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大巫师禳天祷告,为重病的龙华太子卜得前程。神谕说,龙华太子此生会有九次姻缘,九位姑纟良的命格、生辰八字和姓氏都在神谕之中。九位姑娘年龄大小不同,但都须在十八芳华那年嫁入帝王家。十年之前,王根据神谕所示,在全族范围内选妃,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寻常百姓家。就是在那时,当时仅有八岁的甄慧成为了龙华太子要娶的最后一位太子妃。十年以来,甄严费尽心思,到处寻找与自己的女命格相同年岁相若的甄姓女子,却是徒劳。堂堂龙之族竟然找不到一个能代替甄慧成为太子妃的姑娘,这也许真的便是命中注定了。
九位太子妃选出后,病中的龙华太子随8便和入选的第一位姑纟良成了亲。说来也奇,大婚之后,龙华太子的病立时便痊愈了。只是,自那日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太子妃。以后的十年中,每隔一年多,龙华太子都会根据神谕娶一位新的太子妃。十年来,民间一直都在流传,说龙华太子得了怪病,须服用奇药方能治愈,而他所娶的太子妃便是药引子。还有一种说法便是,龙华太子的暴戾凶残皆因其被妖物附身,九位太子妃则是献给妖物的祭品。
王原本打算择吉日,让龙华太子与相国大小姐早日完婚。然而,天火降落实为异兆,大巫师再次卜卦算得,龙之族的王族之中三月内不可有婚姻嫁娶之事,否则将招至灾祸。于是,龙华太子的第九次大婚便暂且搁置了。
夏日的午后,溽热难耐,甄慧安静地坐于闺阁之中。人生即是一个囹圄,身在其中,没有丝毫的希望和办法,纵然已经竭尽全力在呼喊、挣扎,但,蚍蜉焉能撼动大树?她的命运早在十年之前便注定了不幸,即使龙华太子并非传说中那般不堪,即使他此生只有一个太子妃。泪不自觉地又落了下来,心为什么时时都在痛?若是一年之前,自己不曾与他相识,那么今时今日,心痛的感觉是不是会有些许的缓解?
去年夏天,她随母亲到山中寺院里拈香祈福。那也是一个溽热难耐的夏日午后,她独坐于水池边观荷。荷花能出淤泥而不染,莲藕深埋于泥土之中,却是别有一份甘醇香甜,而自己的人生是否也18在被不幸层层地掩埋和堆积之后,保持住一份明媚的希望,等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他悄悄地来到了她的身畔,不知已在她身边逗留了多久,最后终于向她施礼问安。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颜上,落在他满含笑意的眼睛里。她已经忘1己了他当时究竟对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道温情脉脉的目光,记得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她第一次看见了自己如花的笑颜。锦样的年华,水样地流,可命运之神也在将不被祝福的她眷顾呢,在冥冥中订下盟约,给予她无限灰暗阴沉的生命一束靓丽的阳光。他即是她的阳光,他即是她所渴求的明媚的希望。可她终究会失去他,失去自己生命赖以生存的阳光。她是那样认真地珍惜和呵护着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可无论她的选择是坚持还是妥协,自己想要的幸福终究不能如期而至。半年以后,定远大将军府与相国府订下了婚约,而这一切,却与她无关。她是不被命运祝福的人,她的父亲早就说过,权当十八年大梦一场,权当此生从未有过这样一个。
“慧儿!”他的切切的呼唤又在耳边响起。是梦境吗?若是,那便是宁愿一生一世都不醒来,可她不得不从沉思中悠悠醒转,而他却真的在眼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讷内地问。
“我要带你走,带你一起逃离这里!”秦风热切地说着,执起了她的手。她的泪滚滚而下。他要带她走,不惜一切代价,他只要与她此生相随。那么,此生她已是幸福的,有他如此热烈的爱恋,夫复何求?
