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得走个程序,水晶灯和沙发老板都选定了款式,梁宇良他们来不过是选个差不多的砍砍价。藤椅既然老板还没拍板,那么无论钱多钱少,还是事先汇报比较好。
袁老板看过梁宇良拍回去的照片,表示很满意,刚好巫总也在,怕全被销售部抢了功劳,就说:“既然老板满意,那我安排袁洲去买吧,袁洲这人,细心一点。”
梁宇良无所谓,反正价格都谈好了,原本就没拿回扣,自己去买还得浪费油钱。
后来袁洲跑去看了藤椅,给梁宇良打了个电话,说:“梁经理呀,我看了你选的那个藤椅,靠背的金属有棱角,很容易钩到客户的衣服哦。”
梁宇良心想,你丫真是没事找抽,客户是瞎子?硬要把衣服往角上贴?既然老板都同意了,你还唧唧歪歪个屁呀!再一想也有道理,就怕万一还真勾破了客户的衣服,又得让他找到话柄来攻击自己了。也罢,你爱咋地咋地吧。
“还是袁经理心思细密呀,我这个大老粗就没考虑到这个问题,那你再挑个合适的吧?”
“我看上了一个,很有味道,全藤的,古香古色,就是贵了点。”
“多少?”
“1000一套哦,不过真的很好看。”
“哦?1000……”梁宇良努力回忆了一下,那天确实有一套全藤的,深咖啡色,很典雅,有点东南亚风情的味道,就是他嫌贵了没有拍照。现在想想,也无所谓,没多少钱,就说,“你说的那套全藤的?我想起来了,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很喜欢那套,典雅大方,就是贵了点。不过,售楼中心的装饰也不能马虎,我觉得吧,就买5套吧,也多不了多少钱,你的眼光我绝对放心!”说完这话梁宇良觉得自己真是修炼得道了,竟然能跟这个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狐臭男惺惺相惜起来,假到家了!
下午藤椅一到货,梁宇良去验收时就傻了眼——绝对的货不对板!根本就不是他印象中那套1000的,这套一看就是次货,梁宇良连价都懒得询,估计也就三四百一套的样子。
这个袁洲想钱想疯了!货送到了,袁洲又不知道死哪去了,没准正躲在某个角落数钱呢!
梁宇良心里骂道,刚准备发火,就听到前台那几个销售人员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套藤椅好难看哦……”
“难看吗?”梁宇良微笑着看着她们。
“额……经理。”她们不确定是不是梁宇良拍的板,所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继续说。”梁宇良继续微笑,用眼神鼓励她们不要窃窃私语了,应该大声说出来。
这两个销售员原本就不是梁宇良的人,一直没怎么把他当回事,就大着胆子提出了意见:“这几套藤椅跟我们售楼中心完全不协调呀,颜色灰蒙蒙的,显得死气沉沉的。”
“不是吧?这套藤椅不便宜哦,可得上千一套呢。”梁宇良显得很委屈。
“哎呀,这么贵!梁经理你是不是被别人忽悠了呀?”销售员们唧唧喳喳起来。
梁宇良看看表,3点了,袁老板该来上班了,就挥挥手说:“我回办公室,藤椅你们别动,就这么摆着,老板来了,你们马上给我打电话,马上!”他特意说了两个“马上”。
回到办公室,梁宇良泡了杯铁观音,一边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边禁不住哼起了小曲:“路边的野花呀,你不要采,不采白不采,采了也白采呀……”
茶还没凉,电话就响了起来:“梁经理,袁老板来了……正在大堂发脾气呢。”
“哦?”梁宇良不由得笑了,嘴上却紧张地说,“我马上来。”
“怎么回事,小梁?这是你买的那套藤椅吗?怎么跟照片上看的完全不一样?”袁老板雷霆大发,吹着胡子,让人想起了《还珠格格》里的皇上。
“咦?怎么回事?”梁宇良挠了挠头,说,“是呀,完全不一样啊!”
“你怎么搞的?藤椅不是你去定的吗?”袁老板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说,“哦,我想起来了,巫总让袁经理去提货了。你没跟着去?”
“老板,这也是我工作的疏忽,因为想着款式都订好了,只是去付款,我的培训工作又忙,抽不开身,就没跟着去。袁经理他到了那边,看了我那款藤椅,考虑到边角容易勾到客户的衣服,所以又临时换了这一套藤椅……”梁宇良一副很委屈的模样,还帮袁洲辩护着。
“什么屁话?客户是瞎子?谁家的椅子没有边角?怎么能选这种次货来?什么眼光呀他?这放在售楼中心合适吗?”袁老板一连发出了N个愤怒的问号。
梁宇良小声嘀咕道:“这藤椅还不便宜呢,上千一套。”
“什么?多少?”袁老板一愣。
“好像要1000吧?”梁宇良装作战战兢兢的样子,说,“袁经理拿回来的时候我才知道要这么贵,超出我原来的预算差不多一倍。我原来定的那套是600的……”
“不像话!”袁老板一甩手,大步流星地就走上了楼。
梁宇良连忙跟上去,销售员跟在一旁轻声问道:“经理,要不要我们把这几套藤椅先拾掇拾掇摆放整齐,这样看起来没那么碍眼。”
梁宇良看了她一眼,说:“就这么摆着,好东西要大家一起欣赏。”
10分钟后,袁洲才气喘吁吁地赶到袁老板这儿。上班时间不见人,又是一条小罪,他是撞到枪口上了。
“小袁!你这段时间的工作状态是怎么搞的?”袁老板坐在大班椅上,手指关节重重地敲了敲办公桌。
“袁老板,我主要也是考虑到梁经理选的那套藤椅,边角容易钩破客户的衣服……”袁洲面如死灰。
“你能这么细心是好事,但另选的方案你也要拿来给我们过目才行呀!你看你现在选的这套:又贵,档次又低!我都不知道你那是什么眼光!”袁老板的声音越说越大。
袁洲的脸也越来越白,没敢再说什么,只是不住地点头。
“把货退掉,还是买小梁原来选的那款,马上去办!”袁老板大手一挥。
袁洲得令后马上退出去了,跟梁宇良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看梁宇良的眼神带有杀气。
杀气腾腾。
“小梁啊……坐!”等袁洲出去关好了门,袁老板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
梁宇良小心翼翼地赔着笑,把屁股尖尖地垫上了椅角。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袁老板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在便签纸上写下了这8个字,递给他,说,“这几个字,我送给你。”
梁宇良默默地读了一遍,再看看那字体,苍劲有力,功力倒也上乘。
“售楼中心的采购工作,你要多加用心。袁经理那一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出了太多太多失误!”袁老板的眉头拧成了麻花,“从选样到询价,你都要仔细、认真、负责地去一一跟进!”
