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夏见二人说笑很是亲密,心下一沉,不愿加入他们的话题,只顾吃菜喝粥。陈古、王禅没注意她的神情,两人乐在笑谈中,一场午饭竟吃了个把钟头。李晓夏早已吃完,背靠枕头,怔怔地看看二人,又看看窗外。
饭罢,陈古主动收拾,王禅则去整理李晓夏那边的餐桌,将一次性碗筷打包。王禅见李晓夏精神不佳,说道:“你躺下休息吧。”李晓夏实不愿说话,便点了点头,躺下,被子盖住半张脸。
陈古拎着两个垃圾袋,对王禅道:“我去楼下走走,你也要睡一会儿了。”王禅却道:“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在就行了。”“不不不,我不回去,要不然……”陈古突然止言,是想到,如果回家去,必会挨母亲和妹妹的骂。“要不然怎样?”王禅歪着头问他。他笑道:“要不然有人向老板打报告,扣我工钱。”王禅吃吃地笑,知他执着,也就不强求他,心里觉得他越来越可亲了。
李晓夏闭着眼,听到陈古出门去,王禅在旁边那床上和衣躺下。李晓夏骂自己不该做尽傻事,不懂感情。当初其实有意与陈古见面,却推托不掉胖男人的殷勤。后来辞职去了工作室,与那小老板有了几夜情,心中所想,其实还是希望找到更好的,最后求哥哥找陈古,就是心存侥幸,摆脱以前的阴影。哪知与那胖男人竟还断不了牵扯,以致与陈古绝难有机会。陈古那天没赴约,也算是好事,不然日后她更难做人。那天回来后,她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夜,倒不是单纯哭陈古的爽约,却是哭自己命苦。
今日见到陈古,李晓夏心里五味杂陈,既不敢对他有所奢望,又不敢多言语,怕牵扯到胖男人这节。她从没跟王禅提起胖男人与陈古的关系,只盼陈古不要告诉王禅,她也好能保留这最后一丁点的颜面。可想到陈古与王禅亲密无间的举止,她又伤心,虽然对陈古已无望,但她内心深处对他还是认可,也就见不得他对王禅深情款款的样子。
李晓夏想了一大堆,只觉得越想越心酸,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最后忍不住抽泣起来。
王禅迷迷糊糊中听到抽泣声,张开眼细听,这才听出是李晓夏。“怎么啦?”王禅下床走到李晓夏床边。李晓夏擦了擦泪,侧身坐起,渐渐止住抽泣,道:“对不起,姐,吵醒你了。”王禅见她两眼通红,忙给她递去纸巾,道:“有什么事,能跟我说说吗?”李晓夏望着她,突然问:“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王禅一怔,转而一笑,道:“就为这个啊?也没什么好哭的啊。”说着坐在李晓夏身旁,“你真想知道原因?”李晓夏猜不出她会说出什么原因,但见她神态安详、面带浅笑,不似自己这般内心忐忑,当下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眼睛,玩扯着被角。
王禅却是看着李晓夏的脸,缓声道:“你我虽只一面之缘,但之后你在QQ上跟我吐露心声,可见你对我非常信任。我也喜欢你的真诚,自然对你也愿意以诚相待,将你视为朋友。”李晓夏听了此言,不禁无限暖心,抬眼看着她,眼中充满温暖感激之情。
王禅又道:“我既当你是朋友,又是见过你长什么模样,看过你说话的样子。看到你奄奄一息与我诀别,我怎能让一个活生生的朋友在我面前消失?”王禅说的是真心话,她确实不是出于对李晓夏的同情才援手相救,此刻在她面前的李晓夏已安然无恙,她从心底感谢上苍保佑。由于是真情实感,王禅说着这话有些哽咽,眼睛也湿润了。
李晓夏为王禅的话而震惊,心想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理解“朋友”含义的人。想及“朋友” ,脑中一念闪过:陈古也是她的朋友,难道也对她无所不谈,比如我的事?李晓夏明知自己所想有龌龊之嫌,但关乎自身面子,便不虑是否妥当,向王禅探问:“陈……陈古他,是不是跟你说我的事了?”王禅点点头:“他说了他二姨父的事,自然有提到你……”“啊!”李晓夏再有心理准备,也还是惊恐,颤抖着,又问:“他说我什么?”王禅看着她,欲言又止,看出李晓夏对此事十分敏感,当下想不出说什么才合适。李晓夏见王禅沉默,更是慌乱,涨红了脸,背转过去,心头赌气,气喘不已。王禅怕她情绪恶化,忙道:“你别误会,阿古并没说你什么,今天他来,你不是也看到了,他不会说你什么的。”
李晓夏却隐隐觉得不对劲,在她想来,按道理陈古对她不是冷嘲热讽,就应该是怒目相斥,可他除了冷冷看她几眼,别无其他举动,这实在匪夷所思。难道另有企图?她想到此,不禁一个冷战。她突然想起陈古与王禅亲密笑谈的情形,恍然大悟,啊!是了!怪不得王禅说的话总是高深莫测,肯定是有所顾忌,她与陈古肯定有所图,他们心里肯定在看我的笑话。
见李晓夏双肩抖动,显得情绪大波动,王禅于是安慰她道:“你如果觉得他在这里不合适,我会跟他说的。不过你不要误会啊,是我没交代好,要他来,我事先没跟你商量。他来不是故意让你难堪,而是……”“难堪”二字,触动李晓夏的心,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抓起枕头回身向王禅扔去,边喊道:“你不要说得好听!你和他明摆着是看我笑话,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还装好人哄我骗我!”王禅顿时怔住,万万没料到李晓夏说这些话。“你没话说了吧!被我说中了吧!”李晓夏指着王禅,面目变得狰狞,声音带点沙哑,喊道,“谁不知道你们装了什么心!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装得还挺像。在我面前恩恩爱爱,不是笑话我是什么!”王禅神情肃然,站立床旁,并不搭话,直直地瞧着李晓夏,心里一时没了主意。
