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唯升职为金色人间DJ主任,同组的DJ女孩特别在满天星订了包房替她庆祝。可唯本来不想去,自从欧阳立离开后,她对什么都是淡淡的,赚钱,OK,不赚钱,也OK。以前总打破头和DJ女孩们抢客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是非不断,回头一看居然不愿承认自己真的做过。后来发生太多事,特别是欧阳立死了以后,她没心思去做那些无聊的事,想简简单单过日子。可世事就是如此奇妙,你拼命想要,不一定得到,等你不去争了,反而花落你家。叫人不服不行。这次述职是最佳实例,可唯无心做什么主任,雀屏中选。用一个公认最有心机的女孩的话说,给可唯总比给那些竞争对手好。
在鹅城,满天星是个并不出众的地方,不用说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的金色人间,一般夜场也要在知名度内部装修等等赢过它。虽然它和金色人间同属刘世集团,但从重视程度来讲要差上十万八千里。不过对很多喜欢出来玩的女孩来说,满天星是人间伊甸园,鹅城最帅的男孩全部集中在这里,只要200块,他们会陪你喝酒唱歌听你发牢骚直到天亮。可唯以前只听说不少公关DJ下了班喜欢到满天星喝点开心,找个帅哥缓解压力。她没来过。开始是舍不得钱,觉得辛苦钱这样左手倒右手的出去了太不值得。后来认识欧阳立,更不会随便放自己。现在呢?现在不好驳回大家的面子,不能太脱离群众,何况现在似乎无所谓了。
热热闹闹地喝到半路,可唯谢绝了身边男孩陪同自己去卫生间的好意,刚走出门口,忽然一个熟悉的背影从眼前一晃而过。可唯以为自己喝多了酒眼花产生幻觉,直觉却告诉她,是他!确实是他!可唯在迷宫似的满天星里寻找着,可惜再没有看见。一定是她搞错了,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对,一定是的。可唯摇摇头,同伴出来找她:"是不是不合胃口啊,不合就换一个……"没等她表态,女孩殷勤招呼少爷。"美女,放心,一定有你喜欢的"。或者能看见他?可唯脑中火花闪现,瞬间又给自己否定。他会来这里上班?开什么玩笑。他连可唯这种包房服务员都都看不起,回来陪酒?可是,万一呢?万一……这里很少男客人,说不定选台的时候就能找到他。一队队少爷走进来,可唯不笑不点头,一队队少爷走出去。没有,真的没有。可唯失望了,也不应该叫失望,本来就是没有希望的事。她看着他死了,看着他化成一缕烟一捧灰的……
那晚可唯做了一个梦,欧阳立如以往那些天一样在梦里告诉她,"等着我,我会回来",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很忧伤。可唯打了个冷战惊醒坐起,他怪她没有认出他?他怪她错过了?抓起床头的水杯,可唯不管不顾扬在脸上。醒了,彻底醒了。她不想再睡,披着衣服坐在阳台上。现在可唯住的便是欧阳立从前的房子。房东好商量,一个月加200元,想住多久都行。可唯搬来也没做多少整理,床还是那张床,床单也是旧的,睡在上面,感觉像睡在他身边一样。也许因为这样,她才每夜梦见他,才会怀疑他一直生活在某个地方,离她不远,但又不会让她看到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可唯总是在暗夜无人时问自己,像个傻瓜。怎么会陷得如此深?理智占上风的时候,她决心忘记过去,交个男朋友,被人呵护被人疼,过幸福生活。偏偏情感出来反对,执着的相信"梦不死,心不死"。
第二天晚上,可唯又去了满天星。这次她是一个人去的,目的是找到那个相似的背影。不管是不是他,她都要找到才甘心。可唯在满天星坐足三个晚上,有人偷偷告诉她,前两天有个叫曲临风的和她形容的人很像,"曲临风?"可唯大叫,"是真名字吗?"那人笑了,真真假假他不知道,只知道这个曲临风不是满天星的人,是总部派来给老板送文件的。
小可心悬在半空,捧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如获至宝般离开。她相信,只要找到曲临风,她就会得到答案,进而得到解脱。
所谓"总部"是刘世集团旗下分支机构对集团决策层的统称,包括刘世国,手下的智囊,智囊的手下以及司机保镖助理一干人等。好在老总很熟那票人,开过会,可唯抓住田总问:"你认识曲临风吗?"田总略顿一下,反问:"你找他干嘛?"可唯心扑腾乱跳,随口说:"没事没事,他是咱们店里的?""不是,刘先生新请的司机。有事吗?"田总没时间理可唯,转身忙别的去了。可唯呆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因为摆在哪里都是错。
她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她真看见他了!
曲临风跟在刘世国身后,表情严肃,目不斜视。刘世国慢下脚步,对曲临风说:"以前来过吗?""没有。"似乎觉得不够,又加上一句,"这里太贵。消费不起。"刘世国呵呵笑了,很满意这个答案,于是对后辈小子说:"记住,做生意,要么不做,做就做最大最好,人家没有,我们有,才能赚钱。"可唯看着,神色,气质,甚至脸型都像,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到底是谁?
