似的安之若素，依然看她的书睡她的觉，丝毫不为流言所扰。
杨杰薇几次挑衅纪凌都被凌传梓挡下来，这个别人说凌传梓一句不是就发飚的火爆女生对凌传梓一点办法也没有，被他吃得死死的。
凌传梓几乎是焦头烂额——纪凌对他的防守严密到滴水不进，杨杰薇步步紧逼，他觉得自己真命苦。
李明序跟段宇咬耳朵：“我们不是一直在看着纪凌的吗？怎么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啊？”
段宇的眉头打成一个结，他也不懂。
胸口微微地气闷，有点像缺氧的感觉，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去接近，始终在纪凌的世界之外，能够看到她，但虽然近在咫尺，就是无法再向前一步。
“段宇，段宇。”李明序摇摇手，唤回失神的他，心里暗暗奇怪，怎么连段宇也不正常了？
“明序，夏向阳很好吗？”段宇忽而幽幽问一句。
“嗄？”李明序脑筋一时转不过来，怎么扯到向阳哥身上了？刚才他们不是在说纪凌的三角关系？
“夏向阳到底好到什么程度，在纪凌心里其他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比过他一丁半点？”段宇问得认真。
李明序看着段宇说不出话来。
纪凌看向这边，清冽的眼神带了极少的询问，碰到段宇深邃的目光，只停留一秒，便把视线重新转回桌上的《孝庄秘史》。
是因为听到他的名字，才看过来的吗？段宇的目光黯淡下去。
刚才好像听到夏向阳的名字，是李明序提起他吗？纪凌翻着书，有些心不在焉。
她写信给夏向阳，提起凌传梓。问夏向阳，他想做什么，即使相认，她仍然不会爱这些陌生的所谓亲人，也不相信，他们会爱她，为什么还要做无谓的事情。
夏向阳却说，那个男生说是你弟弟吗？上次没留意，回去也许真该见见他，真有勇气的男生呢。
夏向阳想见他呢，纪凌瞥向凌传梓，却碰上杨杰薇杀人似的目光。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唇边微微一弯。
其实真正有勇气的人不是凌传梓，而是杨杰薇。她还没见过独占欲这般强烈且霸道热烈的女生，把感情曝光在所有人面前，执着地钟情于一个人，不留回头的路。
那边，段宇见着了她罕见的微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凌传梓愁眉不展的脸。
为什么，你会看着他笑？
期中考试的成绩很快出来，凌传梓年级第一，杨杰薇第二，段宇第三。
普通班包揽了年级的前三名，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事，班主任的奖金无端端地多了两倍，乐得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原本就是知名人物的三个人更是炙手可热，年级主任找到他们声言要把他们调到实验班去，却遭到一致拒绝。
凌传梓是为了纪凌才转学的，大家心照不宣，杨杰薇是为了凌传梓才留在七班的，这大家也心中有数，但是段宇呢？
该不会又是为了纪凌吧？平日段宇对纪凌的维护和纵容早已被大家看在眼里，由此生了猜测。
围着纪凌的流言蜚语还没冷却又被炒热，偏偏当事人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旁人看了郁闷不已。
杨杰薇的知名度攀升以后，漂亮的她惹来不少爱慕眼光，但她把收到的情书全扔进了垃圾桶——听说她本想贴上公告栏的，是被凌传梓拦了下来——并对着鼓起勇气亲自表白的男生言语凿凿：我杨杰薇，只喜欢凌传梓一个，谁再来烦我别怪我不客气！
杨杰薇由此成为众多男生女生的偶像。
但这个偶像此刻非常不爽，原因是凌传梓总是晃到纪凌面前献殷勤，就像这一次。
凌传梓只是很好态度地对纪凌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补习，哪一科都可以。”她的成绩全是低空飞过，险得很。
纪凌直接而利落：“不需要。”
李明序装作没听见，但心里偷偷笑起来，这小子不撞南墙心不死，撞了还不心死呢。
虽然被拒绝惯了，不过凌传梓还是尴尬地红了脸。
那边杨杰薇本就难看的脸色又黑了几分——没错，献殷勤还不是最讨厌的，更讨厌的是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献了殷勤还被接受殷勤的人嫌。
“那我帮你把错题解一下……”凌传梓犹不死心。
“我的成绩全当掉也无所谓的。”反正也不会留级，要不是段宇把考点精简再精简督促她多少看一点，李明序在一旁唠叨夏向阳怎么希望她成绩不要太糟糕……实在是不胜其烦，她才不会费一点心力在考试上呢。
