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撒网
无意看了,笑得有些勉强:“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悲剧,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等太久。”马蹄声纷纷乱乱落入耳中,无意将纸折好放入怀中,最后吻了他一下,喃喃道:“冷冰儿,永远是只属于谢宁一个人的。”
从现在起,我是寒衣,既不是无意,也不是冷冰儿。
我是寒衣。
没想到先来的竟是皇帝的人马,寒衣坐在轿中,将眼中的柔情悉数敛去,嘴角挂上疏离又冷漠的微笑。
手探入怀中摩挲着折好的纸,谢宁仿佛还在他的身边,陪着她面对一切不愿和不敢面对的。
“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慢慢跪了,低眉敛目,意料之中,下巴被人抬起,一张俊逸的脸出现在视野,目中有藏不住的狠厉:“你就是……作这些诗的女子?”
“草民不敢当。”
“这有什么不敢当的。”离庆放开她:“你读过书?”
“略读一二。”
“哦?喜欢打仗吗?”
“有利有弊,谈不上喜不喜欢,也谈不上讨不讨厌。”
寒衣慢声细语,似是唯恐冒犯他。
离庆被勾起兴趣,还是第一次有人用看似谦虚认真实则敷衍至极的答案来回答他的问题。
“那你给朕说说,有何利,有何弊?”
“是。利,扩大疆域,增强兵力,弊,百姓涂炭,一败全败。”
半晌。
“没了?”
“呵呵。”离庆笑了两声:“还是头次听说战争也有好处呢,真该给那帮迂腐的老头子们说说听听。”
“大人们只是为百姓着想。”
“是啊,为了百姓,朕只能做一个碌碌无为的皇帝,你说可惜不可惜?”
寒衣心一跳,这摆明了是在试探她,小心道:“依草民看,皇上可用一招假痴不癫,既不做庸君,又能痛痛快快地打仗。”
“假痴不癫?说来听听。”离庆没听说过这个词,不甚在意的说着,还往嘴里丢了颗花生。
“假痴不癫,意思是装聋作哑,而心里清清楚楚,皇上何不敛去锋芒,显得自己很弱小,让别的国家以为很好欺负,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等他们攻过来的时候,再给他们一个意想不到的打击,达到以退为进、后发制人的目的。”
差点儿被花生呛到,离庆努力压下心里的震惊:“计是好计,可敛去锋芒,说的容易,怎么让人觉得很好欺负呢?”
这不是作为皇帝的强项吗?
“不务正业,酒池肉林,沉迷女色,荒淫无道,不理朝纲,当然,私底下要把所有事情掌握在手中。”
“你为何看上九弟?”
话题转得太过突兀,寒衣愣了一下才回到:“心之所向,实非草民能控制的,九王爷令草民夜不能寐,日日牵连,自无意中见过一面后,再无法忘怀。”
“好,好一个心之所向,那要是朕说,朕要娶你,且立你为后呢?”如此人才,方能与自己抗衡,斗智斗勇,离庆眼中燃起一抹兴奋。
“草民惶恐,还请皇上成人之美。”寒衣跪得更低,指尖在微不可见地颤抖,毕竟君命难违。
一败全败。
“朕没有这么自作多情,起来吧,朕派人亲自把你送去九王爷的府邸上,这下你开心了吧。”
“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装出欣喜若狂的样子,连磕几个头。
离庆的目光更加狠厉,最终没再说什么,甩袖回御书房去了。
九王爷离昰,被封为玉王爷,年方二十,一妻两妾,寒衣直到见了真人,才明白为何此人被封为玉王爷。
温润如玉,便是说这样的人了,气质温和,眼光柔得能滴出水来,笑起来让人觉得暖暖的。
“你就是那个坊间流传为本王爷作诗的寒衣?”
“正是,草民叩见王爷。”还没跪地,便被人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本王只是好奇,本王究竟是哪里吸引你了?能得到姑娘如此的青睐?”
早知会被问到这个问题,寒衣微微一笑,信口拈来:“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欣欣生此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这是我送给九王爷的见面礼,名为《感遇》,还请王爷笑纳。””好诗,可本王哪是什么兰桂,姑娘抬爱了。”
“是王爷自谦了,在寒衣心中,王爷是最好的。”说的真心实意。
人人都爱听好话,管你是王爷还是普通老百姓。
离昰笑笑,唤人给寒衣上茶,又问:“你见过本王?”
