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兰语看到了佘婷身旁的那个矮胖子,他仰起头闭上眼苦笑了一下,对着服务生大声吼道:“伏特加,两瓶!”
一旁的方芳看到他神情有异,再一看那远处与他对视的女子,心里也猜到了几分,就挽上了凌兰语,说:“凌总,今晚不醉不归!”
凌兰语借着酒意和愤怒,一把就搂上了方芳,在她耳边轻轻说:“醉了也不归!”
“怎么了?”王忠兴扶着佘婷的腰际,体贴地问她。
“没什么……”佘婷低头勉强一笑,眼眶竟然湿润了。
一共开了4瓶伏特加,凌兰语喝了两瓶,在厕所里吐了一小时,耳边嗡嗡嗡地尽是轰鸣的音乐。
梁宇良也不好过,喝了一瓶多点,倒是没吐,只是后来喝着喝着就神志不清了,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方芳的那个朋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反正这俩兄弟睁开双眼的时候都3点多了,他们正趴在苏荷外的等候桌椅上。
凌兰语抬头的那一刹那有点迷糊,竟然问了一句“佘婷呢”。
“死了!”梁宇良接话,然后继续趴着睡。
“走了走了,俩醉鬼!冷死我了!”方芳一手搀扶着一个,费了吃奶的劲儿才把他们弄上的士。
方芳把俩人送到凌兰语家里,发现了那只斑点狗的敌意,它冲着方芳不停地低声吼着,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人。
这是一条忠心护主的狗,无奈,它不知道它的女主人已经离它而去。
“妈的别叫!你老妈跟人跑了!”凌兰语一巴掌打在馒头身上。
这是馒头第一次挨打,还是重重的一巴掌,这让它疑惑,让它害怕,更让它愤怒,于是它躲窝里,喉咙里冲着方芳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你走吧……”凌兰语无奈地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梁宇良看着他,再看看方芳,说:“貌似这个房子暂时还不欢迎你。”
方芳苦笑,说:“看来你们都酒醒了,好吧,我走了。”
出门时,方芳对梁宇良说:“照顾好他,看得出来,他很不开心。”
“人财两空,能开心的话那就是傻子了。”梁宇良笑笑。
月底,项目销售破了2000万,凌兰语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属于他的钱。
50万,陈华给得非常爽快。
其实精确来算,应该是52万多,凌兰语没多计较,笑纳了。
这笔钱对于他来说,是笔巨款,他这辈子都没赚过这么多钱。
他有股冲动,想直接拿着支票去银行把现金全提出来,回家一张一张地数,数一天一夜,数累了就抱着钱睡觉。
幼稚!就是台宝马钱,还只是530,乞丐版。
该干吗还得干吗。
方玉成在结款当天就跟条狗似的找过来讨钱了。
嗯,还不如狗,他没馒头长得漂亮。
“凌总,我们陈总可是信用人呀,这个月前后一共给了你60万吧?他可是一分不差的呀……”方玉成皮笑肉不笑,把脸上的皱纹都挤出了深深的沟壑,让凌兰语想到了沙皮狗,又想到一个成语:欲壑难填。
“该给你多少?”凌兰语笑笑。
“我跟杨舒莉说好了的,10%……”方玉成有点底气不足,毕竟,杨舒莉已经跑路了,这么追讨回扣已经算是不厚道的了,加上口说无凭,对方也可以无理由地赖账。
凌兰语说:“她说的,你是不是该找她要去?”
“凌总,现在钱可都是结到你手上去了呀,我怎么找得到她?”方玉成死皮赖脸地说。
“方总……”凌兰语顿了顿,仰头一叹,“都在这行里混,无论之前、现在还是将来,我都希望我们是朋友,而不是敌人。行有行规,是你的,我不赖。这个项目能接得下来,有你的功劳,我不会忘记,更无法抹杀。不过我跟杨舒莉是有言在先的,赚的亏的,我跟她都是一人一半。现在事已至此,无论她人还会不会再出现,这样吧,我给你3万,剩下的另一半,你找杨舒莉要,你觉得怎么样?”
方玉成想了想,对凌兰语竖起了大拇指,他说:“凌总,你是真有大将风范!以前多有得罪,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凌兰语给方玉成扔了根烟,说:“你如果能碰上杨舒莉,告诉她一声,我凌兰语在她身上学了很多东西。钱,咱都不计较了,但不能为了这点小钱,把‘朋友’两个字给侮辱了!”
给员工发了工资提成,还剩30万。
给父母寄了5万。
还有10多万的房贷,申请了提前还贷,咱要永远摆脱房奴了!
把破捷达卖了,一万六。说实话还真有点不舍,但是必须要在熊猫和捷达之间作出个抉择,考虑到熊猫喷成了斑点的模样,拉黑车的生意可以明显地提高,最终还是割了爱。
算算手头上还有8万的样子,凌兰语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撤场,不跟陈华混那个破项目了。
凌兰语可没什么急流勇退的高尚情操,他只是觉得那个项目就像个定时炸弹,这么忽悠下去准出事,该退出你就得退出了,做人做事得见好就收。
方芳问:“不做这个项目,你是找到了新项目还是找了新工作?”