“是是是!”梁宇良一连说了三个“是”。
袁老板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叹了口气,说:“没什么了,你去忙你的吧……”
“老板,您可要注意身体啊,这段时间的工作太繁杂了,事事都劳您操心。”梁宇良这话说得忒真诚。
当然真诚,他是真诚地反感这种事必躬亲的领导,什么小事都要过问,下面的经理乃至副总批个假、申个款,连个拍板的权力都没有,久而久之,谁还会努力做事?不都成了老板的应声虫、跟屁虫了?
“部队时落下的老毛病……”袁老板扶了扶腰,摆摆手,“你去忙你的吧!”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梁宇良给自己的茶杯添了点热水,用热气蒸了蒸脸,深深地嘘了口气,开始逐字逐句地分析老板刚才说过的话。
从“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8个字,再到“失误”这个评价,已经可以看出,袁老板对袁洲的彻底失望。袁老板不是傻子,把他当傻子的人才是傻子。像他这种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人物,什么人的心思和把戏他看不穿?袁洲的那点小把戏,袁老板没有说穿,更不会当众问责。他的内心也许是矛盾的,一方面是要维护自己阵营的最后力量,另一方面,毕竟现在是从商了,不比以前从政时花的都是纳税人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从商要讲究成本控制,更要减少腐败。
为什么说是减少腐败,而不是杜绝呢?其实,老板也是人,他以前打工的时候,只要有权力,肯定会寻求权力变现的,照样吃回扣,照样赚差价。所以现在高高在上的他,并不会完全杜绝腐败,水至清则无鱼嘛。
老板可以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打工的不能太过了,潜规则也是一种规则,并不是说你爱潜多深就多深。
太深了,肯定得把你淹死!
当然,这对梁宇良是天大的好事,袁洲自己把自己玩废了,亲手把售楼中心的采购工作这份肥缺拱手相让,交给了梁宇良。
梁宇良总是在想,如果当初不是袁洲没事找事地得罪人,那他也许真能顺顺当当地把售楼中心的采购全部弄完,三两个月的时间,赚个八九十万的差价,顶他多少年的工资了?
是用“人算不如天算”,还是用“聪明反被聪明误”来形容他呢?
管他呢。我梁宇良不出手是不出手,一出手就必然是杀招,整死你!
除了吊灯和沙发,剩下的那些零星的采购,林树全当然看不上,加上梁宇良之前的顺水推舟也让他得了好处,而且狠狠地打击了一下袁洲,所以他现在跟梁宇良关系处得忒好,有事没事都喜欢上梁宇良那儿抽烟喝茶。
但梁宇良可不小看那些零星的采购,这里面也大有文章可做。基本每一项物料,他都充分揣摩老板们的喜好及心理价位,力求买回来让他们满意,吃回扣让自己满意。
老板不是附庸风雅吗?那就来几个景德镇的陶瓷大花瓶,比人还高那种,3000块一个,报价过万太吓人,那就6000块,再来几个造型独特的艺术盆景盆栽,1000块一盆,报价2000块……
他怎么敢这么黑呢?忘了袁洲是怎么下来的?
这些都是艺术品,无价格可言,说的都是价值。所以,你爱报多少就多少,只要你不超过老板对价格预算的临界点。
但是有的东西,像钢琴,5万,梁宇良只拿了商家给他的3000块红包。这种东西的价格太透明了,甚至上网都能百度到规格和价格,那么就只能老老实实地报价。
不是什么钱都能赚的。
全部东西弄下来,一个月的时间,梁宇良兜进了十多万。
这可让许诺高兴疯了:“哇塞!你这个月赚的钱够你两年工资了。”
“是两年多接近三年!”梁宇良一本正经地纠正道,“钱存起来,省着花。将来我们这儿开盘了,我还琢磨着内部价买套大房子。”
“得多少?”
“我想买套150平方米的四房,起码得上百万吧!”
“得,加上装修,就是我们现在存款加个零的数额……”许诺有点泄气,“你们这些房开商心可真黑,黑得连自己员工都住不起房子了!”
“面包会有的,大房子也是会有的……”梁宇良四顾了一下自己的小窝,笑笑,“都让你当初别花那么多钱来装修这套房了,你看你看,将来换了房子,这儿的装修不都白搭了!”
“这是我们的婚房嘛,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小窝漂漂亮亮的!”许诺说。
“每个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小窝能变成大窝。”梁宇良无奈地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