李晓夏逼视王禅,继续歇斯底里:“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眉来眼去,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你们想害我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看我笑话是不是?你太可怕了!我对你这么信任,什么话都跟你说,你竟然这么对我!”说着顺手抓起床头柜上的一个小包,朝王禅扔去,“你走!你滚!我不想见到你!”王禅接住包,抱在身前,瞧也不瞧李晓夏一眼,径直往门方向走。刚欲开门,只听李晓夏哑着声又道:“等等!你放心,你花的钱我会加倍还给你!”王禅仍不言语,开了门。
门口正站有几个护士与病人,见她出来,个个缩头回去。王禅全不理会众人,关了门,走到走廊尽头,呆愣片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阿古……”她只叫了一声,泪水便模糊了双眼,她在此刻既委屈又无助,极希望陈古能在身边。
等陈古急匆匆赶来时,她正背对走廊,面朝窗外。他走到她身后,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待王禅转过身来,惊见她泪流满面,楚楚可怜。他心下一紧:“怎么回事?”往走廊那边病房一望,又凝视着她,“是不是李晓夏又出事了?”王禅看着他,苦笑着摇头,道:“你这么关心她,难道不怕别人想多了吗?” “这……这从何说起?” 陈古第一次见她悲伤的样子,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她,甚是着急。王禅从包里取出纸巾擦眼泪,定了定神,道:“没事了。我感觉累,想回家。”陈古一听,立时明白,事情必定与李晓夏有关,不然王禅不会抛下李晓夏。他点头道:“好,我这就送你回去。”说着,扶着王禅进电梯。王禅果然是累了,手脚酸软,脚步不稳。陈古见状,虽暗暗心急,却也不敢多问。
王禅一路上闭眼休息,直到回家,站在院子里,端然看着自家楼房及四周草木、廊亭长椅,沉默之后轻叹了一声:“一切自有定数,抽身回头,万物还在原地等我。”陈古听她说得悲切,心生感慨,走上前,对她道:“有很多事我们改变不了,只好让它们顺其自然。”王禅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此时,阳光退去,扑身而来阵阵凉风。王禅知自己状况不好,不敢在风中多逗留,上前开门。陈古跟她走到门口,坐在木椅上看她。王禅进屋,从偏柜上取出一玻璃盒,倒了两颗圆形大药丸在杯子里,又冲进开水,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坐到沙发上,看着热气发呆。陈古不禁问:“李晓夏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这么难过?”王禅喝了口药,不正面回答,淡然道:“我们两个陪着她都不合适,还是叫她家里人来吧。”陈古微微皱眉,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你难过的,一定不可原谅。我……”他霍地站起,朝她道,“你安心休息,我去去就回。”王禅知他心思般,点点头,眼望着他开车离开,并不阻拦。
夕阳即将西下,窗外的树叶摇曳不停。陈古经过一个大窗户,拐进一个小通道,敲开值班医生办公室。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白大褂”正在看病历,见有人进来,问:“有事吗?”陈古礼貌地一点头:“我想问4床病人李晓夏的情况。听说她是被一个女孩子送来医院的是吗?”医生点头称是:“我同事说起过。昨天晚上,病人因服食了过量的安眠药,昏迷不醒,情况很严重,幸亏那位女孩子及时把病人送到医院,不然就……”“病人当时情况这么危急,那救人的女孩子一直在医院陪着吗?”陈古一字一句地问。
医生只道他是病人家属,是希望找到那好心的女孩子,以便报答,对此他自然无话不说:“当然!后来我同事还说,病人可能没有亲人在这里,遇到这样一个好心人真是万幸。今天我上班时,还特地关注了4床,听护士说,那女孩子还带来换洗衣服和吃的,把病人照顾得很好。对了,住院费也是她出的。不管她们认不认识,都很让我们感动,你们家属应该好好谢谢人家。”陈古一笑,心想王禅救人却不是图个谢字。又问:“病人情况现在还好吗?”医生在一叠文件夹中找出李晓夏的资料,看了看,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体质还虚弱,不是一天两天就补得回来的。哦,对了,还要注意她的情绪,毕竟有自杀倾向,孩子又没保住,要注意调节情绪。”陈古哑然,孩子的事王禅却没跟他提及,看来是顾及李晓夏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