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看着我欲说还休,灵秀的眉挽成一个结。伸手想拉我。背后南宫雨乔的声音噙着笑意传到耳边,“秧儿,慢些走,让我送你回去,正好拜会下曲先生。离开长乐数载,最难忘的就是先生当日在竹轩的教诲。”
白棠侧过身对雨乔行礼,“乔王殿下,民女告退。”
雨乔点头,“退下吧,一路小心。”
携过我的手,大大方方的牵在手中,我甚是诧异的抬头,雨乔只是笑笑牵得更牢,挣开看似不可能也只得随他去了。
门口家人早就备好一辆车,雨乔细致妥帖地扶我上车这才松开牵了许久的手。
一路车摇摇晃晃,我看着自己被雨乔牵过的手,冰冷的温度,甚至雨乔手上常年握剑的硬茧划过皮肤的触感,挥之不去。
心中开始涌起窒闷的情绪,掀开车帘,雨乔骑着他那匹黑色的马行在我的车边,春风满面目光里却含着难言的清寒。这匹马儿我是讲过的,它额间一缕白色的毛像一簇闪电,当日大军归来,就是它载着雨乔出现在我的面前。
摸摸我自己的额头,那里也又一抹浅淡的痕迹,原来我和这匹马儿还有那么些些相像,这样想着又开始觉得开心起来。
尚在竹轩时,雨乔便是父亲和沈先生最钟爱的学生之一,虽则钟爱并无偏私。
书房里父亲和雨乔浅浅对谈,雨乔恭恭敬敬的亦如当年竹轩里虚心受教的学生。相似的场景,只是谁都知道慢慢走过的时光,既不会倒回也不会重复。
我在庭前站了很久,看着我的流苏树,落叶伴着风自眉间飘过,又下意识地摸摸眉心那朵越来越浅淡的流苏花。
边关安稳,四海升平,皇家想添一桩喜事。
二皇子南宫雨乔早该迎娶他的王妃了。
人选似乎是显而易见的。父亲下朝后同我跟母亲大略的说了下当今圣上与众臣的意思。母亲温和的看看我,“秧儿,是该认真想想了。”
认真地想,这几日想过百转千回,心思游走在不解的谜团上,却忘了往情意上思量。情意该是有那一刻怦然心动,我自问这个心有没有那个时刻为他悸动雀跃,似乎有过,又似乎什么地方不对了。伸出那日雨乔牵过的手,从着手心透上心头的情绪又是些什么呢。
自己出门,也未带上菡儿在身旁,径直往咸草堂走去。陆浩师兄他们回来后仍旧留在咸草堂,除了为百姓诊治,也开始收学徒传授医术药理。了尘大师一生心血,便是要弟子悬壶济世,医救病苦。生平所学倾囊相授,无须以门派来私藏。想到大师,不由的眼中窜上泪光。
陆浩师兄他们看见我热络地就想把我往屋里拉。一贯跟我嘻嘻哈哈的小师兄伸出手刚碰到我的衣角又缩了回去,不好意思的用手理着自己的冠带,笑得忽然有点讪讪。
我抬眼看陆浩师兄,师兄给了一记安抚的眼神,言下叫我不要在意。
今日上门诊治的病患并不多,倒是闲来走动的乡亲来了不少,热络的拉着家常也十分亲切自在。不知谁扯开话头谈起乔王选王妃的事,姚黄小姐,曲家小姐,之类的尚在闺门的众家小姐也被乡亲们描述的活灵活现,似乎她们都是周遭熟稔的人物。我坐在一边,边碾磨着药材,边颇有兴味的听乡亲们拉话。这回儿嫂子婶婶们聊完了众家小姐的品貌,又开始有根有据的讲说哪位小姐更有可能被选为妃。
有人说当然是丞相府中的姚小姐,这么多年为等乔王辜负青春,这样痴心的女子不娶,乔王也就太负心薄情了。也有人说未必,据说与乔王青梅竹马的是太傅家的曲小姐。张婶在一旁咭咭讪笑,谁不知道乔王回了长乐就转了性子,花心尽显,狎妓冶游哪家姑娘能留的住他的心。李嫂在一边撇嘴,我就打赌乔王肯定是要娶曲家小姐的。众人自然不信,纷纷笑着起哄,何以见得乔王不要美貌绝世又痴情的姚小姐非要娶太傅府上的曲小姐,而且还听闻当日曲小姐颜面受伤,没准会是个破相的无盐女,见惯了长乐的美女如云,幼年时青梅竹马又有何有。李嫂不服气的撇嘴,前几****家堂兄看着一辆马车从乔王府出来就直接进了太傅府,谁都知道那车里坐的就是曲家小姐。乔王还亲自骑着马一路护送,可见对曲小姐有多用心。众人一听眼睛就亮了,七嘴八嘴的打听内幕,李嫂这回则一脸高深,挑着眉挑逗着一群女人们的胃口……