“一面之缘,王爷无心,草民有意。”
“将你收做小妾也不是不可,再说这是本王的荣幸,可本王不收来历不明之人。”
“草民名寒衣,家住九龙镇,父母双亡,和二叔相依为命,二叔靠卖诗词糊口,草民的字,是二叔自小手把手教的。”无懈可击的身世,任谁去查都是一个样。
“呵呵,够坦率,那本王可否唤你寒衣?”
“寒衣荣幸。”马上改口,算是成功的第一步。
窗外下着大雪,寒衣被安排在九王爷府住下,择吉日迎娶,转眼和谢宁分开半个多月,思念如潮水般在每个夜晚的子时准时将她淹没。
“爱屋及乌,《尚书大传。大战》书: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喃喃自语一会儿,终忍不住,起身去厨房。
白萝卜洗净,去皮,先用擦板擦成细丝,再用刀剁碎,然后加入酱油、盐、胡椒粉、鸡蛋、葱末、姜末、水淀粉,搅匀。
将搅好的萝卜陷挤成蛋黄大的丸子,下入六成熟的油中炸透,呈浅黄色时捞出沥油,装入盘中,一盘炸萝卜丸子做好。
厨房里的下人齐齐看着她。
“呵呵,是王爷说想吃,你们给他端去吧。”将盘子一推,寒衣溜出厨房,她是真的不知道中午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之前厨房明明没有人的说。
离昰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炸萝卜丸子,用怀疑的口气又问了一遍:“她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
离昰夹了一个咬了一口,香气四溢,看来做的人很用心。
“你下去吧。”离昰将开始无意识流哈喇子的下人遣退。
“是。”
“这个女子堪称全能呀。”笑着摇摇头,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皂荚、杏仁、鸡蛋清、蜂蜜……凝团药皂还需要什么?哦,就这些啊,桃花和白酒可调制”洗面液,哦哦,你慢点儿,我记不下来……“一边向下人询问着一边在纸上记。
离昰看了好奇,凑过去瞄了一眼寒衣写的,问道:“这是干什么?”
“学习啊,在学用什么洗脸最好。”
“向下人学习?”
“不耻下问嘛,有时候我的经验连一个下人都不如,人要在学习中成长,学到老,活到老。”
离昰做了然状:“我算是知道你为何堪称全能了。”
假痴不癫。
离庆一直都在思索这四个字,自打寒衣走了以后,他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越是用温和的洗脸用品,这张人皮面具使用的时间越长,寒衣看着铜镜里模糊的容颜,想象不出下一个自己会是什么样。
亲事在即,小妾再小成亲的排场还是要有的,寒衣终能和谢宁再见一面,其实到现在,寒衣都不会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是巧合,是缘分,还是一份无形的默契?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闻君不得意,归卧南山陲。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送别,王维的诗永远让人这般惆怅难言。
红妆香粉,在盖上红盖头之前,寒衣站起来,转过身,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外面停着大红花轿,喧闹的人声,打扰不了两人之间无言的宁静。
朱唇轻启:“二叔,那只兔子叫什么名字?”
知道寒衣肯定会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却未料是这一句,谢宁装作很无可奈何的样子:“叫天书。”
“天书?”寒衣觉得不可思议:“我以为它叫杂毛。”
“杂毛?被它知道小心它咬你。”
“它敢咬我小心我把它炖了,二叔,我想它了。”
谢宁一怔,回道:“有空我会把它抓来跟你做伴的。”
默默对看一会儿,天地间似乎只剩彼此在眼中,寒衣撩起火红的裙摆往外迈去:“记住你说的。”
谢宁回头看隐在柜子后面偷看的两只小圆眼儿,笑意浮现在嘴角:“天书,命够好的,大美人都想你了。”
天书抖抖毛茸茸的长耳朵,不屑地想:“想我?是想把我炖成兔子汤吧。”
奏鼓乐、催妆、戏婿、障车、发轿、压轿、撒豆谷、交拜、洞房。
繁缛琐细的礼仪程序,等闹完洞房后只剩她和九王爷在新房时,寒衣只觉疲累无比。
卸了妆,摘了首饰,解了衣带,脱了嫁衣,寒衣看着因为喝酒脸有些红的九王爷,分辨不出他有几分清醒。
试探开口:“王爷,您醉了么?”
