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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智祭足朝堂解疑 勇原繁围场护驾

不久退朝,公子吕叹气出来,正碰上祭足一起下朝。公子吕向祭足道:“主公怀以妇人之仁,而忽略国家大计,我心甚忧。”祭足笑道:“恐怕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样。”公子吕站住道:“你是什么意思?”祭足道:“主公才智过人,这在他还没有继位之时就已有定论。”公子吕似有所悟,却又迷惑不解,问祭足道:“既然如此,他先封京城大邑,再封制邑险关,坐视太叔一天天在强大,这又是为何?我倒是糊涂了。”祭足道:“这岂是主公本意?都是当朝国母的意思。”公子吕叹道:“都是儿子,这又是何必呢?闹起来,都是百姓吃苦罢了。”祭足说道:“个中原由,除了她自己,谁能明白?我道主公必不会坐视不管。”公子吕道:“何以见得?”祭足笑道:“刚才大庭广众之下,耳目甚多,主公就有主见,难道就不怕泄露吗?你是贵戚之臣,如果私下去问,主公必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公子吕听了祭足之言,果真去宫前叩门求见。庄公见公子吕又来了,就问道:“子封所来何事?如果又是因为太叔的事,可以免奏。”公子吕跪下叩头道:“主公继位,虽由先君钦定,然并非国母的本意。如今太叔拥兵在外,又有国母在朝策应,万一变生事故,郑国就非主公所有,郑国百姓,亦将生灵涂炭矣。臣寝食不安,是以再请。”庄公道:“此事碍着国母,不好办啊。”公子吕道:“民为国之本。段欲乱国,民生遭殃。主公忍心只顾儿女情长而坐视国家混乱,百姓流离吗?请主公早定大计,以防不测。”庄公屏退左右,上前扶起公子吕道:“子封真社稷之臣也。我岂不知国母与太叔之谋乎?其实我一直在防着太叔。因此我让子都带着虎符去京城南鄙当差,赐他就中取便之权,扼其通往制邑之路。后封制邑,也是为了麻痹太叔而已。刚才颍考叔遣人来报:制邑守将公孙获说‘春风已度玉门关’,意指太叔段的手在寡人还没有把制邑封给他的时候就已经伸进去了。此事颍考叔必不会坐视不理。寡人也不是不想除掉他,只因没有证据,一者国母会从中阻挠,二者也惹外人议论,不但说我不顾手足之情,还会说我不孝。我如今一边加紧防范,一边任他胡作非为,一旦他造起反来,就可以明正其罪了。名正言顺,国人不敢相助,国母也就无话可说。”公子吕道:“主公远虑,臣不能及。然而日复一日,恐怕他的势力会越越来大,如藤蔓滋生,难以收拾。主公宜早早决计。”庄公沉吟片刻,道:“既如此,明日我就说去围场射猎,只使你与祭足在左右。我们在中场休息时商定计策,你看如何?”公子吕道:“如此,社稷之福,黎民之福也。臣这就去准备。”说毕正要离去,却又听庄公说道:“我看那个京城西鄙的副将原繁是个将才,你告诉祭足,明天把他也带上,再说他也熟悉京城的状况。”公子吕答应着去了,心中暗暗佩服祭足的才智。

却说那武姜氏既阴谋想让他的小儿子段夺取政权,岂有不在庄公身边安插耳目的道理?庄公一方面不想让自己的图谋泄露,一方面也想看看诸大臣对他的忠心,因此对太叔段一味的忍让,却不肯在表面上显露出来。近来从各方面的情报来看,那太叔段不仅笼络江湖豪杰,收了京城两鄙的兵马,还有去卫国借兵的意向,如果又能和姜氏内外联通,恐怕到了其真正谋反的时候再收拾就已经晚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不禁暗暗吃惊,心想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弟弟果然想一举致自己于死地。正巧公子吕今天又来奏请他加强防备,此时他亦想设法剪除凶顽,所以听到公子吕的肺腑之言,心中不禁大为感动,之所以先用言语掩饰,不过是怕太后的耳目听到了而已。如果说先前他所讲的话被宫人听见,那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然而让他没有万万想到的是,姜氏会据此推断出他的真正意图之所在。

那姜氏根据收集来的情报分析,虽然摸不透庄公的真正主意,然而听到诸大臣一个个,一遍遍的奏请庄公对他的小儿子加强防范,甚至还有要马上剪除他的奏章,心中也不禁着忙。因此,她更是加强了对庄公的监视。当公子吕刚刚走出宫门的时候,太后姜氏就已经知道了他与庄公谈话的前半部分内容。她告诉来人,把庄公近期的一举一动,不厌其详的都要报告给她。那人是庄公贴身侍候的人,他已经被姜氏收买了近两年了。

第二天清晨,风和日丽,真真一个打猎的好天气。庄公向朝臣们传出口谕,说要出城狩猎,只带了由内廷侍卫副统领曼伯率领的四十名大内侍卫,及上卿公子吕,上大夫祭足和从京城南鄙回来的副将原繁几人,就往京都附近的围场而去。姜氏接到此信,因变起仓猝,所以也没有好好计较,就让自己私奍的十八个死士先期去围场埋伏。临走时,他告诉领头的人,让他见机行事。也是这十几个人急于立功,因此表现的比姜氏还要着急。他们私下里合计了一下,决定寻机在围场除掉庄公,如果侥幸成功,那得给姜氏和太叔节省多少功夫?计议已定,这群不知死活的江湖豪客就分头准备去了。庄公一群人精神抖擞,挽弓携箭,直趋京郊围场而来,浑然不觉危险正在向他们逼近。

那祭足在庄公还没有出城的时候就建议多带些人手,庄公却觉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因此没有采纳他的意见。祭足无奈,只好来找公子吕。公子吕兼管着京都防御,因此心里也十分重视这次狩猎的安全,两人碰头商议了一下,决定由祭足中途回去把祭府家丁全部叫出来,由武师晏海清带领,共计有六十多人,远远的跟在庄公一行人的后面。

不久到了围场,庄公叫公子吕和曼伯带着那四十名侍卫四面散开,以合围之势在场外呐喊,惊起猎物,以便围捕。这样以来,庄公身边就只有了祭足和原繁两人。原繁手提银枪,腰悬佩剑,祭足也佩了一把青铜剑,两人寸步不离庄公左右。庄公自从继位以来,因政务烦索,很久都没有出来轻松一下了。原本今天的射猎只是做个幌子,中场是要议大事的,然而庄公却真的把这次狩猎当成了一次玩乐。等侍卫们喊声响起,那林中的兔子,麋鹿和獐子等受了惊吓,象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庄公一提缰绳,催马就向围场中央急驰而去。祭足和原繁连忙紧跟着庄公,都怕他会有什么闪失。庄公箭法平平,射了半天,不见射倒一个猎物。原繁虽然看着猎物心痒,因为肩负保护庄公的重任,却不也敢炫耀箭技。看看将近午时,庄公止射到一只野鸡和两只兔子,不禁十分泄气。他回头见原繁正警惕地观察四周,却没有带弓箭,于是向他说道:“原将军,寡人听说你箭术通神,你射几射如何?”原繁不敢接话,只拿眼看着祭足,祭足道:“主公叫你射,你就显露一下,只不过你不要跑远,稍稍射一会儿就回转来。主公和我就在这里等你。”庄公大喜道:“好,我为原将军壮胆,你就拿我的弓箭去,射到大猎物寡人重重有赏。”原繁得令,接过庄公的弓箭,抖擞精神,催马往猎物最多的地方跑去。

原繁原本是个精于射箭的,驰入猎物集中的地方,他左右开弓,弓弦响处,猎物无不应声而倒。原繁射的性起,见前面有一只野猪,正撒蹄往右前方跑去,原繁想到庄公说的,射倒大猎物重重有赏,于是拍马向野猪所跑的方向赶去。眼看着那只野猪被追上了,原繁拉弓引箭,往野猪的耳孔射去。只听“啪”的一声,那弓因为他用力过大,竟被他拉断了,那羽箭没有力道,飞到中途就落在地上。原繁吃了一惊,只呼可惜。这时他猛然记起庄公只有祭足在身边,心想我只知道射这只野猪,怎么把祭大夫的话忘记了?无暇再想,连射倒的三只麋鹿,五只獐子和一只苍鹰也不及拿,急急忙忙的就往回赶。当他赶到刚才庄公驻马的地方,不禁大吃一惊,这里哪里还有庄公二人的身影?可祭足刚才明明是说在这地方等他的。