听着听着心头一紧,手里便失了准头,药碾捧在沙钵的壁上咚的一声。陆浩师兄走过来,悄声说别在意。我回神对师兄点点头,说没关系,听听乡邻们谈谈这些也很好玩新鲜的。陆师兄拍拍我的肩膀继续回去做事。
刚才小师兄的不自然原来源于此。坊间对乔王选妃街谈巷议本就无可厚非。可偏偏我竟成了着扑朔迷离戏份中的戏中人,原来那日雨乔是存心把我拉入这场戏中,现在回想起来那日从乔王府出来走的并不是清闲的小路,而是招摇过市绕上了长乐最繁华的大街。之前的纷乱看似理出一个头绪,可雨乔做这场戏究竟意在如何?
山间的风吹不走恼人的情绪,波波澜澜,懵懂也不能换来侥幸。马蹄声嘚嘚地踏来,我抬头看见路上飞驰的人经过我身边拉住了缰绳,是南宫雨乔。
“秧儿,见过雨乔哥哥。”我侧身行礼。
马上的人仍旧端出一副挑挞的笑脸也不言语只是端详着我。看着那张脸有时难免莫名,似乎他本就如此,之前那些年里若冰水的情绪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在回忆中制造出来的幻觉。
忽然一个力道拉过我的手臂,还未明发生什么时我以坐上了马背,被南宫雨乔牢牢圈在身前。
“驾!”雨乔的声音近在耳边,又似乎透过紧贴他胸膛的后背传过了。我不由得挣扎了一下。
“秧儿,别乱动。”马在疾驰,我自然不敢再乱动,可身体慢慢僵直起来试图拉开与雨乔的距离。
赫赫一阵轻笑,“秧儿你真不如小时候听话,你知道么我早就想带你策马奔驰,然后去个山水秀丽的地方一起看日出看夕阳看夜半的群星。”声音轻轻的自耳边送来,耳鬓厮磨。
这可算作绵绵情话么,如果可以我真想转过头看看雨乔此时的眼睛里闪动的是哪种表情。
习惯了颠簸与飞驰的速度,我转过头,“雨乔哥哥现在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这次没有声音来回答我,只是身前揽住我的那只手更加牢固的环绕住我。
山势开阔,雨乔的马在一处平坦的高崖处停下。崖下江水平铺万里甚为壮观。
“这是曲江的上游。”雨乔简短的说。
我被眼前的景色吸引,看惯温柔流淌的江水第一次看见它的上游竟是这般波澜壮阔。我回头去看雨乔,看他渐渐收起了长乐都中花心纨绔的表情,整个人开始便的严肃冷漠。“秧儿,我只是想有个人此时能陪我。”
我不语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江面上船工扯开嘹亮的歌喉撕裂高亢的声音,拍打在水面山谷间,“远去的人啊,莫回头,莫回头前方万里无忧愁,远行的人儿啊,快回头,岸边有人为你愁。”这儿竟是个送别的地方,又多少人曾站在这里目送行舟黯然心碎。
雨乔的嘴角有些微微牵动,此时的他在想着什么?
雨乔一手牵着马,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山谷里披着漫天星光,我俩一路无言慢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