喝醉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醉,九王爷显然也是属于这一类,只是越喝越清亮的眸子让人迷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没醉,我没醉。”
说罢步伐稳定地过来拉寒衣,将她压在床上,酒香缭绕,他低头吻去,轻轻柔柔,寒衣脸一偏,吻落在嘴角处。
离昰毫不介意,只暗叹这一身冰肌玉骨莹白如玉玲珑有致的线条,在明明晃晃的两只花烛下,开始和寒衣共赴巫山云雨。
若想得到一个男人的全心的信任——若为男子,可与之称兄道弟,相扶相助;若为女子,则只能与之相恋,交欢,用身体做牺牲以让对方最快地相信你的诚意。
破身见红,一方素色绢帕染了梅如艳,离昰满意地看了看便让人退下,寒衣许是被折腾累了,睡得很沉,没有看见离昰对她衷心的检验。
离昰春风满面地去上朝。
无旱无涝,各方太平,朝上无人上奏,虚虚站了一会儿就下朝,却被皇上的贴身小太监叫住,说是皇上有事相告。
桌上整齐地码着一摞摞的奏折,一下朝离庆就窝在御书房批奏折,直到唤的人来了,方抬头,赐座后开口:“九弟新婚燕尔,正好凤阳国上贡了一对金童玉女琉璃雕,送给九弟当礼物。”
“谢皇上,不知皇上召臣弟有何事?”收了礼物,离昰恭敬问着,丝毫看不出两人的死对头关系,私底下斗得死去活来,明里却要兄友弟恭,君上臣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样子。
“将这个交给你的三妾,她自会明白,若怀疑朕居心叵测,出了这门你就可以展开看。”离庆将一张折好的纸递给他,墨香已淡,想是早就写好的。
“臣弟不敢,臣弟会告诉她的。”倒退退下,离昰将纸放入袖子里便匆匆上了轿子。
要不要看呢?离昰掏出,终是忍不住展开,只见上面写道:计是妙,若敌人不肯信当如何?
看不懂,不过大体可以猜测到寒衣曾给离庆献计。
离昰将纸放在寒衣面前,寒衣看了一眼,略一思索,提笔在这行字下面写到:可先用一招瞒天过海做铺垫,迷惑敌人,让他信以为真,放松警惕,以假乱真。
写完吹干折好还给离昰,注意到离昰疑惑不已的目光,寒衣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儿,吊足人胃口后才讪讪开口:“要打仗了。”
离昰一惊,也晓得这种事开不得玩笑,追问道:“此话怎讲?”
“信我不信?”
“信!”
“好,不要管皇帝在做什么,王爷,您是时候布网了。”
寒衣故意卖了个关子不告诉他她和皇帝写这些是什么意思,只是让他多接触皇上那一派的大臣,搞好关系,不要再针锋相对,这样下去对谁也没好处。
寒衣虽身为女子,却也有好战的因子,但她更喜欢诸葛亮那样,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动一动嘴皮子就能让天下大乱,引无数英雄尽折腰。
收到寒衣回复,离庆大乐,暗叹此乃奇女子也,又仔细斟酌一番,方决定,先养兵,再放烟雾弹。
五大国十三小国能和离国对抗的只有耀国,耀国国主好大喜功,幸得良臣处处提点,算得上是一代明君,对付这个自大的家伙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对付他的两个国师——耀霜和耀露,此二人是双胞胎兄弟,自小便聪颖过人,手中权力仅次于国君,想要把耀国纳入自己的版图中并达到杀一儆百的效果,就得先把他俩解决掉,或找个比他俩更聪明的人对付他们。
离庆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一下一下,脑袋里飞速的盘算着,将所有的想法串联起来,形成一个连环计。
离昰和寒衣几乎每晚都聚在一起商讨如何进行下一步,该拉拢谁,该除掉谁,该提拔谁,大多是离昰提出,寒衣进行分析然后才实施。
“离庆手下死士养了两万,铁骑九千,普通士兵十二万,除了死士由他直接管辖外,铁骑和士兵的兵权分在三个将巨额手中,一人管三千铁骑和四万士兵,兵符要三个人的凑在一起才能调遣,以防有人叛变。”离昰缓缓说着线人收集来的情报,看寒衣在纸上划拉着,做了一个大致的树状权力分布图。
“这三个将军人品如何?”
“都是一心效忠国家的耿直汉子,对离庆更是忠心耿耿。”
“哦,是这样啊。”寒衣皱眉,要收服这样的人,必要他们相信主子已祸国殃民了才会生二心。
“怎么处置他们?”
“时机未到,这样的人,要下猛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