这边庄公在马上和祭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等着原繁带猎物回来。祭足口中虽然和庄公说着,眼睛却没有闲着,他时刻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等了约半个时辰,那原繁还没有回来—他正在追赶那只野猪呢。祭足不禁等的心焦,心想这原繁怎么回事,自己在他临走的时候还叮嘱他来着,怎么这一会儿功夫,他就把自己的话忘了?一定是久不射箭,一时玩的兴起。看那庄公,却不以为意,左顾右盼的,心情大好。正等的不耐烦,祭足忽然一拉庄公的衣袖,大喝一声:“主公快走,有刺客!”庄公一惊,急忙弯腰低头,随着祭足往来路奔去。原来祭足头上掉下一小块泥巴,祭足拿下来一看,还是新鲜的湿泥,于是就知道树上有人。

那些刺客正想悄悄的动手,不想被祭足事先知道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一起从树上跳下来,紧追不舍。祭足与庄公只好没命的奔跑,祭足边跑边喊:“侍卫们何在?有刺客,快来救驾!”无奈侍卫们离这里太远,一时间哪能听到?那些刺客都都是些有轻功的,在树上借力使力,闪转腾挪间,就追到的二人身边。有四人在二人马前一站,那马吃惊,扬起四蹄便不肯再往前走。一眨眼,二人四周便被围的密不透风。祭足心中暗暗叫苦。庄公心中虽然害怕,却也并不慌张,他看着来者不善,“呛”的一声,抽出太阿宝剑,往空中挥了几下,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拦住寡人的去路?”那十几个人都一身黑衣,清一色的蒙着面目,手中提着明晃晃的鬼头刀。听见庄公问话,也不搭言,为首的一个蒙面大汉把手一摆,四面围堵上来。祭足心中着忙,扯起嗓子又喊一声:“侍卫们都死光了么?主公有危险,快来护驾!”喊罢听听,依然不见动静,庄公也慌了起来,他虽然会点武功,却不精湛,面前又有这么多人。他把眼睛一闭,心想我命休矣!

正危急间,只听一人大呼:“大胆贼徒,休得伤我主公。”喊声未落,弓弦响处,一个刺客面上早吃了一着,翻身倒了,再看那暗器,却是一张断了弦的弓。庄公听来人声音,知道是原繁救驾来了,心中一振,再看祭足握着佩剑,也稍稍的镇定下来。众刺客见有人来救驾,又打伤了他们一个同伙,都十分暴怒,只留几个人看住庄公君臣二人,余下的都来迎战原繁。

话说原繁回到原地,找不到庄公和祭足,也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心中十分紧张。正在漫无目的的乱找,却远远听见祭足喊了一嗓子,于是急忙朝喊声这边赶来,正好碰上庄公二人危急。原繁怕众贼伤了庄公,忙大呼一声,在远处把那断弓朝离庄公最近的刺客使劲一掷,正好掷在那人脸上。瞅着近了,就见对方约摸十来人朝自己逼来。众贼见他单身一人,欺他势单,发一声喊,把他围在中央,一起拿刀乱砍。原繁面不改色,接住就战,一杆银枪左挑右剌,上下翻飞,片刻就有两人倒在枪下。那些刺客见原繁勇不可挡,纠缠久了更怕对方援兵赶来,于是那领头的人回头喊道:“赵老四你们几个还看什么,不把那两个人给宰了,等着他们来人给我们收尸吗?”一边又加紧对原繁的攻击。那边围住庄公的几个刺客正看的目瞪口呆,听他们头儿这么一说,也提刀朝二人攻来。原繁心里惦着庄公安危,越发把那杆银枪使的神出鬼没,无奈对方这十来个人都是江湖滚刀子的出身,个个不仅不要性命,武功也都不弱,原繁自顾不暇,一时之间哪儿能抽出空来援救庄公?

庄公看看几个人攻近身来,心里更加慌乱起来,只把太阿宝剑朝几人头上乱砍,一连攻出七八剑,却连人家一根汗毛也伤不了。祭足又是个文官,使剑都使不利索,虽然离他最近,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儿。庄公左右摭拦,且战且退,须臾,右大腿上早着了一刀,划去一块皮肉。庄公吃疼,不禁大叫:“子衿救我!”原繁那边正战的不可开交,听庄公这么一喊,早吃一惊,以为庄公被擒,枪势一缓,被那刺客头儿在腰间捅了一下,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原繁不顾疼痛,大喝一声,抽出宝剑,奋起神威,朝那头儿头上一剑辟去,立刻削去半个脑袋。众贼看到头儿死了,不禁一呆,原繁趁机枪剌剑砍,杀死杀伤五六个贼徒,解了包围,朝围住庄公的那几个人杀来。那几人眼看着就要得手,不防原繁杀死了他们的头儿,攻势都缓了下来。原繁用剑接着一个贼人的攻击,一枪剌中另外一个贼人的心窝,直把那贼剌了个透明窟窿。回枪一摆,又扫中两个贼人的腰部,三个人一声都没有哼出来就一起倒下了。被原繁接住攻势的那贼吓得把头一缩,回头就跑,被原繁掷剑飞去,登时了帐。十八个贼众,被原繁这么大杀一场,杀死杀伤十三人,剩下五人见势不妙,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公子吕正帮着曼伯在外围赶追猎物,他不放心庄公这边,于是吩咐曼伯仔细搜赶,便带了十个侍卫往庄公这边驰来,行到中途,便听得这厢杀声震天,公子吕一惊,打马紧追过来,等他奔到近前,贼人早已远遁。公子吕不等马停,一跃而下,伏地请罪道:“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主公降罪。”庄公脸色发白,心头兀自突突乱跳,看着公子吕趴在地下,急忙说道:“不干你事,子封快请起来。”祭足奏道:“此地不宜久留,臣请主公起驾回宫。”庄公点头,看那原繁,已经血染战袍,腰上伤口仍在不停的流血,却强撑住不肯下马。他心头一热,掉下泪来,抚着原繁的背道:“子衿忠勇,乃当世之虎臣也。”从此郑国朝野上下,均称原繁为“虎臣将军”。庄公说罢,就要派公子吕去围剿那几个杀手。祭足却道:“那几个人不需要子封动手,自有人取他们的狗命。眼下还是主公的安危要紧。”庄公于是止住公子吕,由原繁,公子吕,侍卫们和祭府的人护着,顺着原路返回城中。

原繁原本虚弱,护驾时又失血过多,没到城门口就晕厥过去。庄公回到宫中,急请御医给原繁调治。所幸的是刀子捅的并不深,也没有伤到要害。知道原繁并没有性命之忧,庄公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心中气愤,想找人发火,看看公子吕害怕,祭足狼狈,又发不出来,想想此事机密,怎么好端端的又走了风声,定是这些在身边的近侍把他们君臣的话给泄露出去,于是把近侍喊来臭骂一通,又每人抽了二十鞭子,方觉稍稍解气。

