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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曲临风常常梦见教堂,他不是天主教徒,对圣诞节和耶稣复活也不感兴趣,旅游时候倒也看过新鲜,主要是喜欢那些五颜六色的玻璃花和悠扬的音乐。这是其他宗教无法比拟的。梦里的教堂也一样琴声悠扬,小孩子穿着天使的纱裙,后背扎着白色翅膀。圣母像高高悬挂在头顶,慈爱的俯视众生。怀抱里的圣灵调皮的微笑,像是随时会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穿着婚纱的女人站在门口,耀眼的光芒笼罩着,看不清是谁……然后他醒了,瞪着眼睛等天亮,天亮了,就是新的一天了。

可唯怯生生的站着门外,这些天她每天都来。起初还哭,渐渐的眼泪干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心里想了很多,开口却是一句"我怀孕了。"对男人来说,这应该是最能造成轰动效果的一句对白。曲临风沉默了,他看着可唯,知道她有多爱自己。他无法向她许下任何承诺。一直从此。每逢这个时候,他希望自己能做一个混蛋始乱终弃,薄情寡义,就不会被歉疚抓住命门,油然而起放弃复仇的冲动,带着可唯,远走高飞。现实中,他只能扮演冷酷无情,对眼巴巴看着他的女孩说:"谁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你干嘛找我倒霉?"

本以为枯竭的泪腺又一次被悲伤灌满,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到地上,曲临风硬着心肠走开,听见可唯凄凄地说:"如果换成她,你是不是不会这样?"他愣住,这是他从不敢触碰的问题,如今摆在光天化日之下,像被人在伤口上撒下一把盐。痛到极处,他不自觉地抗拒,说:"也许吧,你满意了吗?"

"为什么?"

"难道报仇比我们的未来更重要?"

"我会等你,不要让我等太久就好。"

可唯走了,踩碎一地失望的结晶。曲临风躲在楼群间的阴影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的方向。有时她的信任是一堵墙,挡在决心前面,让他时时幻想如果不,会怎样。

徐伟的死让曲临风在刘世集团站稳了脚步。却也让他变成很多人的眼中钉。一些颇具正义感的警官同仇敌忾,开始利用各种渠道寻找金氏及金色人间的麻烦。刘世国上下疏通,但警察们毫不松口,有人放话出来说要上报公安部,一定将害死徐伟的犯罪分子绳之以法。这天曲临风刚到金氏大厦楼下,遇见几个便衣刑警,二话不说拉到车上,带去问话。他要求找律师,被警方拒绝,手机也被没收。亏得刘世国开会时见他未到,打了几个电话又都是关机,心里犯了疑,第一时间找到局里的关系,才把曲临风救出来。人虽然没受什么皮肉之苦,刘世国还是大大的发了一顿脾气,甚至要求宣传部对外披露警方某些心怀叵测之徒对民营企业的迫害。事情闹大了,记者们堵在金氏大厦外,等着抓到第一手新闻。

省台也派了人来,刘世国责令项风出面处理。项风把所有记者带到金色人间,殷勤招待不说,还给每人封了一封红包,比行家媒体费多出几倍,记者才意犹未尽的撤退。刘世国意识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临下班时把曲临风叫到办公室,关上门说:"最近风头太紧,你先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吧,没什么事别到公司来,也别到处乱跑。"这个安排是曲临风始料未及的,脸上带出一些颜色。刘世国看到了,特意走出老板台,走到他面前拍拍肩膀说:"别多心,我是为你考虑,你不错,头脑够用,以后路还长……"曲临风想说,现在正是接货送货用人的时候,刘世国已经收起了长辈的慈悲,板起脸来说:"要服从安排,金氏是个整体,你要学会从大局出发,站在全局考虑问题。不要总计较个人的得失。"话说到这份上,向南只好领情。带薪休假,多少人求之不得,他不能不知好歹。

回到家,心烦的要命,他很想找个人聊聊,或者找个地方好好的发泄一番。门口传来细细碎碎的声响,他的神经绷紧了,一万种危险可能发生的方式一起涌进脑海,他悄悄走到门厅,顺手抓起鞋柜上摆的仿青铜花瓶,透过门镜往外看,走廊空无一人。小心翼翼拉开门,才发现有人在门口留下一封信。曲临风几乎马上明了这封信是谁送来的。他不着急看,先泡了一壶茶,想想,又把电脑打开,他很久没有写日志了,一时觉得生疏,不知该如何下笔。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个身影,微笑地白衣飘飘的女孩的身影,她看着他,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他没猜错,信确实是楚佳怡送来的。实际上在可唯等在门口的那段时间,楚佳怡一直跟在她身后。她本来想冲过来给他一个打耳光,然后扑进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她做不到。黄百兴已经明确解释了如果一旦曲临风被人发现身份,会有什么后果。她恨他,怨他,却不想害死他。她和可唯不同,那个女孩为了爱情不管不顾的劲头儿让人感慨。她也看见曲临风如何冷漠的把可唯赶走,看见她蹒跚的脚步和从来不曾犹豫的目光。"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可唯带着越挫越勇的激情说,语调平和,并不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

