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她回来了!王禅回来了!”陈古不及披上外套,直奔出家门,跳上出租车,心里一直在发狂般地笑。这个王禅,回来也不讲一声,这样一个惊喜他怎么能把持住平静。
一到店门口,他就跳下出租车,大步流星地跑进门,果然见一长发女子背朝门坐着,他一时把持不住,冲口喊:“王禅!”那女子一怔,放下茶杯,缓缓转过身。陈古从进门来便禁不住地笑,适才喊一声时,双脚也同时向前迈,待她转过身,或许他正好伸手去抱住她。可是……
可是她这一转身,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双脚似也被钉子钉住,双手更不能伸向前。他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女子起了身,呆看陈古片刻,这才笑道:“原来你就是陈古!跟我想象的倒是差不多。不好意思,没有事先通知,让你误以为是王禅。”陈古低下眼皮,一笑,道:“没事,没事……你……”他又看了一眼她,道,“你是潇?”她笑笑,点点头,道:“我明早就回云南。来拿几件王禅的衣服。”陈古心下一沉,原来王禅还不能回来。潇看透他的心思,却不点明,又道:“帮我开下门吧。”
陈古便带潇来到王家。他最近上班时间,午休时都会来王家,下班回家前更是巡视一遍,确认已锁好门窗,才放心。每周叫人来打扫一次,故而家里家外倒也干净。
潇去楼上王禅房间收拾衣物,陈古则独坐在门外椅子上,心想,该向潇打听王禅近况。
潇从楼梯上下来,手里提着个皮箱。她走至门口停下,将皮箱放到一边,坐在陈古对面,道:“那边天气冷些,小禅怕冷,趁我回来,就交代我带衣服去。她让我代她看看你,让你别担心。”陈古笑道:“谢谢!她好吗?”潇眼波一转,垂眼道:“她有时也心急,总想快点好起来,能早点回来,但是……”她更低了头,嘘口气才道,“但是要想根治不那么容易,目前还只是初步治疗。”“非得在那边治吗?”“其实师父说最好是保守治疗,得花大力气保养,养很长时间。”
“那……” 陈古道,“有没有可能回来保养?毕竟……在家养,总比在外好。”潇看看他,目光又转向大院,深沉说道:“在那里,有师父亲手调养,还有,环境不一样。这里有太多的浮沉,而那里洁净清明,了无尘染。”陈古一愣:“了无尘染?你是说,她住的地方?”潇目光收回,看着他,道:“她可能没跟你说起,是怕你多想,她一直住在庵里。”陈古禁不住直了身子。潇又道:“她真是适合住那样的地方……”说到这里却止住。
陈古想象着王禅柔弱的样子,日日吃素,天天养神,难道她会起出家的心?他这么一想,不由得心急,她若真有此心,他便见不着她了,他的心便要空了。
潇见他神色有异,便笑笑,道:“那地方对她的身体有好处,不过她一直惦记你的,谁知道哪天,她会不会等不及治疗好,跑了回来呢。但是今年,她是回不来的。” 陈古一笑,道:“只要对身体有好处,就不要着急回来……如果有可能,我……我想去看她。” “别别别。”潇忽地激动,“你可别去,这样一来一往的,心思就静不下来,师父交代再三,不可让她心力劳累,否则就没办法了。”陈古的喉咙被堵住,一时无语,只得默允。潇起身提起皮箱,道:“我先回家了。你……你有什么话,给她写信就是,写信比见面总好些。她近来心情不错……”她朝陈古摆摆手,边走边道,“你不要送,我这儿熟得很,再见!”“再见!”陈古立住。眼望潇走远,陈古双脚酥软,便软倒在椅上。
天气冷得快,转眼到了穿大衣的时候。陈古的生意突然火起来,他做的东西古朴喜庆,正适合年意。年底这段时间,来买的人,大多是为了送礼。于是他更添加传统韵味,或加上传统挂饰,或制作传统造型,这使得小店有了特色,知名度猛蹿。
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很多人已在安排假期里的事宜,街头已有过节迹象。
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陈古坐在店门口,背对太阳,捧着一本书在读。这时店里的胖伙计指着不远处,喊道:“喂,送信的,有没有我的信?”那个投递员听了,便蹬着自行车到这边来,嬉笑着对胖伙计道:“没有你的,却有老板的。”陈古抬起头,喜道:“有我信?”投递员一脚支住自行车,从邮袋里抽出一封信,交与陈古,道:“喏,还是云南来的。”陈古忙去接来信,道了谢,将凳子往边上一拉,又坐下,便读起信来。胖伙计鼓着嘴,道:“总是没我的信,你没弄丢?”投递员向他扮个鬼脸,重又骑上自行车而去。胖伙计朝陈古手上探看,道:“又是老板娘写来的吧?” 陈古笑笑,不理会他,只顾低头读信。
阿古:
快过年了,可惜我不能回家,一来路途远,怕麻烦;二来事忙。近来我接了件事,帮潇的培训班做善事,筹善款捐给贫困家庭。这里有很多低收入家庭,那些孩子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过年,老人吃不上像样的过年菜。我已经向老爸讨了些钱,哈哈,你这小老板也得做做好事!
有了事做,精神像有了寄托,不再总是发呆空想,说也奇怪,近来也能腾出时间写些东西了,把脑子里记得的先写下来,以后再补充,或许再能出去探访。很开心!
