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梦里不知身是客
四面边声连角起。杀声将至，大势已去，积重难返。
“妃子啊！随孤杀出重围。”楚霸王决意突围，手中长戟誓要护得两人周全。
虞姬罢了舞姿，深情凄婉一笑：“哎呀，大王啊，妾身岂肯牵累大王！此番出兵，倘有不利，且退往江东，再图后举。妾身当自刎君前，免得大王分心挂念！”
草！安羽忍不住爆粗口！历史课本上没有写还有个妃子自刎的事情啊！这是谁写的剧本？“段老你个王八蛋！”幻境是段老的梦境投影，那么一切自然是段老的安排！“老混蛋，给我醒过来！”安羽一把将椅子砸向段老，同时飞身扑向虞……周苗津身前。伸手抓住堪堪触及她那雪白优美的颈子的寒刃。
“醒醒啊，喵喵！醒醒啊，我是安羽！”手上割裂疼痛传来，一股鲜血顺着兵锋流淌滴落。还好自己毫不犹豫就扑过来，这兵器竟然是真的？那就更不能放手了。“喵喵，我是你同学。你是个学生，不是学戏剧的。更不是什么虞姬！醒醒！”
当说到学生的时候，安羽明显看到小姑娘眼中露出挣扎。是了，只要不断用现实中的事物刺激她，打断虚幻的梦境，就可以唤醒她。“高一（3）班，中秋国庆晚会，军体拳表演，我们是来借鼓的！还有，‘迎新杯’篮球赛，我有很帅气的扣篮哎，军训我没参加几天，不过第一天的时候，我打了教官……”
可惜没有了解喵喵同学的家庭情况，不然模仿他老爸的语气：“你功课做完了？今天钢琴练得怎么样了？考试多少分？……唱什么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学生应该做的！”这么一通训示，绝对能把喵喵同学惊醒。
可惜同学不到一个月，相处太短彼此间的故事太少，安羽只能捉摸着把一些琐碎的事情也说说。“朱伟把你（照片）放到校园网上去了，听说还是校花榜第七呢。你是真漂亮。头发有时候梳个马尾，有时候披肩撒发，都好看。脸儿有点婴儿肥，让人有种想要捏一捏的冲动……你说自己练了十几年钢琴，可是我还没听过呢。我倒是见过，好大一台，看着那一溜长长的黑白键，我就头晕。那得多复杂的弹奏啊……”
“其实很简单的，有空我弹给你听好不好？”这是周苗津娇糯的声音，没有可以的戏曲腔调。
安羽惊喜的对上小姑娘的眼睛，发现它是那么清澈和纯真，含着笑意，带着心疼的泫然泪光。“你的手……”
“没关系，你醒过来就好，都是我不好……”这点小伤口安羽还真是不在意。若非还抓着剑身，只需要一个“治愈”就能恢复。
周苗津艰难的摇摇头，“不怪你，我愿意。和你一起来借鼓，我很高兴……”说完高兴的，小姑娘又瘪着嘴，“我感觉自己动不了。怎么办？”
安羽先把兵器夺下，然后就去解姑娘的头戴衣裙。估计是这长裙凤冠充当了扯线的作用，配合着幻境才控制了周苗津。现在只要把这戏装除掉，控制也会解除的吧。
“呀！你……你……”小姑娘俏脸通红，又羞又急。她自然明白安羽这样做是有原因的，但是，但是怎么可以随便脱去人家的衣服嘛。
“大胆狂徒，吃我一戟！”楚霸王大戟拍在安羽背上，庞然巨力，就把安羽扫到墙边，嘴角溢血。
“虞姬！”楚霸王护在她身边。
“安羽！”周苗津带着伤心呜咽的呼唤。
“妃子啊！随孤杀出重围。”楚霸王要去执虞姬的手。
此时门外异声响动，只见仿佛一个个看不见的幽灵披甲带刀，从门口冲进来。
“汉兵……杀到了！虞姬，随孤杀出去！”楚霸王大戟翻飞，拨开袭来的兵器。
周苗津看着挣扎爬起的安羽，热泪滚落。“不，我要留下来。我不是虞姬，我要留下来！”小姑娘情绪激动，猛然抬手掀掉了头上凤冠，冲到墙角抱住了安羽。
“太好了！”安羽一说话，口里鲜血就喷了出来。融入幻境之中，段老就不再是段老，而是那个万人敌的盖世英雄，乌骓无双，勇武无敌。