郑庄公本来是想趁打猎的当儿和臣子们商议一下对付太叔段谋反的事,不料机谋不密,被歹徒截击,几乎命丧围场,料想定是姜氏和太叔段所为,心中不禁又气又悔。打骂了身边近侍们以后,他又渐渐的冷静下来。于是把近侍们全赶出去,身边只留下公子吕,祭足,侍卫曼伯和原繁四人。此时原繁已醒,庄公叫他躺在软床上说话。君臣五人就太叔之事开始计议。庄公首先发话道:“寡人自继位以来,自顾没有失德之处。太后何以步步紧逼,非要致寡人于死地?同是母子,他如此做法,真真让人想不通。”祭足道:“太叔段谋反之心,天下人皆知,只有主公最初蒙在鼓里,后又宠纵无度,因此段才敢越来越胆大妄为。臣等早已多次力谏,奈主公只是不听。虽然主公早有防备,但是如此下去,说不定太叔又走出什么险棋出来。”庄公看了祭足一眼,回想起祭足在围场那脓包样儿,不禁冷哼一声,道:“以你之见,寡人应该定个什么方略?”祭足不敢抬头,趴在地下回道:“如今之计,不能再等下去了……”庄公不等他说完就驳了回来:“这还用你说?再等下去寡人不仅位子不保,这项上人头恐怕也被那起贼子给取了去。”他说的“那起贼子”明显包括太后姜氏和太叔段。众人听了,越发不敢发话。沉默片刻,庄公才完全恢复了理智。他叹了口气,对跪在地上的二人说道:“寡人是给他们气坏了,有气没地方出,就出在你们身上了。你们也不要怪寡人。”公子吕和祭足叩头不止,口中直说:“是臣等该死,请主公责罚。”庄公摆了摆手,道:“罪不仅在你们身上,我不听劝谏,也有责任。你们都起来,坐在那边凳子上。我们好好的议一议,怎么把长在寡人身上的这个毒瘤给拨了。”公子吕和祭足两人这才敢站起来,每人拿了一个凳子,在庄公身边坐了。庄公等他两坐好,才说:“你们说说,事到如今,寡人应该怎么办?”公子吕奏道:“等是不能等下去了。先前我们也低估了太叔段的实力。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护住主公的安全。然后才能论到消灭段的力量。我建议主公从廪延调回子都,和曼伯一起轮流值班,以保主公安全。”庄公摸着脑门子,缓缓地道:“你说的极是,子都不仅勇敢,对寡人也还忠心。他那边有颍考叔也就够了,对他我也还是放心的。这样吧,就调公孙阏回来,着颖考叔为南鄙正将军,守护京城南路要害。子衿也不必非在祭爱卿家中休养,就到宫里来,让他和子都,曼伯三个人轮流值班,每班两人,只休一人。祭爱卿,你也谈谈怎么才能把段的势力剿杀掉。”祭足起身奏道:“我想,我们应该趁他们准备还不充分的情况下,定个引蛇出洞的法子。”庄公道:“怎么个‘引蛇出洞’法,爱卿请坐下,详细说来。”祭足道:“主公自从继位至今,周王屡次下诏要主公去周室参政,主公都以国事繁忙而婉言辞掉了。其实无非都是为防着太叔的缘故。如今主公可以带兵三万,诈称去周室面君辅政,姜氏得知此信,必告知段国内空虚,让他起兵攻郑。而让子封预先引兵一枝,夜行晓宿,埋伏于京城附近,待段引兵出城,就占而据之,与京城东鄙瑕叔盈成奇角之势。主公却从廪延合颍考叔之兵为一处,迎段之兵杀来。如此一来,纵使段有冲天之翼,也飞不出主公的手掌心。”庄公点头称善。公子吕却道:“虽然如此,还应该考虑姜氏与太叔互通有无,最好拿得证据,才不至于引人议论。”庄公忙道:“子封此言不差,这事就交给祭足去办。我给你两万人马,一边守城,一边拦截姜氏与太叔的书信。有什么消息,宜使快马来报。”当下商议停当,庄公又叮嘱一遍严守秘密,公子吕和祭足忙都答应着,分头准备去了。

却说国母姜氏,自派了杀手去围场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她很想让庄公死于围场之中,这样自己的爱子段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当上郑国的国君。说也奇怪,当她想到自己的大儿子马上要死掉的时候,心里竟没有一丝的悲伤。然而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小儿子马上就要登上君位,心里又是一阵的激动和喜悦。当庄公在围场里被杀手们团团围住的时候,姜氏就沉浸在这种略带点不安的喜悦当中。她左等右等,眼看着太阳偏了西,她派出的人却一个也没有回来,不禁开始焦急起来。于是她又派侍侯自己十多年的亲信赵德出城去探庄公的行踪。却说这赵德刚出城门,就远远看见庄公在侍卫的严密保护下骑马向城内而来。他装做出城的良民,一边低头牵马迎着庄公一行走去,一边偷眼看着庄公。只见庄公脸色铁青,身上的衣服破了几处,右边大腿上显然是伤了,露着皮肉。他身后有一个刚刚从农夫家里征来的软床,原繁浑身是血的躺在上面,由四个侍卫抬着。赵德等庄公一行人过去之后,稍等了一会儿就打马直往太后姜氏那里去了。

姜氏听了赵德的汇报,心中十分惋惜。正想去庄公那里去看看,略尽一下她当母亲的职责,她派出去的那几个杀手却十分狼狈的回来了。一进门那几个杀手便跪在她面前,叩头请罪。姜氏看着这些平时牛皮吹的山响,真本事却没有几两的的饭桶,打心眼里厌恶。她本来想痛骂一番,转念一想,这不是责骂他们的时候,而且这几个人已经暴露,需要赶快处置。想到这里,她装出一副温和的样子,对几人道:“我知道你们把差使办砸了,不管怎么样,你们已经出了力,尽了心了。所以我不想责罚你们。你们可以去后边休息一下,我以后倚重你们的地方有的是呢。赵德,你带他们去用点酒菜,然后就带他们去‘休息’。”她特意把“休息”两个字说的重一点,顺便对赵德使了一个眼色,那赵德会意,伸手一让道:“各位大侠,请随我来。”那几人感激涕零,随着赵德去了。当晚,五个人的尸体便被发现在护城河中。五个人都无外伤,而且七窍流血,当然都是因中毒而死。

公子吕和祭足刚刚走出殿门,迎头却碰上国母姜氏带着赵德和十来个宫女从后宫而来。两人连忙跪下叩头,口称:“微臣公子吕,祭足请太后安。”姜氏看着趴在地上这两个坏了她的好事的家伙,恨不得一脚踢死。愣了半晌,脸上才勉强装出微笑道:“二位爱卿请起。”公子吕和祭足又叩了三个响头,口说:“谢太后。”才敢站起身来。姜氏道:“听说君上打猎时遇到袭击,现在怎么样了?老身心里着实记挂着,所以才来看看。”祭足回道:“回太后的话,主公并无大碍,只是腿上被贼人刮了一刀,仅伤到皮肉,这会子已经让太医包扎妥当了。”姜氏吁了口气,说道:“既如此,老身就放心了。不是我说你们,平时你们当差,我看着还算尽心,今儿怎么就那么不小心,让贼子有了可趁之机?幸亏君上并没有什么,否则可怎么办呢?以后你们务必小心在意,再出了什么差错,老身可不依的。”公子吕和祭足也不敢搭话,听道姜氏说:“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你们早点回去吧。”两人如蒙大赦,赶紧退出。

姜氏遣走公子吕等人,心中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十分满意,抬头却见庄公跪在殿门口迎接自己,就更加的卖力的伪装起来。“哎哟,”她说,“我的儿,你没有什么大碍吧?”说着几步跑上来,捧着庄公的脸,见他脸色平静,好象放心了似的,嘴里又说道:“你腿上不好,快起来吧,我们母子骨肉,还要这些个虚礼做什么。”说完搀着庄公进了前殿,坐下来之后,开始唠叨起来,“不是我说你来着,听说祭足在出宫之前就建议多带点人手,你没有同意,这实在不应该。你今日乃是万金之躯,怎么可以不听大臣劝谏,轻涉险地呢?要是万一有个什么,我只有你们这两个子儿,那一个又远在京城,让我这老婆子怎么办好呢?”说罢掩面试泪,却拿眼睛左顾右盼。庄公自从懂事以来,还从来没有被姜氏这么关心过,心中不禁一热,也流下泪来。心想公子吕他们是不是多心了,我到底还是她的儿子,太后对我还是有情义的,想到这儿,对自己刚才的计划就有点动摇。正在想着,却听见姜氏说:“我曾听说在你危难的时候,是原繁将军舍命护驾来着。他现在在哪里?老身想看看他。”庄公听了,心里打了个激灵,心想自己回到宫中也就一顿饭的光景,她怎么对这里头的事情就知道的这么清楚?心里刚刚泛起的热乎劲儿,被这一句话又浇的无影无踪。那姜氏也不理会庄公在想些什么,看到殿角有个软床,径自过去看视。庄公也连忙跟着过去。姜氏看到原繁,心里又怕又恨,此刻如果不是庄公在跟前,她真想一把掐死这个姓原的家伙。她早从小儿子的信中听说,正是这个原繁从京城逃回给庄公报的信。她也从刚刚逃回来的那几个杀手嘴里听说,他们就要得手的时候,就是被这个原繁拼死保驾,才功亏一篑。她刀子一样的目光扫在原繁身上,让庄公看了也不寒而粟。看到原繁浑身扎着绷带,腰间还渗出一片血污,她心里想道:自己的十八个人也不是吃素的,这人怎么就那么厉害,杀死杀伤十三个高手,保得了庄公不说,他自己竟然还保得性命回来?那原繁早听见庄公和太后说话,知道他们正是母子。此刻见太后亲自过来探视,忙挣扎着想起身行礼,那姜氏却不制止,任原繁在那里挣扎,庄公看见,忙摇手示意,原繁才没有再动了。姜氏实在呆不下去了,她怕再呆一会就真正露出厌恶的表情来,让庄公疑惑,于是就说道:“原将军,你好些了吗?”见那原繁在床上点头,又说:“亏得你及时救驾,否则我们母子今日不复见矣。你好好奍伤,有什么需要,你主子这里没有的,就着人往我那里去讨。”说完不等原繁谢恩,回头又对赵德吩咐道:“我那里有上好的金创药,回头着人送来给原将军使用。”赵德点头答应了。姜氏抬头看看宫女们已经牚灯,就说:“时辰也不早了,君上也该用点晚膳,早点歇息。”庄公却道:“请母亲与儿子一起用膳,回头我叫人送你回去。”姜氏摇头道:“不用。我回去略用点也就睡了。等你清闲,我们母子俩再唠唠嗑儿。”说罢就领着赵德一行人走了。

