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辗转,睡得无比疲累,醒来时都已近午。
一睁眼便看见菡儿在我身边,一脸关切的望着我,“小姐你怎么了,昨夜睡得很不安稳,菡儿进来好几次也不敢叫醒你。”
我晃着凌乱的发丝,一面迷糊的坐起来,“菡儿,给我倒杯水来吧,口渴的很。”
菡儿答应一声忙忙地去给我倒水。
越睡越清醒的夜还真让人无奈,迷迷糊糊有睡意的时候天已经微亮了,想躺一躺就起来谁知后来竟真的睡着了。一会父亲和母亲肯定会问我怎么了,难道我要说昨天跑出去偷吃好吃的结果消化不良了?唉真头疼。
抽离和旁观,似乎这两个词都没法轻易做到,我不但入局,还成了一枚鲜艳惹眼的棋子。只是现在的我算不出,我究竟在这局里会是什么位置。大不了弃子一枚,可是我依旧也无法知晓弃子要花费什么代价来换取出局的运气。
夹着海棠素雅气息的纸笺由管家送到我的面前,白棠灵秀清雅的字迹落在上面,黑白分明悦人眼帘。
眼眸暗沉下来,我是否该赴三日后的邀约。
三日后,白棠的院落依旧简宁幽然,侍女蕙儿引着我一路前行,“曲小姐,这边请,我家小姐早早就在等您了。”
蕙儿是白棠的贴身侍女,白棠的清灵在她身上也可寻到几分,比起菡儿的天然娇憨,这蕙儿是娴静矜持的,如一株兰花。
穿过院落,就看见如画的美人闲适地坐下茶具边笑盈盈地等我过来。另一边鹅黄色的身影,抬眼又是别样的美艳面庞,是姚姐姐。
蕙儿缓缓施礼然后退下,只剩我们三人,犹如往日默契地相视而笑。
坐在庭前流云淡走,静默地无需牵动心思的时刻,白棠汲水的声音在耳边清响,自然而玲珑的声音要胜却琴音许多。悠然与缓慢,就像此刻院中树端飞舞的也,我竟能看清它翻飞的姿势,飞过眉睫,渐渐停落。这般即使寂寥的时日,也有那诸多生趣跃然心头。
“秧儿,茶好了。”
接在手中,转动杯子,让温度均匀的感知在指尖,水汽同着清香未饮已沁入心脾,此茶名展颜又名解语。
多贪留片刻的无邪,茶入口一丝涩然,入喉等待唇齿间回甘时的恬淡,亦如单纯而又素白的心思。一盏茶的时间。
该来的总是要来,于是我们都贪婪这一盏茶的时间。以此作为唯美的开场,也许也将是个美丽的告别。
忘了是谁先出口,关于雨乔关于婚姻。
特立独行的女子,都有一副玲珑心思。也忘了是谁说我们三个还是会成为好姐妹,因为很有可能我们会嫁给同一个男人。依然是姐妹,从心头的默契变成确凿的名分,中规中矩合乎道理。
三女共事一夫?如闪电般划过我的心头,荒谬又带着必然,终于还是变成了咄咄逼人的灼伤。
见我低头不语,姚姐姐抚上我放在几案上的手,轻柔的拍了拍,似乎安抚,“秧儿,聪明如你难道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
“姚姐姐……”我收回飘散的目光,“秧儿是从未想过,也不以为这样的事情与我会有什么关系。”
“秧儿妹妹会以为乔王殿下会只娶妹妹一人,然后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怎么可能,殿下的身份注定他不能做个痴情专一的丈夫。”白棠幽幽的说,没有咄咄逼人的凌厉,反而透着几分无奈。
“秧儿你心中的人不是乔王殿下么?如果不是你这几年的蹉跎又是为了谁?”姚姐姐缓缓地说,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我。
“我……”这个问题我从未想过,被迷思捆绑住的那些年因为年纪小真的以为嫁人这件事离我很远,而及笄后偏逢边关战乱,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真得任年华蹉跎。可我并未因某一个人让自己的年华空置,然后竟真的从未想过所谓的婚姻大事。我从未像姚姐姐那样条条清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去努力,去静候,一步步随着时光走上来。而我似乎在事事随缘,总觉时间有无数种新鲜想要去看看,可是我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要什么,我并不想嫁给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日日要矜持端庄,温文守礼,逼自己持重,逼自己成为深明大义的人。
见我沉默,姚姐姐转头看着庭院,“秧儿你别是天真的以为生在咱们这种人家的女儿婚姻之事就可自主。”
因为不自主,所以主动跳出来为自己挣一个最能接受的位置,姚姐姐自小对雨乔哥哥有情,能嫁心爱之人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可这样的幸运定然会附加种种难言,亦如要忍受妻妾纷争,要与夫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却很可能穷其一生除却来谦和礼让的外衣也寻不到丝毫真情实意。
而我们自小行走在世家子弟中,又岂会不知婚姻的外衣下,很深的联系便是家族家的势力往来,子女的姻缘就是奇异的针线,用轻巧的力量讲这些厚重的东西穿掇在一起,华丽又可惜。
“我的家族并不显赫,家父虽为太傅,并无实职,于民间教书先生又有何异?乔王殿下的位置未免太高,秧儿即使想要攀附也怕连衣角都寻不到。”
“秧儿你却真是天真。”见我语气变的急骤,白棠作了一个怅笑的表情,“秧儿你是真不知晓曲家在民间的声望?姑且不论你的父亲,就你本身而言,天女一说便足够分量让两位皇子殿下争夺。你是否早就忘了?你是可以不在意,可是民间对你慕情从未消减过。”
我心底一惊,没错我是忘了,因为我天真的以为流言会终止于时间。
只是姚姐姐,你又何苦也拉我入局,还是我早已入局执迷不悟,你要走过来点醒的我愚痴。
茶凉了,有些缘分跟情意也会止于时间,我许多年后我会怀念遇见的人,畅谈过的日夜,甚至笑声中庭前飞落的那朵娴静的花,只是此时让我匆忙的只有告别二字。
市井的喧闹冲淡了刚才过于清冷的气氛。欢乐似哀愁都不是一言可以道尽的,只是着市井百态生机勃勃让人总别不开眼。走在其中,喜乐都是真实的,用不着那些华丽的妆点,即使嘈杂,即使繁冗,即使琐碎。
不期而遇越来越容易,走在这样的街头我都能与他遇上,“秧儿,闲来散心为何不叫上我来陪你?”
我微愕,南宫雨乔后面还跟着几位公子和艳月楼的花娘,呼呼啦啦,彩衣飞舞艳帜高张。
一双眼紧逼过来,似假还真,贴近来,耳边低语,“秧儿你竟是不解风情。”嘴边噙住的笑意,像一个高明的恋人。
什么时候起我对这个人开始忌惮,也忌惮着自己所有的心情。用了心机,生了猜忌,有情也可置于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