可唯进到包房的时候,刘世国和朋友喝得正酣,曲临风独个坐在一旁抽烟。可唯照例向老板问好、敬酒,余光不停打量曲临风。明明不是,感觉又是,可唯快要疯了,或者她真的疯了,才能看出这种奇怪的效果来。
刘世国很开心,四面八方的恭维话让他从里往外舒坦。男人事业成功才算真正的男人。没钱没权的那些,被家里老婆呼来喝去,算什么大丈夫?想当初要不是他当机立断离开家乡,只身跑到鹅城来打天下,流了多少血多少汗,咬住牙关才到今天。说不定还不如那些家里受气的小男人……"人这一辈子啊,"刘世国近来常常这样感慨,大概是老了,人老了爱总结爱叹气爱回忆,好的不好的都算上,可以说他没有什么遗憾,除了没有孩子。年轻时为了生活拼搏,一次和人动手受伤,******,就这么断了后。那人后来被他沉到海里去了,活该,这都便宜了他……这是他最大的隐痛。
不过看来老天爷对他真不错,本来断了儿女的念想,谁知道竟有人告诉他,他有个女儿。刘世国看了看眼前的可唯,他女儿应该和她差不多大,当医生,嘿,他刘世国的女儿还用说,肯定比一般人强!不过怎么认女儿回来还是个问题。都怪那个女人,这么多年了,还记恨他,要么就别告诉他,现在让他知道女儿就在鹅城,却偏偏不让他们见面,这不是要活活折磨死人么?要不怎么说不能得罪女人呢,她们真会记仇。不过他会有办法的,这点事都搞不定,他还算什么刘先生?
曲临风走到门边,酒过三巡,没人注意小人物的去向。刘世国看到了,善解人意的挥挥手:"出去等吧。"可唯趁加冰块的机会溜了出来。曲临风又一次经过可唯身边,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可唯走过去,小心打招呼:"嗨,你好,你……"曲临风忽然笑了,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我认识你,"他说,可唯的心提到嗓子眼,"你不是刚刚在838……"随着这句话的出现,心重回谷底。
曲临风的确是刘世国的司机,才来不到半月,但颇得赏识。刘世国为人一向谨慎,不会随便用外人,一般人到刘世集团几年,还没跟董事长亲自说上一句话。曲临风做上火箭成为贴身司机的故事快被传成神话。
神话总是有不同版本,版本一,曲临风是刘世国的远亲,钦定的接班人选,隐姓埋名从底层做起。版本二,曲临风是刘世国的救命恩人,半月前,刘世国外出办事,车子半路熄火下车抽烟,眼看一辆悍马冲过来,曲临风及时出现,把刘世国救出险地。版本三,曲临风是刘世国老情人的孩子,老情人临死托孤,刘世国才把他带在身边。最离谱的当属版本四,说曲临风和刘世国之间有不正常男男关系。刘世国这么多年没有孩子,也是因为这个不为人知的癖好。
可唯后来跟曲临风提起,他笑笑,"胡说八道。"可唯被他灿烂的笑容吸引住了,没工夫继续追究。他不是曲临风。可唯跟自己说了无数次,也渐渐接受了人有相似的事实,可他笑起来的感觉--可唯见过欧阳立的笑容,嘴角微微上翘,眼角皱起几道笑纹,嘴唇偏又往里凑一下,像是害臊似的,眼睛水汪汪的,老家人说长着这样眼睛的男人惹桃花。曲临风笑起来截然不同,嘴唇大咧着,看得见6颗牙齿,眼睛眯成一道缝,只是眼里也一样水汪汪,再往深里看去,他忽然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让你这么看个没完?"可唯掩饰的抓起筷子,嘴里飞快地说:"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谁?是不是你以前男朋友?"可唯摇摇头,不是,很想他是,可他不是。曲临风也不追问,转过头,喊服务员买单。
可唯恍惚一下,忙阻拦,"说好我请你的,怎么能让你花钱?"他似笑非笑的说:"让我当回绅士不行吗?"可唯却叹息着脱口而出:"你和他真的很像……我好几次都以为你就是他。"
曲临风不得不接下话题说:"能让你这么难忘,这人相当优秀吧?是不是超级有钱,肯定很帅,要不就是对你特别好,体贴细致嘘寒问暖,你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
"都不是。"可唯笑出了眼泪,"他是那种一点钱也没有,脾气还超级不好,喜欢骂人,看不起人,见我就烦,让我滚的越远越好。"
曲临风夸张的伸出手,在可唯额头上摸了一把:"你是不是有病?这样的男人,你还想什么,比他好的满大街都是。你不是受虐狂吧?"
可唯刚想跟他贫嘴,目光却停在他手掌里一处弯月型的伤口上,指甲大小的一块伤口,弯在手掌心里,不注意是看不到的。可唯瞪大眼睛,笑容一点点消散,曲临风似乎想到什么,收起嬉笑,握紧拳头,脸色阴郁起来。
曲临风的家在鹅城新城区一处新建的高档小区里。这几年鹅城飞速发展,老城区逐步扩充,也有了类似北京一环二环三环的路名,二环外三环里靠近护城河的一大片区域新建了不少高档住宅,大型超市和酒吧街,好像一夜之间,鹅城的中心便从原先的火车站开始了乾坤大挪移。能顺应时代搬家的多数是买卖人,政府官员,医生律师,普通老百姓对一天三变的房价还处在望尘莫及的阶段。曲临风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拉上窗帘,然后给自己煮一壶咖啡,再拿出电脑写当天的日志。
开始时候,他简直不知道该写什么,起床上班吃饭睡觉,一篇流水账。后来慢慢习惯了,会加上一点自己的思考和感想,然后存进网上邮箱。做完后如果还没有睡意,他会换上衣服下楼走走,小区花园里有人造假山,小桥流水,色彩艳丽的滑梯秋千和各种名贵猫狗。当然,狗链那端通常是美丽的少妇,嘴里不停叫着,宝贝,宝贝。曲临风苦笑,要多寂寞才能与狗为伴,甘愿把狗当亲人?转了几圈,就算还不觉得困,他也会逼自己躺到床上,前尘往事涌上来,他命令自己不去想。想得多了,当下的日子便更难过。不想不代表忘记。就像可唯抓着他的手问,"你是欧阳立,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