送走姜氏,庄公一迭连声的喊道:“曼伯何在?”侍卫首领曼伯此刻正在殿外值勤,听见庄公叫他,急忙跑步进殿,刚想跪下,庄公却摇手道:“不必跪了。你叫两个侍卫去公子吕和祭足府,让他两个调几个武艺好手进宫护驾。”曼伯答一声“是”字,出门安排去了。庄公又吩咐传膳,折腾了一天,他中午也没有吃饭,现在实在有点饿了。用完晚膳,曼伯进来禀告:“公子吕府中的刘升和祭足府中的晏海清都到了,两位大人说,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特派来入宫护驾。现在正在殿外等候朝见。”庄公道:“让他们进来。”曼伯出去片刻,带着两人进来跪下了。庄公对两人道:“你两人既是你们大人派来的,想必武功人品,都是过的去的,寡人也十分信任你们,从今天起,你们就跟着曼伯在寡人身边值勤,听他的调遣。你们要好生办差,不要让你们的主子失望。”两人答道:“谨遵君命。”庄公道:“那好,你们现在就在寡人身边,看我决定一件大事。”

庄公稍事安排,就坐在殿里,吩咐左右让所有贴身的宫仆都到殿中,贴身的侍卫只叫副统领曼伯和壬球,以及刘升和晏海清四人在身边,其余的都在殿外侍候。庄公的宫务主管黄杨,侍卫壬球和贴身宫女刘琳都是太后的耳目,三个人一见这阵式,脸色虽然不至于显露什么,心中却都忐忑不安。不久,姜氏遣赵德和几个宫女送来了金创药。那赵德的意思,立时就让给原繁敷上。庄公却制止道:“慢,赵德,原繁是寡人的救命虎臣,寡人不得不顾虑他的安全。这样,让黄总管试试吧。”黄杨听了,忙跪下叩头道:“主子,这是外敷药,小人怎么试呢?”庄公笑道:“这还不好办?你把左手砍下来,把药敷上就可以试了嘛!”黄杨吓得脸色发白,嗑头不止道:“回主子,若砍去左手,以后再也无法侍候主子了。请主子换别人吧.”庄公大怒:“好个奴才!原繁为救寡人,命且不顾。你平时对寡人说话,忠义二字不离其口,今日只要你一只左手,却在这里假意推托。难道是你对寡人怀有二心?”原繁在旁边冷眼旁观,心中忖道:“看来主公对这个黄杨有些怀疑,不然不会下这样的毒手,但如果万一这人是清白的,岂不冤枉了他。于是就奏道:“主公,就让他砍个手指试一试吧。”庄公原本怀疑黄杨很久了。以前有大臣在自己身边议事的时候,因黄杨资格老,都是由他在旁边侍候,奇怪的是,每次一议完事,不过一个时辰,太后那边必会知道。因此今天看太后又有意害死原繁,就想借太后之手把他除掉。听原繁这样说,就对黄杨道:“既是子衿替你求情,也罢,你自己动手,不拘左右,砍去一个手指。”黄杨无法,只好从曼伯手上接过宝刀,一咬牙,砍下左手一个小指。众宫女吓得都捂住眼睛;满殿的人奴仆,一声大气也不敢出。庄公又对宫女刘琳道:“你,去给他敷上太后带来的金创药。”刘琳听了,接了赵德手上的金创药,战战兢兢的走到黄杨面前,见他左手小指处鲜血淋漓,不禁头晕目眩,“妈呀”声,竟晕过去了。庄公哼了一声道:“平时倒还伶俐,今天就那么胆小?赵德,你去给黄总管敷上。”看赵德还在犹豫,庄公怒道:“怎么,你敢不听寡人的命令吗?”赵德硬着头皮,只得过来给黄杨敷上自己带来的金疮药。敷完后赵德就跪下说道:“启禀主子,太后等着我回去交差,奴才要马上回去。”如果要在平时,庄公断不敢拦住太后的人不让回去,但是今天不同。只见庄公狞笑一声:“赵德,在我小时候读书时,你就一直和黄杨陪在寡人身边侍候。如今你们一个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一个是寡人的后宫总管,出落的一个比一个出息。也算寡人对得起你们了。可如今你们到底给谁办差?又办的什么差?你现在想走,难道不想看看原繁将军是怎么给金疮药毒死的吗?”庄公拿定了太后想借金疮药害死原繁,因此才敢拦住不让他走。赵德听了,已是满头大汗,瘫在了地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黄杨敷上了金疮药,开始还不见有什么异常。慢慢的,左手小指开始发痒,不一时开始发黑肿胀,并开始溃烂。只见他那左手越烂越快,并且冒着一缕缕白烟,发出嗞嗞的声音,只一柱香的功夫,他左手的皮肉已经全部烂掉,露出森森白骨。黄杨大骇,哭声有如鬼叫。殿内诸人,无不骇然。

众人都拿注意力看着黄杨,不防壬球手按腰刀,正慢慢接近庄公。原繁在旁边看的真切,大声呼道:“主公小心!”壬球听到原繁呼喊,慌得连忙拔刀向庄公扑来。曼伯正在黄杨身边,及至看到壬球朝庄公扑去,再想救援已经来不及了。刘升大吼一声,持铜锤扑向壬球。然而终究慢了一步,等他扑到壬球身边,庄公怕是早已命丧刀下了。只有晏海清离庄公最近,反应最快,原来他临走时祭足就已经告诫过他,让他随时留意庄公身边的人。今天他虽然也被姜氏歹毒的手段惊出一身冷汗,却始终不敢粗心大意。当下晏海清一把拉过庄公藏于自己身后,用剑接住壬球的腰刀,两人就在殿中大战起来。那壬球孤注一掷,拼死一战,想先把庄公杀死。哪知道被晏海清接住了厮杀,心中倒觉得不免惋惜。既然他已经豁出性命,也就不怕什么了,一把腰刀舞的漫天刀影,逼的晏海清步步倒退。眼看晏海清不敌,刘升怕庄公遭了他人暗算,却不敢离开庄公左右去帮晏海清。那曼伯刚想回头去护庄公,却看到庄公也在拿眼望着他,他心中一寒,大声喊道:“刘贤弟,你护住主公,我去帮助晏子。”说罢,挥着腰刀来夹击壬球。壬球若在平时,只能与晏海清战个平手,此时他处处拼命,只想拉人垫背,因此晏海清不但战他不下,反倒被他逼的连连退步。但此时又加上一个武功比自己高了一筹的曼伯,情势便急转直下。不过二十几个回合,壬球被曼伯卖个破绽,照胸一脚,踢倒在地。晏海清看的分明,扑过来夺去壬球手中腰刀,死死按住。殿外侍卫一涌而上,把壬球绑的结结实实,丢在庄公面前发落。