年底除了要筹款,我们还将举办一场新年演奏会,届时将有几位古琴名家到场助兴。演奏会得到政府支持,排场不小,所以我们将会很忙,过年时就不给你写信了,年后再写,还得麻烦你向阿姨、阿月和小郭问新年好,就说我想他们。
你注意休息,如有时间,陪阿姨去哪里走走,看到有意思的玩意,替我记录下。
信封里还附了张明信贺卡!
陈古张开信封口,果见还有一张明信卡,抽出一看,顿时笑颜大展。贺卡上竟印有王禅的照片,一件大红印花斗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晶莹娇俏的鹅蛋脸,正温温婉婉地浅笑。她身后一片白茫茫,些许枝干上也是朵朵雪花,这些更衬出她的亮丽来。陈古一时看呆,心里涌上暖流,看着她的眼睛,似看到她从照片上出来,活脱脱地来到面前。他忍不住用手去抚摸她的脸,心下喜道:“她果真像个仙女!”
“老板,介绍几样好东西哎!”走来两个男子,朝这边喊。陈古忙收起贺卡和信,起身去招待客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过年在即,人人都是面带笑容,遇事均礼让三分,老城区巷弄内各家更是笑语盈盈。不知是谁家先提议,搞场新年盛典,提议受到广泛响应,于是由社区牵头组织,各家各户自愿报名才艺表演,没几天工夫,节目单上排得满当当。
陈月和小郭报名唱歌,唱《月亮之上》。两人每天躲房间里排练,每周安排一次去KTV唱,临年底演出前,他们当然进行了隆重的彩排。那天晚上,一家人吃过晚饭,陈月和小郭便拉了母亲和哥哥去KTV包厢,穿上演出服,正正式式地唱了一趟。陈妈妈与陈古连连为他们的好嗓音喝彩,陈古更是充当粉丝,上台给他们送“花”(啤酒瓶上插几条鱿鱼丝)。
农历廿六,众家演员草草吃过中饭,早早来到老人亭熟悉场地,众亲友团忙着给演员化妆、递茶送水。冬日暖洋洋,众人喜洋洋。演出在下午两点开始,台上表演不凡,老人唱戏、中年人耍武、青年人唱歌跳舞、小孩弹琴奏乐,台下阵阵叫好,惹得大路上行人前来观看,附近的人家也是拖儿携女带了凳子来。
一个新闻记者东钻西探,得空便逮住演员与亲友团采访,让他们谈感想。陈月和小郭的《月亮之上》引起轰动,一帮年轻人和小孩在台下更是拍着手和着,全场气氛热烈。
陈古坐在中间排,见妹妹、妹夫带动全场欢唱,他一阵阵的感动。突然想到王禅,不知她的演奏会进行得如何,若她此刻坐在自己身旁,一起享受这感动,这年过得就更开心了。他默默祈求,希望王禅如他一样愉快。这样想着,他的心跳提速,“嘭嘭嘭”跳得响,他一笑,定是王禅感应到了。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他转头看去,是李晓虎。陈古向旁边让了让,腾出个小空隙,李晓虎的凳子便向这边挪了挪。“你妹妹妹夫唱得真好!你没去后台帮忙提东西?”李晓虎笑道。陈古一笑:“我妈在呢,没我什么事。你家里人呢?”“小家伙有表演,老老少少都在后台服侍着。”李晓虎嘿嘿笑道,“小的表演拉丁舞,跟一个亲戚家的小姑娘合舞。”
这时陈月、小郭的演唱结束,全场爆出啪啪响的掌声,及喝彩声。台上出现漂亮的女主持。“下面是拉丁舞节目,表演者,李东东、史洋洋,大家欢迎!”台下一阵掌声。李家的小子神气地领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孩出来。李晓虎笑得合不拢嘴。
轻松快节奏的拉丁舞曲响起,两个小不点像模像样地扭腰摆胯,可爱之状惹来众人欢笑与掌声。陈古不禁暗叹:晓虎只不过大了我一岁,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又想到母亲经常念叨,要他继香火,他又自愧不已:有个家有个小孩,不仅能让母亲欣慰,自己也有乐趣,这点不假。想着便想及王禅,一瞬间,想象着自己与王禅携手并肩,身后娃娃成群,一时间心下大醉。
“阿古……”李晓虎用肘碰碰陈古的臂膀,“明天带亲戚去你店里看看,他们可能会买些回去。”陈古从美梦中醒来,忙忙地答应。
新年盛典持续到傍晚时分,因拆迁在即,一些念旧的人互相约定吃新年酒,或相约去哪里游玩。演出结束,三三两两的人聊谈了一会儿,才陆续散去。
陈家的人睡得晚,都在为演出而兴奋。“耶!”是陈月高亢的声音,她与小郭击掌,接着两人抓着一把瓜子,边吃边看电视。陈妈妈过来,道:“少吃点啊,小心上火!”陈月却不以为然,伸手去茶几上抓起一瓶凉茶,朝母亲晃了晃,道:“有了它,什么都不怕,就怕不上火!”小郭在旁傻笑着。陈妈妈白了女儿一眼,又环顾大厅,问道:“你哥睡觉去啦?”陈月眼看着电视,嘴里嚼着瓜子,一边不忘含糊地应答:“肯定在给王禅写信呢,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小郭笑道:“你别这么笑话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