凌兰语说:“都没找。”
“也没赚多少呀你?不怕手停口停?”
“没事儿,我有熊猫,专业拉黑车,一个月三两千还是轻轻松松的!”凌兰语笑笑,“给自己放个悠长假期。咱不能总为钱活着。”
“你去哪儿?”方芳问他。
“还不知道,先回老家看看父母,然后开着我的小熊猫去浪迹天涯。”凌兰语憧憬着。
“我要跟你在一起。”
“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嗯!”方芳把头点得异常坚定,像是赶赴法场。
一看她那表情,凌兰语就知道自己又被套牢了。
被套牢也许是一种幸福。
凌兰语的老家在市周边的县城,农村。
方芳打小就是城里人,来到了农村异常的兴奋,看到猪圈或者耕牛都会惊叹。
“现在很少有耕牛了,以前老多了……小时候家里穷,6岁前都不穿鞋。有次走着走着没注意,一脚踩进了牛粪里,还是热的,这股暖意常留我心,现在都无法磨灭。”凌兰语说这话的时候目视远方,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呵呵,真好玩!”方芳很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骨子里我还是个农民呀,进了城,脚上的牛粪都还没清干净,现在叫什么来着?凤凰男?”凌兰语问。
“嗯,凤凰男!梁宇良跟我说,你们是中学同学,他说你一直是班上的才子。”
“才子也是被逼出来的。我从农村出来,一穷二白,相信知识改变命运。出了校门才发现,知识微不足道。”
“那可不能这么说,起码你现在,大小也是个老板呢!”
“嗯,刚歇业的老板,无业游民,回家连地都没得种的农民!”
凌兰语家里除了自住地,已经没田可种了。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靠着征地政策每个月村里发下来的那些小钱,过得还算滋润。
农民所谓的滋润的含义异常简单:顿顿有肉有酒。
儿子回家了,饭菜自然更丰盛,饭桌上张罗着鸡鸭鱼肉,还有自家酿制的土酒。
“这是……”老妈看着方芳一愣。
“我朋友,方芳,这是我妈,这是我爸,这是我姐、姐夫。”凌兰语开始逐个介绍。
“哦哦,朋友,朋友……”老妈开始念叨着这两个字,眼神里带点疑惑,儿子以前那个带点傲气的女朋友佘婷呢?想着想着,她还是不放心,就拉着凌兰语走到一旁问他:“那个婷婷呢?”
“分了。”凌兰语一脸的无所谓。
“分了?”老妈急了,“怎么回事?你们在一起好久了呀!”
“婷婷屁股小,不好生养,妈你看这个不错吧,屁股大又圆,包好生养!”凌兰语开起了玩笑。
“去去去!”老妈被他逗得直乐,不过想想也好,那个婷婷呀,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还有点儿看不起儿子来自农村。其实吧,城里有啥了不起的?住个鸟笼那么点大的房子,吃住贵得吓人。在农村,家家户户独门独院,前庭后院还能拾掇些蔬菜水果,不喷农药,纯天然绿色食品!
再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个方芳,有点胖胖的,笑得也甜,不错,不错,只要儿子喜欢,老妈当然是越看越喜欢,并且热情地张罗着给她夹菜。
老爸一看老妈那热情劲儿,就咳嗽了两声,跟凌兰语走了杯酒,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把那事儿给办了!”
“不急不急!”凌兰语埋头吃饭。
老爸吹起了胡子:“怎么能不急?你看邻居家的定语,你小学同学,他大儿子五年级,小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凌兰语嘿嘿一笑,没接话。
姐姐也给方芳夹了块鸡腿,说:“咱家就兰语一个男娃儿,爸妈都急着抱孙子呀!”
方芳羞红了脸。
这顿饭下来,方芳看出了他父母和姐姐对自己还是满意的,这让她庆幸,对于凌兰语的那句不急,她倒是没太在意。刚失恋没多久,能这么快恢复过来吗?长情的男人才值得托付终身!
饭后,他俩牵着手去散步。
“我有个问题!”方芳欲言又止,“不问心里堵得慌。”
“说吧,有话直说!”
“你爸妈都是农民?”
“是呀,怎么?看不起?”凌兰语皱起了眉头。
“不是不是!”方芳摇摇头,又问,“文化程度高不高?”
“农民能有啥文化?我爸小学毕业,我妈小学没毕业。”
“你名字谁起的?”
“我爸呀!”
“那就奇了怪了,我一直觉得你这名字很好听,好像起得挺有文化的,真是你爸起的?”