庄公刚才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此刻看到这个已经被绑住,先前却日夜在自己跟前侍候的贴身侍卫,心中也甚是后怕。良久,他才问道:“壬球,寡人自忖对你不薄,你为何帮着别人加害寡人?”壬球却恨恨地道:“成者王候败者寇,我今日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刮都随你便,别讲什么恩不恩的。”庄公又道:“那你告诉我,是谁支使你来害寡人的?”壬球道:“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问我?”庄公又道:“还有什么人跟你谋反?。”壬球只偷眼看看刘琳,却闭口不言。庄公心里却十分清楚,如果还有内奸,定是这个刘琳无疑。于是叫人提来一桶冷水,照着昏迷不醒的刘琳兜头浇下。稍过一会,刘琳才悠悠醒转。她看到庄公在座上怒目而视,吓得脸色焦黄,磕头不止道:“主子饶命,刘琳再不敢了。”庄公看着这个长的十分灵秀,刚刚才满十八岁的女孩,正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他,心中不禁一阵泄气,想到自己平时对这些下人并不刻薄,何至于一个个的都反了?他气哼哼地道:“先前你敢,现在为什么又不敢了?那太后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敢欺君犯上,啊?”刘琳道:“太后并没有给我什么好处,她把我的寡母软禁起来,我为了母亲,不敢不从。”庄公大感意外,“怎么,”他说,“太后没有给你好处,还把你母亲给囚起来了?”刘琳答道:“正是。值此生死关头,奴婢不敢说谎。”庄公听了,沉着脸不言语,忽然他灵机一动,对门口的侍卫们道:“你们查查哪些奴才刚才逃走的,或者借故不来的。都给我报上来。”侍卫们答应一声,不一会,有一个小头儿报上来道:“只有宫女小桃逃跑了,现在不知去向;其它人都在。”刘琳一听小桃逃走,知道她是给姜氏报信去了,自己母亲也活不成了,她叫了一声“我可怜的娘啊”,便放声大哭起来。庄公心烦意乱,指着刘琳大喝:“给我住口!难道为了你娘,你就给太后做耳目,要一起谋害寡人吗?”刘琳吃了一吓,止住哭声,随即又小声的哭哭啼啼起来。庄公换了温和的口气,向她道:“刘琳,念你年纪尚轻,又受人要胁,只要你说出还有何人与你是同谋,寡人可以从轻处罚。”刘琳刚想开口说话,壬球却怒道:“死则死耳,还和他罗嗦什么?”庄公大怒,大声呼道:“来人,把这个负心东西的心肝挖出来,拿去喂狗!”刘琳一听,险些又晕了过去。庄公看刘琳害怕,生怕又把他吓晕了,再想问她什么就麻烦了,于是对刚才那个小头儿说道:“把他拉出去再挖。”那小头儿答应一声,和几个侍卫驾着壬球出去了。

刘琳不等庄公发话,连忙磕头说道:“侍卫里头,还有姚启开,国夏,皇甫松和郭旭四个,再没有别人了。”话音未落,就听外面扑通扑通几声,随即有一个侍卫跑进来禀告:“刘琳刚才说的那几个侍卫都自尽了。”庄公脸色十分难看,说道:“嗯,好好,都死了干净,省得脏了寡人的手。”回头又对曼伯说道:“把赵德和黄杨这两个狗奴才拉出去。且念他们跟了寡人这么多年,就一刀一个,来个干脆的吧。”曼伯答应一声,却站住不动。庄公奇怪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曼伯望着刘琳道:“请问主公,这个女的怎么办?”庄公道:“她?就罚她衣不解带,天天伺候我们的虎臣将军。”这个责罚也太出人意料了,要知道,当时的刑法对于犯上做乱的人是极严厉的,那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此话一出,不仅侍卫们和宫奴们都愣住了,就连刘琳也睁大了眼睛,以十分不解的目光看着庄公。她原想庄公说的‘从轻处罚’不过是诳她的话,就是真的,也不过一刀下来,不要活刮受罪罢了,却万万想不到庄公的处罚原来是这样的。原来,庄公考虑到现在内奸虽除,可是如果用刑太重,以后他身边的宫人们固然不敢谋反,但是太后那边的人却会死心塌地的跟随她。假如对刘琳能法外开恩,让她将功赎罪,那么跟随太后的人必将生出二心,这样对他将来铲除太叔段大大有利。然而他这些想法下面这些人一时间哪能想的明白?特别是刘琳,更是觉得庄公确实是个宽仁的君主。大家正各怀心思的胡乱猜想,庄公又发话道:“刘琳,我对你算是仁至义尽,如果你对原将军再怀有谋害之心,我要用油锅活烹了你。到那时休怪我狠心。”刘琳双眼流泪,磕头道:“谢主子不杀之恩。原将军从此就是我的恩人,我一定会对他好的。请主子放心。”

上回书里写道:姜氏遣亲信赵德给庄公送去金疮药,意图毒杀在围场护驾受伤的原繁,不防庄公因爱惜原繁忠勇,必要奸细黄杨先行剁指尝试,由是阴谋败露,被庄公抽丝剥茧,顺藤摸瓜,一举清理了身边的细作。之后,姜氏因消息不通,备感谋事艰辛。她身边原先有个赵德,遇事还可以随时商量,现在赵德被庄公杀死,便立刻感觉事事捉襟见肘。好在庄公每天虽然再也不来她的宫中参见,却也并没有限制她自由的意思,她仍然可以在宫中到处走动。怎样才能把探子重新安进庄公身边呢?她思来想去,庄公身边只有个侍女刘琳还没有被庄公杀掉,而刘琳的母亲现在还在自己手中,心想不如不杀这个老太婆,仍旧用她要胁刘琳,

再者,自从把刘琳的母亲接进宫里以来,这个比自己大了六岁的王姓老人浑然不知道太后的真正意图,只道当朝国母怜贫惜老,体恤下人,那刘王氏又本是山野老人,见多识广,所以时常陪着太后说话解闷儿,日子一久,两人也都生出点感情,所以当小桃逃回身边告诉她事情泄露的时候,她本想杀人灭口,却一时舍不得下手。二者,她也不知道刘琳是死是活,冒然杀掉又感觉不妥。现在听说庄公并没有杀死刘琳,反而让她侍候原繁,心中不由得大为庆幸:幸亏没有杀掉刘王氏,否则那个倔丫头片子听说母亲死了,一定死心塌地的为她主子卖命。

姜氏那头打着如意算盘,想以刘王氏的性命为条件,让小桃去重新策反刘琳。但她却不知道刘琳这边,又是一番让人想不到的情形。原来那刘琳自从奉了庄公之命侍候原繁,真个是衣不解带,严格遵守庄公的命令,不仅汤药饮食,原先原繁伤重,行动不便,因此就连起夜入厕这类的事情,也都亲力亲为。这孤男寡女常处一室,刘琳正值情窦初开,原繁却又年少英雄,两人又时常肌肤相亲,渐渐的便生出了感情,此时此刻,两人心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正恋的热闹非常,只是碍着脸面,没有说破罢了。

庄公把受伤的原繁全权交给刘琳照顾,虽然他知道这个女孩子心地善良,又是个灵巧细心的,对她确实放心,即使如此,无论再忙,他仍然每天都会来探视一番。眼看着原繁伤势一天好似一天,却仍然极少下床行走,他心中十分不解。列位看官,你道庄公为何焦急?原来,虽然公孙阏早已回宫值班,再加上曼伯这个忠心护主的亲信侍卫,他的安全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但因公子吕和祭足要办大事,身边不能没有几个得力的人。因此公孙阏一回来,两个臣子派来的帮手都被庄公遣回去了。现在他身边虽然有了三个得力的高手,但原繁奍伤已久,却不能正常值班,因此上人手就觉得不怎么够使。问宫中的御医,那御医却说原繁原来气血虚弱,这次护驾又失了很多血气,虽然年轻,要恢复起来却需要时间。听御医这样说,庄公心里虽然有点着急,却不好在探视的时候在脸上表现出来。