杨杰薇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凌传梓瞪着纪凌：“喂，你别太过分，别人好心你当驴肝肺。”
“我没叫他好心。”纪凌就事论事。
“给脸不要脸啊你！我告诉你，要不是……”
余下的话被凌传梓打断：“好了薇薇，别闹了。”
女生愤怒的脸倏地有了委屈。
“你就知道对她好，人家领过你的情没有？我帮你出头还是无理取闹了是不是？”杨杰薇一拍桌子，“我犯贱哪我？！”
“薇薇，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不管你了。”杨杰薇一抓包包，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李明序同情地看着凌传梓，有这样一个女生跟在身边，他也挺不容易的。
纪凌则是盯着杨杰薇的背影，风牛马不相及地说：“真好。”
能够为喜欢的人挺身而出，多么好。
凌传梓哭笑不得，这样还好？
其实听着大家飞短流长，看着薇薇跟纪凌势同水火的样子，他常常想把事实抖出来，摆平这一团乱七八糟，但是话每到口中又被咽回去。
想起纪凌清冷的目光，她说她的身世不需他来提醒时候的骄傲和拒绝。
如果说出来，纪凌会受到伤害吧？毕竟没人愿意顶着私生子的头衔，而他，又是占尽便宜受尽宠爱的那一个。
“你在思念。”车然然看着失神的纪凌，伸手在她眼前摇了摇。
纪凌并不否认，把她的那一半蛋糕也拿过来一口一口解决掉。
“是很好的男孩子吗？”
“是。”
但是不在身边吧，不然怎么会频繁失眠。车然然一笑，拿了个杯子倒了杯橙汁推过去。
“为什么不给我调酒呢？”纪凌不解，除了第一次喝的忘川，每次来然然给她喝的饮料都不一样，有时候是果汁，有时是冰水，有时是水果酒，有时甚至是可乐，偶尔喝的“蝶恋花”度数还不到15。
不过无论给她什么，她都喝就是了。
“你没有需要喝酒的心。”悲伤的人才需要酒精，寂寞的人只需要慰藉。
“我没见过你喝酒呢。”身为调酒师却不喝酒。
“我两年前几乎把一辈子的酒全喝了。”喝到胃穿孔，整个人都坏掉。车然然在心里说，脸上却依然云淡风轻。“调酒是我的兴趣，喝酒却不是。”
你一定也不是快乐的人，是和我一样，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吗？纪凌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眼里淡淡装了惆怅。
但是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不对你动心呢？你是如此美丽的女子。
“然然，你喜欢的人，在哪里呢？”
“在我永远不能靠近的地方。”车然然幽幽的眼藏不住叹息，却也能坦然相告。
“死了吗？”只有死亡是永远不能碰触。
“没有。”她眼角缀上的一颗晶钻反射出粼粼的光，仿似泪珠，“他活得很好，结婚生子，享尽天伦。”
车然然诧异自己能够平静地将他说出口。面前看着她的女子小小年纪却淡然到近乎无情，对她有好奇但不刻意探究，眼中并无怜悯。
令她有了倾吐的欲望。
“他不要你吗？”
“是这个世界不要我们。”车然然拿着威士忌的手停了停，轻轻地发出一小声脆响，“他们不肯原谅。”
无论是谁，都不会的吧，连同他和她自身。
纪凌看到她手上一枚磨损了的玻璃戒指。是街上随处可见十块钱一个的货色，金颜色中带着氤氲的红，不名贵，但漂亮，什么东西戴在车然然身上都是好看的。
见纪凌盯着自己手上的玻璃戒，她淡淡一笑，“很多年前他送给我的。”她十六岁的生日礼物，已经将近八年，从中指戴到无名指，再戴到小指，不肯卸下来。
得不到，也不得不离开，可是始终无法断绝唯一的见证。
“你喜欢他，很辛苦。”
“习惯了。”
连苦楚都可以习惯吗？纪凌说：“真的已经等不到他？”
“我不是在等。”从来就不等，自真相揭晓的那一刻起就清楚等待毫无希望。
“不恨他吗？”
“他不曾对不起我。”并非他负她。
纪凌不明白，但也没再问下去，看到车然然手中一小杯艳红颜色的酒，嗅不到酒精味道，便拿过来喝了一口，从喉咙到胃，一路灼热下去。
“它叫烈焰。”车然然看着纪凌颊红似火，不由轻笑，把剩下的一饮而尽，神色未变。“看似温和，但里面五种酒都不低于50度。”会把心脏和胃烧到火热疼痛。
“这世上只有三个人喝到过它，一个是他，一个是我，一个是你。”车然然轻轻用尾戒敲击吧台，眼中光芒流转。
“有个男人一直在看着你。”纪凌突然说。
“是8号桌子那一个吗？”车然然眉一挑，“他是这里的老板。”对她好，但她未必领情。
“要一个人陪伴也许是好事。”那么美丽的女子，犹如绝世的花，只开给自己看太可惜。
“是吗？”
但是要如何忘记当初的坚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