我会把孩子养大,这是我们的孩子。"楚佳怡震撼了,她永远也不能成为可唯。她不会为了谁把自己全部抛弃,她战胜不了内心深处最激烈的恐惧。第一次,她原谅了可唯。如果一个女孩能为爱如此决绝,她就有资格得到她所爱的人,不管那人是谁,身边还有谁。所以她最后一次偷偷跑来,留下一封信,只写了几个字:"你一定要幸福……"

曲临风当然不会在家里老老实实的休息,他在金色人间的"朋友"财务总监特意给他打电话说项风要有大举动,总部那边的消息是,他马上要升任集团执行副总了。曲临风暗暗吃惊,他本来以为经过这些事情后,刘世国对项风会换一种看法和思维。而这段时间的交手也让他明白项风很难对付。做事严谨,心思缜密,说话更是滴水不漏。天生做大事的人才,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曲临风想来想去,抓起电话,找了几个相熟的公关,请她们晚上喝酒。女孩儿唧唧喳喳惯了,见了他也不生疏,几杯酒下肚,韩斐说,"向经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没架子,好相处,不像有的领导,动不动就板着脸训人。有什么啊,大家都是出来打工赚钱,干嘛瞧不起人啊?"曲临风知道她们口中的有些人,有的人指的只有一个,项风。项风严肃惯了,成天开会提的也都是如何管理公关部,如何让DJ更好的促销,如何督促督察部将罚单进行到底。"你跟她们讲道理?她们听得懂吗?要是能明白点事儿,她们也不至于干这个了,就是罚款,你迟到,50,在等位区抽烟?100,客人投诉?别管什么原因,我也不听任何解释,200."女孩恨死他,唯一舍不得的是金色人间强大的客源和别处无法比拟的平台。

又一个女孩走过来,忽然揽住曲临风的肩膀,"向经理,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其实什么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那家伙别太过分,不然,我一定要他好看。"

曲临风认识她,红梅,蒙族人,能歌善舞,号称金色人间第一才女。个性也奔放洒脱,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淋漓气质。曲临风故意板起脸:"红梅,喝多了吧?怎么胡说八道的?"

红梅冷笑一下,说:"行了,向经理,谁不知道你和项风不对盘啊,在我们面前就别装了。说吧,要是把项风弄下去,你是不是最开心?"曲临风被人才戳穿了心事,索性解开温情脉脉的面具,露出狰狞本色:"我也不怕你们知道。项风太过分了,我是没什么野心的,上班干好我的活,到日子拿工资,别人不惹我,我也不会去惹人家……"红梅了解似的拍拍曲临风的肩膀,安慰说:"我们明白,向经理,我们也是觉得你人不错,昨晚海关那个副队长又来了,把个公文包落在包房里,正好我回来拿手机发现了,想追,客人已经走了。

"曲临风愣了几秒,巨大的惊喜突然降临,让人高兴,并不知所措。"今天一早该死的项风就给我打电话。打电话也行,你倒是好好说啊,红梅,你看没看见,麻烦你了……他对着电话就是一顿狂喊,我才不惯这个毛病,直接挂断,后来他又打来,我还问,能不能好好说话,这回他更狠了,说什么,人命关天。我靠,老娘管他人命不人命,反正不是我的命。我是一口咬定,什么公文包,没看见,谁知道他扔哪了?进包房时就没见过,是不是丢外面了?项风被我气死了,该,他能把我怎么样。"曲临风压抑狂乱的心跳,轻声问:你说的公文包现在还在你家里?"红梅点点头,笑了,"向经理,你也感兴趣?你说这里面的东西能让项风这么害怕,一定有鬼?要不我把东西给你吧,不过你一定要帮我们把仇报了……

事情以一种诡异的弯度加速滑落。曲临风从没想过,自己得到刘世国的犯罪证据竟如此容易,又如此非同寻常。看来,我们确实该尊重生活中每一个人,就算这人是最不起眼的员工,最老实木讷的邻居,最让你心生厌烦的街道管理员。谁知道有一天你的命运是不是会掌握在他们手中,而一次不太礼貌的问候,都会成为促成命运改变轨迹的导火索。就像项风与红梅。他连她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应该是某次红梅坐房,项风敬酒,一个嫌一个事多,一个怪一个不会来事儿。

曲临风深恐有变,当晚便跟着红梅取回了公文包。里面有一张刘世国签字的单据,一份足以判他们罪的走私物品清单。看来那个副队长也是个糊涂蛋,这么重要的东西竟随身携带,还带进酒色之地。不能不说是老天爷看不过眼,给刘世集团致命一击。曲临风离开前嘱咐红梅,先别去上班了,他们找东西找不到,一定会回来问她。红梅这才意识到事情比自己想象中严重,她有些后悔,说:"不然还是拿回去吧……"曲临风又安抚她,许诺在他把项风扳倒后,让红梅做金色人间最大的公关主任。红梅这才同意暂时回老家,当放假也好,当避风头也行,总之换一个手机号码,躲起来,等待时机。她盯着曲临风说:"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不过你要记得,我帮过你,将来你不能辜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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