在围场遇刺的第十六天,庄公早朝,因商议征讨太叔段之事遭到几个大臣的极力反对,庄公的心情极度郁闷。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几个大臣除了有一两个是真心为主为百姓的人因政见和自己不同之外,其余的都是太后和太叔段的人。虽然他的真实意图是与公子吕和祭足早商定好了的,但祭足害怕计谋泄露,就建议庄公与大臣们多议论太叔段的事,表面上表现的犹豫不决,实际上外松内紧,各种准备都在暗中按部就班的进行。虽然明知道是这些天的朝会内容不过就是个幌子,可是见到这几个大臣不和自己一条心,他心里仍然觉得不痛快。反对他的几个人当中,有的是先朝老臣,有的很有点才学,有的善于打仗,甚至还有一个人是他未登基时的教习老师;这些人平时办差都还属尽心。因此他不高兴的原因不是这几个大臣会坏自己的事,而是一旦太叔段伏诛之后,又怎么去处置这些人呢?杀了吧,他觉得可惜;不杀吧,这乱臣贼子不知道其中厉害,以后还不嗜反成性?这真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庄公下朝,郁郁不乐,他也不乘车辇,就在宫中漫无目的的行走。不知不觉中,他又走到当初自己指给原繁养伤的一座小偏殿中。庄公看看身后,今天是公孙阏值班,于是就对他说道:“走,我们去看看子衿的伤势怎么样了。”

原繁养伤的偏殿门口,有四个他特旨拨给原繁的大内侍卫。四个人原来手按腰刀,笔直挺立,看到庄公向这边走来,连忙跪下了。庄公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就和公孙阏进了殿,,殿中有几个随刘琳服侍原繁的宫女,慌忙也跪下了,庄公心绪不宁,只一抬手,就只往殿中偏西的屋内走来。

进了原繁养伤的屋中,只见刘琳拿着一把银汤匙,一勺一勺的正喂原繁喝药呢。刘琳不防庄公突然进来,拿着汤匙的手一颤,把那汤药泼出一些,正好泼在原繁的脸上。原繁“哎哟”一声,嘴里说道:“你把药泼我脸上了。”说完见刘琳只是扭头回顾,他一抬头看到庄公进来,脸上的汤药也顾不得擦,就趴在床上磕头,口中说道:“原繁不知主公驾到,未及出迎,望主公恕罪。”庄公连忙扶起原繁,微笑道:“罢了,你有伤在身,不必行此大礼。以后我就赐你见君不跪,入不解刀如何?”原繁被庄公架住,想磕头却又磕不下去,诚惶诚恐地道:“原繁何德何能,以微寸之功,蒙主公如此厚爱,心中已感不安。怎能恃功傲上,妄想如此非分之福?”庄公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子衿之忠,勇之后应再加一个谦字。人人都说我对将军宠爱无度,他们怎知将军的好处,可以为万世臣子的榜样矣。”说罢以目视公孙阏。公孙阏不敢说话,只一笑,低头不语。说毕见刘琳还在那端着汤药发愣,就笑骂道:“你这死妮子,平时不知道怎样乖巧,怎么还在这里发呆!我难道是老虎,你怕我吃了你不成?真正的’虎臣’将军在这里,天天侍候着,也不见你怎样怕。还不快把你主子的脸擦干净了!”那刘琳不曾想着庄公没有通报就直接进来了,一时缓不过神,等她想到应该给庄公行礼,刚想跪下,听庄公这么一说,红了脸去拿了手帕,来给原繁擦脸。

庄公看刘琳把一个大靠枕垫在原繁背后,服侍原繁坐好了,才又说道:“我刚才说的,也都是真心话。但臣子于君主,应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荒废的。我意欲让你给寡人当禁宫侍卫副统领,受子都节制,与曼伯平级。另外,你原来是京城西鄙副将,寡人现在让你和公子吕共同掌管京都防务,在朝中的官衔是下大夫,官升四级。从今天起,你内外兼管,身上的担子很重啊!”这明摆着是在给原繁升官,他就不能不起身谢恩。原繁于是又由刘琳扶着,在床上给庄公嗑头。庄公看他谢了恩,哈哈一笑道:“子衿,你可要快点好起来,我们有多少大事还要去做呢?”原繁心下明白,这“大事”就是铲除太叔段的事。见庄公如此以诚相待,原繁不由得心中一热,刚想站起来,一眼瞟见刘琳向自己使眼色,于是只是流泪道:“请主公放心。微臣现今已经偶尔可以下床活动活动了,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就可离开这床,效命于主公。”庄公笑道:“如此甚好,给你加官的事,等你完全康复之后再当着百官的面封赏吧。你好好休息,这两天事忙,我过些天再来看你。”原繁趴在床上,刘琳跪在地上,一起恭送庄公。

送走庄公,刘琳又来扶原繁躺下,原繁却不等她来扶,一跃而起,手脚麻利的盘腿坐在床上,向刘琳笑道:“好险,差点露馅儿了!”刘琳日夜侍候原繁,怎能不知道他已完全康复?只是她不舍得让原繁离开自己罢了。因为那样一来,她就不能再呆在原繁身边侍候他,也就不能日夜厮守在一起了。原繁恋着刘琳,当然也不想离开这个女孩子。所以这一层意思两人虽然从没说破,却都有着共同的默契。刘琳听原繁这样说,用指头往原繁的鼻子上一擢,笑道:“你不知羞。明明好了,却装病不肯起来。”原繁也笑了:“还说我,刚才是谁拼命挤着眼睛不让我起来的?”刘琳脸色一红,啐道:“没正经,谁向你挤眼来着?打量你是南太叔,还是北子都呢?”原繁神色黯然道:“完了,我还不如死了的好!”刘琳一惊,说道:“你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出‘死’字来?”原繁往床上一躺,道:“我心里喜欢一个人,她却喜欢上了什么南太叔,北子都的。你想来,他们随便哪一个,都比我长的好看。哎,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没有希望了!”说罢唉声叹气,把脸往里面转去,也不理会刘琳。刘琳听着原繁这没来由的吃醋,本来想笑,却笑不出来。她愣了半晌,却突然哭了。她边哭边道:“我是个苦命的,十岁上死了爹,是娘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了,她老人家没有享到一天的福,却又给那个毒如蛇蝎的老婆子给害死了。现在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却为了一句话来怄我。呜呜,我的命好苦哇,谁也不知道我的心,呜呜……”原繁本来心里知道她是说着玩的,也并没有真正要怄她的意思,只是觉得说着好玩,逗逗她罢了,谁知道她却当了真,一下子哭的这么伤心。他心下着了慌,再也躺不住了,连忙回过身,搬着刘琳的肩头哄道:“哎呀,是我不好。我这吃的哪门子醋嘛。你也别哭了,我以后在宫里当差,咱们还是能经常见着的。”刘琳却哭的更伤心了,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胸脯都哭的一起一伏的,只见她抽抽噎噎的说:“人家还不待见我呢,我还见他干什么。”说完一扭身,摆脱原繁的手,坐在床头的凳子上只管抹眼泪。

原繁见哄不好刘琳,不禁傻了眼。他年方二十,又是个血气男儿,几曾见过女孩这样的复杂心思?两个人也不说话,心里却都有千言万语。本来好好儿的,为了一句玩笑话,反而让两人说不出心里话了。原繁深悔自己说话莽撞,半晌,他才叹口气道:“我要出去走走。”说罢趿了拖鞋,朝外面走去。刘琳只得跟着她出了门。

春秋时期各诸候国的宫殿,大体都是一样的。宫墙都是由一些先天大石打麿而成,缝隙间灌以掺和了其它一些材料的粘米汤,十分高大坚固。出了殿门,都是空旷的平地,平地中间的通道,都以青条石铺就,略微比两边的平地高出半寸许。为防刺客藏身,宫中没有种树,只有宫后专供国君和嫔妃们赏玩的花园才有花草树朩,山石水榭和珍禽异兽。这里是禁宫,原繁也不敢乱走,只在殿门口转悠了一圈。看看天阴下来,就要下雨了,刘琳就说道:“请将军回去,我去收晒在后面的衣服。”说罢就往殿后面走去。原繁看着刘琳的背影在殿角消失了,才慢慢地步回殿中。

刘琳离开原繁,折过西殿角,到殿后洗晒衣服的地方,天已经阴的很厉害了。只见阴云四合,罡见劲起,只吹的刘琳几乎站不住脚,瞬间,豆大的雨点带着渗人的凉气,没头没脑的砸了下来。刘琳慌忙把衣服收了,不及折叠,抱在怀里就往回跑。不防刚跑几步,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刘琳身姿修长,跑的又快,一下就把对方撞的四脚朝天。刘琳吃了一惊,退后一步,因为天色昏暗看不清来人,遂一手抱着衣服,弯腰用另一只手去扶那人。可是等她把那人拉起来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你道那人是谁?原来是从庄公身边逃走的那个奸细小桃!