她却收起了泪,从他宽厚有力的手心抽回了自己的手。“风,你错了,我哪里都不会去。”她淡淡地说着,心却忍不住一阵阵地抽痛。
“慧儿,别怕!和我在一起你会很安全,我会守护你!”他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
她避开了他热切的目光,转过身去’轻轻地说道:“风,你这样不管不顾地闯人我的闺房,可是太失礼了?”
“失年?”秦风对她的刻意冷淡有些摸不着头脑,“慧儿,为了救你,我可以连性命都不要,还顾念什么礼仪?”
“风,你走吧!这是我的命,我不需要拯救!”
“慧儿,那些传言你莫非都没有听说?”秦风着急地问道。
“什么传言?我不知道,也不相信!”她答得那样笃定。
“关于龙太子……”
“风你这样诋毁太子殿下,可是死罪!”她急急地将他打断,“风,你要知道,我要嫁的不是寻常人家,而是龙族王冠唯一的继承人。就算我们可以放下一切,不管不顾地离开,可我们的家人呢?难道要他们为我们承受所有的罪孽和惩罚?”
“可是……”
秦风话未说完,青却闯了进来:“二小姐来了!”
甄慧眉头一蹙,急忙吩咐青儿带秦风躲了起来。
“姐姐,巧儿来看你了!”话音未落,甄巧已带着红儿进得屋来。
“巧儿来了!”甄慧将甄巧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巧儿可是有事要对姐?”
“姐姐,巧儿是想把这个送给姐姐。”甄巧说着,从袖中摸出了一副玉镯,拉过甄慧的手,给她戴上,“姐姐,这玉镯是一对,是巧儿专程去玉宝阁挑的。我们姐妹一人一只,便可化解过去的种种误会,便可心意相通了。”
“巧儿……”甄慧甚是感动,握住了妹妹的手,泪却落了下来。
“巧儿与姐姐自幼感情深笃,都是因为秦风才会有了隔膜。如今姐姐就要出阁,巧儿也知道那些不过是流言蜚语。巧儿是想对姐姐说,巧儿以往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姐姐一定要原谅巧,我们还是好姐妹!”
甄慧含泪地笑了,温柔地说道:“巧儿哪有做过什么错事,说过什么错话?即使有,姐姐也不记得了。秦风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姐姐希望你们能够幸福!”
“姐姐,别哭了!”甄巧掏出手巾擦去了甄慧脸上的泪水,“姐姐入得宫中,若是寂寞了,随时都可召唤巧儿。巧一定随传随到,为姐姐你排忧解难。”
姐妹俩又说了一番贴心的话,甄巧这才带着红儿离开了。
秦风走了出来,坐到了甄慧的身边。
“风,你都听到了,巧儿是个好姑女良,对你又一往情深,你切不可辜负她”
“巧儿?我的心里何曾有过巧丝毫的影子,我的心里都是你啊!”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跟你走。风,你死心吧”
他垂下了头,万般无奈,却是无从说起,泪水涌了出来,终究不能尽情地洒落,只18吞进自己的肚里。良久,他才沉声说道:“我哥说这是命,让我放手,我不甘心。可你也对我说这是命。慧儿,是命又如何?宿命难道不可以打破,难道你真的没有想过可封用有的快乐和幸福?”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的命运早在十年前就被注定了。这十年以来,没有人对我的命运抱有希望,而我也学会了抱朴守静,安于自己的宿命。打破宿命又如何?风,纵然你可以舍弃自己的父兄,而我却不能不顾念自己的双亲和同胞妹妹。风,我和你不同,我的心中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妄念。自王说出他的旨意的那天开始,我的心便没有了丝毫的涟漪。今日,在你眼前的甄慧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3个甄慧。风,放手吧!”
她说得那样决绝,让他3样心疼,却又无话可说。
见他只是沉默,仍不肯离去,她又说道:“再说了,神谕之期是十年,而我也将是神谕中最后一个太子妃。龙华太子的病自此便能大好,而我将能与太子长相厮守!”
“你相信这个?抱着这样的希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为何不信?大巫师说了,太子的病就快好了。”她说得很笃定,“不信大巫师的话,莫非让我去信市井流言?”