“你没事吧？”周苗津同时问话，泪水涟涟。
“虞姬！？你……你……淑雯，《霸王别姬》不是这样演的！不是这样的……”段老声音气急败坏，满满的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段老说戏的时候，一队汉兵也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定格在原地。“淑雯，我教了你那么多年，一起排练，一起登台表演，你从未让我失望过……”段老把目光转到安羽身上，疼惜就变成痛恨，“安羽！我让你练武生，你不练，你现在来捣什么乱！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安羽也是一肚子气，好好的教打鼓不行，偏要整这么一出惊险刺激的杀伐大戏。“这个什么鬼戏，和我们无关！你就让我们离开吧！”
“无关？我明白了，这就是你们不好好排戏的原因。这不行，这不行。这出戏一定要演下去……一定！”段老的情绪很不稳定，简直有点疯魔成障了。迷乱执着的眼神，声嘶力竭的愤怒。“再来！”
仿佛按下了倒退键，汉兵倒退而出，大门一关。凤冠跃起重新戴到周苗津头上，三尺青锋跃然入手。“大王啊，妾身岂肯牵累大王！此番……”
天呐！竟然还来一次？安羽无力吐槽了！这是得多执着多疯魔的人啊！
虞姬凄然作别，青锋横在脖子前。
“妃子你……不可寻此短见！”安羽的确是要阻止周苗津抹脖子的，但是这台词真不是他想说的。这次他还是抓住剑身，刚刚“治愈”止血的伤口又割裂开来。“但叫楚戟尚在，天下咱何处不可去！虞姬，随孤杀出重围。”安羽心里别扭死了，这文绉绉的戏剧台词念得好不爽。
可是当他把眼睛往自己身上一看，蓦然发现，自己也是黑龙金丝战袍加身，丈二长戟在手。却是由局外人变成了戏中的楚霸王角色。段老说得不错，安羽这一米八的身骨架子，浓眉大眼稍嫌方正的脸的确适合武生的打扮。长戟所指，很有兵锋所向的气势。
一开始，局外人还能唤醒虞姬的扮演者周苗津，如今两人分饰两角，周苗津对安羽的感激喜欢和依恋，正正切合了虞姬的深情，一双漆黑如同宝石的眸子里便生出千般不舍，万般眷恋。
“大王，汉兵已经杀进来，虞姬身无长处，无法分担君之艰辛，更不敢成为大王你的负累。大王有楚戟在手，有乌骓相随，自可从容退往江东，再图后举。妾身盼着大王重振旗鼓，再展雄风。”分明是虞姬的装扮台词，说的却是周苗津的清脆娇糯声音，两般深情，一样真挚。
先前退出去的汉兵傀儡再度破门而入。刀光剑影，交织天罗地网，要把英雄擒住。
“不！”接触到小姑娘如海的深邃双眸，沉溺在无穷无尽的深情。安羽体会到了心底一股猛烈的激动的回应。那不仅止是安羽对小姑娘的怜惜和愧疚，以及朦胧的好感；还有楚霸王对虞姬共历战火生死与共的宠爱和珍重，也有段老对淑雯的数十年的悔恨思念，三股感情交织在一起，楚霸王潸然泪下。
“天塌了，江山没了，至少还有你陪在身边；你若死了，我只身何去？”安羽紧紧抓住剑身，不让它伤害姑娘脖子一根绒毛。血在滴，两人的泪在流。
“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我妄称英雄。我穷尽一生，所有的豪情壮志不过是想守护天下不为暴秦所毁。而你，是我最想要守护的人！”楚霸王摘下虞姬手中宝剑，染血的手指轻轻拭去虞姬的泪水。
“我再也不想用余生去悔恨！不愿孤零零的等待……”段老借着安羽的口，剥露自己的心声。“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不怕永世堕轮回，只愿世世长相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