刘琳刚想失声大叫,小桃却连忙握住她的嘴巴,低声道:“别出声,不然我们都得完蛋。”她向殿东北角一个废弃的柴房指了指,道:“我们到那个柴房去躲躲雨,我有话要和你讲。”

刘琳此时不好回去,只得和小桃一起往柴房那边走去。进了柴房,小桃往外张望了一下,把门关死,回身对刘琳说道:“琳儿,你知道么,你娘并没有死!”刘琳不禁浑身热血上涌,颤声问道:“你说什么?我娘真的没有死?”小桃说道:“真的,我来的时候还看见她和太后说话。”刘琳浑身酸软无力,蹲下掩面哭泣。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刘琳原本看到小桃逃走,自以为母亲必死无疑,几曾料到母亲如今尚在人世?乍然一听到这个消息,起初又惊又喜,但随即又担忧起来。她心里有一连串的疑问:那太后既然知道自己背叛了她,为何还留着母亲不杀?如今小桃又冒死来找自己,是报喜呢,还是来拉自己入伙?如果小桃为了昔日的交情,单是给自己报信,那么怎么才能救出母亲?最令她担心是,太后会重新用母亲来要胁自己,那么自己又应该怎么办呢?先前服侍庄公,就不该背叛他而做太后的耳目,现今庄公已饶自己不死,对自己无疑就有再造之恩,怎么能忍心再背叛他呢。再说现在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偏偏这个冤家又是庄公的人。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怎么办?

小桃看着刘琳慢慢冷静下来,才缓缓说道:“实不相瞒,太后让我来告诉你,你虽然背叛了她,但她并不没有对不起你娘。希望你能知恩图报,把主公的一举一动暗中告诉给我,由我把消息再转送给太后。”刘琳哭泣道:“你也是糊涂,先前背叛主公,我们已经犯了死罪,主公宽洪大量,饶我不死。这是何等样的心地!难道不比那个处处以骨肉亲情要胁下人办坏事的太后好吗?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非要跟着那个蛇蝎心肠的老婆子一条黑路走到底呢?”小桃听了,也不禁黯然神伤。她何尝想背叛庄公,去干这种杀头的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只想好好干活,每月拿那几吊钱来养家糊口,平平安安的也就够了。哪曾想那太后一味的想让小儿子掌权,把个朝局搅的动荡不安,就连后宫也闹的鸡飞狗跳。想到两年前,自己才十五岁,父母在西戎侵占歧丰的时候死于战乱,多亏哥哥会些武功,才拼死保住兄妹两人性命。两人一路忍饥挨饿,逃到共城。是太叔段收留了他们,后来又安排她们兄妹俩在太后身边当差。太后对他们并不刻薄,时常都有接济,算是对自己有恩,因此她才死心塌地的为太后卖命。但是眼前的这个好朋友刘琳却不为太后的利诱所动,太后拿她没有办法,才想到把她的寡母接来,用以要胁她为自己做眼线。刘琳迫于太后淫威,才不得不很不情愿的做了太后的耳目。她的情况与自己不同,硬逼着她去再次背叛庄公显然有伤亲友之情。然而替太后想想,她除了拉笼刘琳之外,也实在没有人再往庄公身边安插了。想到这里,小桃握着刘琳的手道:“男人们不都是说,忠孝不能两全么,我们女子又何尝不是这样?换了国君,郑国还是郑国,但是死了母亲,再想孝敬也没有了。我看太后对你娘还好,你又何必非要忠于主公,而和太后翻脸呢?”刘琳生就灵珑剔透的心,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曲直?然而依自己的想法,断然不会再背叛恩主了,但如果不答应太后的要求,母亲又面临杀身之祸。不管忠于谁,难免都是一死。自己无所谓了,可母亲怎么办?这个问题别说是让一个刚刚才满十八岁的女孩来面对,就是放在任何一个朝廷大臣的面前,也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外面的雨渐渐的小了,尽管天色还是十分黑暗,小桃因为怕有人看见,还是急着要走。她看到刘琳泪眼朦胧,彷徨无计,一直不说话,心中不禁十分焦急。于是催促她道:“琳儿,你倒是说句话啊,我好回去报信。”刘琳知道,只要她此刻说一个“不”字,不出一个时辰,母亲必然死于非命。但是如果答应了,既对不起庄公,也会害了原繁。思来想去,目前也只有先拖着再说。于是她对小桃说道:“小桃,我们是好朋友,这宫里到处都是明争暗斗,只有我们两个能说说心里话。如今我也不向主公说出你曾来过,你也要好好帮着我照看我娘。至于太后要我做的事,让我好好想想。对了,她有没有说怎么处置原繁将军?”小桃笑道:“太后再傻,也知道现在不是再谋害原将军的时候,所以她并没有提起这事。”刘琳听说太后并没有要她再谋害原繁的意思,才稍稍的放下心来。转念一想,太后今天让小桃冒死来见自己,就是想要她一句话,要想暂时保住母亲性命,至少得给她一个承诺,想毕就说道:“你回去告诉太后,请她善待我娘,十天之后的夜里,你再来这里与我会合,届时我再把收集来的情报给你带去。目前主公防犯很严,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事儿向她老人家汇报。”小桃喜道:“得了,我要的就是你一个主意。雨停了,你先走,我稍后再伺机回去。对了,你走的时候把门锁上。”刘琳睁大眼睛看着小桃,疑惑地道:“门锁了,你怎么出去?”小桃狡黠的一笑:“你别管我,自有人给我开门。你还是快走吧。”刘琳虽然惊异不定,但也不敢再耽搁了,只好出来,回头又把门锁了。锁门的时候她细心的看了那锁,原来这门上的锁早已锈迹斑斑,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成新的了。

刘琳回到偏殿时,原繁正站在门口等她。原繁看到她身上衣衫干爽,提着的心才放下来。知道她去什么地方躲雨去了,所以也不再问。只是看那刘琳面带忧虑,眼角还残留着眼泪,只道她还生着他的气,也就没有十分在意。

过了五天,原繁向庄公申请,说自己身体已经完全复原,请求庄公让他当差办事。庄公十分欢喜,第二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肆封赏原繁。原繁从一个小小的边防副将,连升四级,直接当上朝廷下大夫,位列众大臣之中,又兼着京都荥阳副巡防使和内廷副统领侍卫,圣恩隆重,自郑开国以来史无前例。旨意下来,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又是嫉妒,又是羡慕。朝会快结束的时候,庄公又有恩旨,把京都东门处的一处大宅子赐给原繁,又赐金一千两,钱五万贯,布帛三百匹,开府建衙,一时风光无限。

原繁自搬到东门居住以后,天天参与朝会,下朝又要和公子吕一道巡城。他又兼领着内廷侍卫副都统,与公孙阏和曼伯轮流值班。就连三天一轮的值班之时,白天都跟着庄公团团转,除了夜晚巡视宫中各处,竟没有时间和刘琳说上一句话儿。原繁思念刘琳,总想找机会见她一面。