“慧儿,你听我说”
“风,你走吧!我是太子妃,也是龙族未来的王后。风,你对我不该再有觊觎之心!”
“觊觎之心?”他苦笑道,“你说我对你的是觊觎之心?”他的心中翻起了痛苦和愤怒的浪涛,略一思索之后,总算体会至了她的苦心,于是又沉声说道,“我可以走,如果这是你此时此刻的心愿。但是慧,你要明白,我不会放弃。天无绝人之路,我总会找到可以将你解救的那扇门,然后,为你打开!”他说罢,不待她再说什么,毅然转身离去。
风吹得很紧,是暴风雨就要来临了吗?
“小姐……”
青儿走了过来,将她轻轻呼唤。她却不待青儿说话,便淡淡地说道:“青儿,什么都别说。是命运选择了我们,而我们无从选择!”
“青儿不知道什么是命运青儿只知道,只要你肯给秦公子机会,便是了会!”
甄慧不再说话,只是仰首看向乌云弥漫的天空。风从袖间扬长而过,带着腥热的气息,仿佛命运恶毒的诅咒。
“大小姐,快!快去接旨!王的使者带来了王的旨意!”有仆人匆匆。
甄慧简单地整理了一番妆容,急亡向厅堂走去。
大巫师作为王的使者,亲自带来了王的旨意。由于天有异彡,龙华太子无法与甄慧及时完婚,但龙华太子等不及了,他看到了甄慧的画像,要她立刻人宫,随侍左右。
“这不符合礼仪!”面严虽接了旨,却是有满心的疑惑和不甘。
“王也是这样说的。”大巫师淡淡地说道,“可这是神龙的意愿,王与太子殿下也只能遵循。相国大人,神龙可是我龙族的守护神啊。”
“神龙的旨意?”甄严斟酌了一番,才4、心翼翼地问道,“除了太子殿下,还有谁见过神龙?”
“相国大人!莫非你对太子殿下的话心存疑虑?莫非你不信任王上和神龙?这十年以来,你到处寻访与你的女命格相同的甄姓女子,王都知道。可王放任你去找,是因为相信,神谕不可违,不可欺。十年了,你找到能替代自己女儿的姑娘了吗?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相国大人,你放心吧,王和殿下不会亏待你的女,婚礼当与以往一样隆重!”
大巫师的话让甄严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只得起疑惑和不甘,唯唯诺诺地送走了大巫师。
“我的儿,这是你的命!是你的命啊”母亲泪如雨下,拉着女儿的手,哭得肝肠寸断。
甄慧睁大了眼睛,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泪意。宫人们围了上来,没有允许她拿上一件简单的随身之物,甚至没有让她收拾心肠与至亲至爱的人道别,便是将她和相国夫人簇拥在了中央。无人说话,但每一个冷漠的呼吸却都是一个催促,逼迫着她无法多看一眼自己所眷爱的一切。
“娘,别哭了,你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匕女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不能孝顺你了!”她从母亲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随着宫人们向外走去。
母亲晕了过去,父亲捶胸顿足,却是不能回头的。路在脚下,纵然千钧之重,也要坚持迈步,走下去。
她安静、认命地任人搀扶着坐进了软轿,软轿被人平稳地抬了起来,向前而去,仿佛自己的命运,滑入深渊。突然,青焦急的呼唤传进耳鼓。她急忙掀开帘子,向后看去。青儿满脸的泪水,焦急地呼唤着,手中高高举着她的玉箫。青儿是专门为她送玉箫来的,她知道她需要它。但青儿被人拦住了,根本无法近前。泪落了下来,世间难得有情人。青儿,你真傻,于我而言,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爹爹上前对拦住青儿的凶神恶煞的侍卫们说了几句,他们才收起了兵刃,放青过来。
“小姐,带上它,就好像青一直陪在你身边!”
她接过玉箫,什么也没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只是撇了撇嘴,是想绽放一个安慰的笑容,却更像是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