“哈哈哈……”凌兰语笑了,“我是语字辈,我爸识字不多,这兰字嘛,也简单,带点点女人味。按照我们农村里的说法,起名字带点女人味的男娃好带好养。”
“原来是这样呀!我以前还想着你是书香世家呢!”方芳笑了。
“嘿嘿,看走眼了吧,其实是个满脚牛粪的乡下娃儿!”凌兰语体贴地说,“夜里黑,小心别踩着牛粪。”
“踩着了也好呀,那就走了牛屎运了。我也感受一下那股能常留心中的暖意。”方芳笑得很灿烂,一蹦一跳的,欢快得像只蝴蝶。
“大半夜的,讲个鬼故事来应应景吧。”凌兰语提议。
“别讲!我怕!”方芳缩了缩身子。
“也没什么,就是我小时候的事儿。”
“说吧说吧!”方芳一听是关于他小时候的,又来了兴致,虽然有点怕。
“我很小的时候,估计也就是六七岁的样子吧,那时候家里的田还在,爷爷也还在,他老人家晚上要到瓜棚里守夜。有天晚上,我调皮,被老爸抽了屁股,哭着闹着就跑出来找爷爷。”
“你那么小,爸妈也放心让你自己大半夜地跑出来?”
“这是农村,一个村子的,谁家孩子不是这么放养?你别打岔呀……”凌兰语想了想,继续说,“瓜地挺远的,伸手不见五指,途中我还得路过一片墓地……”
“呀!”方芳吓得闭上了眼睛,“别说了,别说了!”
“然后我看到了鬼火,飘来飘去,飘来飘去。那时候的我就联想起了村里的那些个传说……”凌兰语说到这就没说了。
“然后呢?”方芳等了半天没反应,就急了。
“然后我就跑呀跑,跑呀跑,跑到爷爷的瓜棚那儿去了……”
“然后呢?”
“然后就在爷爷那睡觉……”
“然后呢?”
“没然后了,就一觉睡到大天亮,阳光依然灿烂!”凌兰语笑了。
“去!什么鬼故事!”方芳笑了,突然,她止住了脚步,目视着前方愣住了,又抓紧了凌兰语的手臂,颤声说,“那是……那是鬼火吗?”
凌兰语一看,乐了,说:“什么鬼火,萤火虫!”
“啊?萤火虫?”方芳瞪大了双眼,看着那漆黑中摇曳的一闪一闪的光亮。
“现在少了,以前一到晚上,到处都是……”凌兰语走了过去,随手一抓,再慢慢摊开掌心,只见里面是一个小飞虫,随着腹部的蠕动,一颤一颤地发亮。
“真好玩真好玩!”方芳开心地鼓起掌来。
“你拿个小袋子装起来,我再捉几只,晚上放你房间里让你玩个够。”
“晚安!”凌兰语把萤火虫放进了方芳的房间后就止步了。
方芳有点失望。
躺在床上,看着房间里成双成对的萤火虫飞舞着,像一道道划过夜空的流星,她又恢复了好心情,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个好的开始吧?祝好梦……
在农村的那几天,日子缓缓。
睡到自然醒,起床就帮着老妈拾掇拾掇前院的菜地,中午跟老爸喝点儿小酒,下午在院里晒着太阳,听着田间的蛙声,看看书,然后小眯一会儿。
到了晚上,就去会会光屁股长大的玩伴,都是当爸的人了,村里大男人主义盛行,男人做工、打牌、喝酒,女人带小孩、做饭,好生让他感慨。想想自己当初跟佘婷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确实过得太不男人了,再看看身边的这个好像是突然之间就闯入他生活的女人……
方芳是一个让人很舒服的女孩子。
她有着小女生的天真和可爱,又有着成熟女人该有的体贴和善解人意。她从来没有提要求,只是喜欢静静地跟在你身边,静静地看你的闹腾或者沉默。
能不打扰你闹腾或者沉默的女人,是好女人!
凌兰语只能说,他有点儿喜欢她了,但肯定不是爱。
随缘吧,找个爱自己的女人,让自己活得自在点。
原计划在老家再待上两天就起程去西藏的,那是凌兰语梦里膜拜的地方。
龙承章给他打来了电话,让他帮忙。
所谓的帮忙其实也是送钱给他花。那地块搞定了施工证,工地开工大吉,那么项目的广告设计和策划销售就得着手准备了。龙承章的意思是想打包全给凌兰语做,用他的话来说,谁做不是做,关键要信得过。
凌兰语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一是撇不开兄弟的信任,二是确实也有钱赚。
“哎,还想去西藏洗净自己的灵魂呢!”凌兰语叹了口气,“还是逃不过一个钱字,俗人,还是俗人一个。”
方芳安慰说:“现在西藏那边也没以前那么淳朴了,到处都是市场经济。”
当天凌兰语就带着方芳开车回了江海,也就是1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市里,天刚黑,龙承章安排了饭局,黎伟、梁宇良都在。
酒过三巡,兄弟间也不客套了,直入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