这天又是原繁值班,忙活了一天之后,他顾不上劳累,胡乱吃点晚饭,又进宫服侍庄公。君臣二人说了一会子话,庄公就睡下了。原繁吩咐几个自己精心挑选的侍卫,让他们小心守护,也不带同伴,就独自按剑在宫中各处行走。巡到刘琳日常起居的地方,他径直走到刘琳的窗前,见里面黑灯瞎火的,心想刘琳一定睡下了。他叹息一声,回头就走。他想起两人在那座小偏殿里的日子,竟是这些年来自己最难忘的一段时光。于是又信步往小偏殿走去。原繁因为是往偏殿的后面而来,因此得经过那座小柴房。离柴房半箭之地,他忽然发现前面有个黑影一晃,直往柴房方向奔跑而去。来人身法轻快,一眨眼就到了柴房门口,稍停片刻,那人身子一矮,进入柴房不见了。原繁以下暗暗吃惊,急忙手按宝剑,悄悄的跟了过去。到了柴房门口,里面却不点灯。他伏下身子静听里边的动静。只听一个女的说道:“我母亲现在怎么样,她还好吗?”声音很熟,稍一转念,他大吃一惊,那说话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刘琳!他的心咚咚乱跳,心想刘琳怎么还和不明不白的人交往?正无头绪,却听见一个男的说道:“她很好,也很想你。太后让你办的事你办了没有?”果然是太后的人!原繁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这太后胆子也太大了,居然还敢派人来找刘琳。不过他们要办的事到底是什么呢?投毒,暗杀,还是通风报信?不行,我一定得清楚他们说些什么。于是他定了定心神,侧耳细听两人的谈话。只听刘琳说道:“想必太后知道,主公自从出了那起子事故以后,防犯很严,轻易不在我们这些下人面前议论朝政。再说有了公孙阏,原繁和曼伯三个日夜守护,所以收集情报十分艰难。目前我只知道主公仍然对太叔的事犹豫不决,其它的暂时这不清楚。”这个情报一点价值也没有,等于是白说了。那男的沉默了一会道:“太后和我也都知道你处境艰难,不过主公自打原繁离开了你,不是又把你调回了他身边了吗?只要你用心,还有用了十天也收集不来一点情报的道理?你再想想看,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是不是忘了。”刘琳也沉默了一会,又说:“暂时还没有。”那男的道:“好吧,你在这里小心行事,我回去禀告太后。给你三天期限,再打探不出来有价值的情报,我和小桃保证不了你母亲的安全。老样子,你先出去锁门,我自有办法出去。”随后一阵悉悉率率的声音传来,刘琳出了门,把门锁了。原繁心知那男的是个高手,害怕一动就给他发觉,争斗起来伤了刘琳,因此伏在窗下一动也不敢动。那刘琳一个因为天太黑,一个因为心神愰惚,也没有十分注意窗下,因此竟没有发现窗下有人。原繁手按宝剑,一动不动,就等着里面的人出来辟头一剑,结果了他然后再去询问刘琳。然而等刘琳走的远了,里面仍然没人出来,也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原繁想着刚才那人说的话,心想你难道还会上天入地不成?于是把宝剑伸进门缝,使劲往上一挑,那锁应声而落。原繁推开柴房门,左手立掌如刀,护住胸口,右手提剑,一步一步小心的进入柴房当中,等他把柴房搜寻个遍,仍然找不到任何踪迹。他以下不禁暗暗吃惊,心想难道刚才那人是个妖怪不成?他心中不甘,非要弄清楚不可。于是取出火折子,晃了晃,火折子着了起来,他就着光亮四外寻找。找了一遍,别说是人,除了几堆杂乱的木柴,连根头发都没有发现。

原繁实在是纳闷,不知道刚才那人到底是怎么逃走的。他心里又记挂着庄公的安全,于是不及细想,又赶紧回到庄公的寝宫。他在庄公的寝宫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一切正常;庄公鼾声均匀,睡的十分安稳。原繁稍稍放心,心里又牵挂着刘琳,他想到刚才那人逃走的奇怪,也正想弄弄清楚。原繁出了殿门,又添加了二倍的人手,叮嘱侍卫们加强防犯,然后又朝刘琳原来休息的屋子走去。

刘琳的屋子仍然是黑灯瞎火的。原繁站在门口,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想叫起刘琳问问吧,这三更半夜的,叫人知道多不好;不叫醒她吧,他深爱着刘琳,又不能眼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左思右想,踌蹰无计。良久,他一咬牙,正想开口喊门,却忽然听见刘琳在里面惊恐地大呼道:“不要杀我娘,不要。我是不会说出主公的事情的,你们也别杀我娘。太后你就抬抬手,放开我们母女吧。你就放我们出宫,让我们走吧。求求你了!”接着口中仍然含混不清的说着什么,声音却慢慢的低下去了。原繁知道刘琳在说梦话,但这梦话却一定是真的。他心中十分震惊,想不道刘琳的母亲尚在人世!这太后也实在太奸滑了,竟然留着刘王氏不杀,反过来又要胁刘琳。想想刘琳身世凄苦,如今母亲不死,无异于失而复得,这份亲情是多么宝贵啊?可是她刚才在与太后的线人联络的时候,明显是在搪塞他们。她一个女孩子,受到这种非人的煎熬,也真难为她了。想到这里,他暗下决心:自己一定帮心上人把母亲救出来,让她们母女团聚,并保护好他们。

下半夜一直在胡思乱想,原繁却始终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救出刘王氏。片刻天亮了,庄公已经起来,正在被一群宫女围着穿戴。曼伯来接班,看到原繁的气色不好,就疑惑地问:“子衿,你不是病了吧?”原繁“哦”了一声,说道:“夜间恐怕凉着了,有点发烧。不碍事的。”曼伯说道:“那你回去吧,我跟着主公便是。”原繁道:“好吧,我先回去。”说毕回头又对曼伯叮咛道:“曼兄,这些天是非常时期,你我身上的担子都不轻,你一定要小心。”说罢匆匆忙忙的走了。曼伯也不在意。这些天他们三个轮流护卫庄公,交接时都会说这句话给对方提个醒。

原繁出了宫门,骑马往各个城门而去。巡视完四个城门,已经快到午时了。原繁心中有事,只顾低头苦思,不在意祭足从朝会下来,正好迎头碰上。看到祭足,原繁眼睛一亮,心想这个祭足人称“多智星”,最是个机谋深远的,如果有他帮忙,不仅能保得庄公安全,也一定能救出刘琳的母亲。想到这里连忙下马参拜。祭足也连忙下车搀起原繁,笑道:“我的京都巡防使,大内侍卫副统领兼当朝大夫,钦锡‘虎臣’大将军不是下班了吗?怎么还在这街上瞎转悠?”原繁也笑道:“祭大夫说笑了。我交了班之后又不放心城防,所以出来看看。”祭足叹道:“将军忠勇,难怪主公疼爱有加。不过子封下了朝也在四门察看,你还是把心放在肚子里,赶紧回去休息吧。”说完就要上车赶回去。原繁手快,一把把祭足的衣襟拽住。祭足笑道:“你这是干吗?”原繁也觉得有点唐突,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就回道:“祭大夫别急,小将有事相求。”祭足道:“哦,你有什么事求我?”原繁叹气道:“还不是为主公安全的事!”祭足神色紧张的问道:“怎么,又出了什么事吗?”原繁压低声音道:“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复杂,你还是到我府里详细谈谈吧。”祭足道:“罢罢,到你府里?太后不知道安进去多少奸细呢。还是我府里安全,你上车来,我们一边谈一边走。”原繁于是把马给祭府的家仆牵着,跟着祭足上了他的车。

郑国当朝上大夫祭足家中,来了一位贵客。此人年方二十,名叫原繁,年纪轻轻,就已是郑国国君当前的红人。听此人说有事要求自己帮忙,祭足不敢怠慢,一回到府中,立即把原繁延入密室计议。

密室中,看不清原繁的脸色,但祭足从他语调听出,此刻他心中十分忧虑。当下原繁把要求助于祭足的事说明原委,就请祭足出个主意。祭足听完,哈哈一笑道:“原将军,你刚才说的那个女子,是不是长的很美呀?”原繁听祭足这么说,很感意外。“当然,她是主公身边侍候的人,长的自然是不差的,”他说。“哦,”祭足道:“我看哪,原将军是喜欢上她了。”原繁这才明白祭足指的是什么,尴尬一笑道:“祭大夫,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小将开这个玩笑?”祭足道:“非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况原将军英雄盖世,又不曾娶妻,美女配英雄,这又有什么值得害臊的?”原繁拂袖而起道:“我原本视大夫为心腹,才把这些烦难和大夫讲。大夫怎么大事不问,只管牵扯儿女私情?如此,恕原繁无礼,小将告辞了。”说罢就要出去。祭足并不着急,哈哈大笑道:“原将军稍安勿燥,小臣不仅能保证你的琳儿母亲的安全,还能把细作一网打尽。”原繁回嗔作喜,连忙问道:“祭大夫有何妙计,请赐教!”

祭足正色道:“当今君上命我负责清理间谍,收集情报,这也是受太后与太叔段的启发。我既已经领命,岂有不尽心办事的道理。想那太后除了刘琳,在主公面前已经无人可用,她为拉笼刘琳,自然就不择手段。主公圣心独运,早已把身边的细作一网打尽。但为什么单单留着刘琳不杀,难道真的是让她服侍你吗?非也!”原繁不解地问道:“那是为什么?”祭足道:“他只是留着刘琳为太后继续做眼线而已。”原繁听了直盯着祭足,半天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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