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不该过多叙述我和程欢的幸福生活,以免让你更加失望。真遗憾,你没能在我的故事中得到欣慰和快感,反而收获了恼怒和妒忌——瞧你那痛苦的表情,我真该高兴你会为了我这样,如果我还存有对你的报复心,那么我一定要大说特说我和程欢相爱的细节。不过我没那么小气,我说过,我已经不把你当回事了,一切都过去了。自从程欢出现后,我的生活就只有他,过去的任何仇恨和痛苦都不值得我惦念。他就是我生命的太阳,照亮了我生活中曾经灰暗的所有角落,也驱逐了每一丝阴霾,最后还为我打开一扇窗,迎接一切的快乐和喜悦。
我该怎么感谢他,我的爱人?
让我们直接跳到六月份吧,这个月发生的事情你在后来已经知道了,我只需要挑重点讲述给你听就足够,对吧?
那一天是周二。
因为有些东西要买,我在下午去了超市。回来时,我还没开门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说不上为什么,我觉得程欢在里面,可是,距离放学时间还早,他应该在学校。我拧动钥匙,推开门,依稀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等到门大敞,我赫然看见了正在客厅玩电脑游戏的程欢。他背对着我,游戏声音很大,书包被随意丢弃在地板上,拉链没拉严,一本书从书包里探出了一角。
我走到他身边,把书包捡起来,将书塞好。他没看我,他明明知道我进来了却不肯看我。我从他的神色上看出,他很不高兴。但愿这不是因为我,我在心里想,反复琢磨后,我相信我并没做错什么。
“出了什么事吗,宝贝?”我问。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嘴角紧抿着,脊背挺得异常笔直——这更加异常了,他很少坐得这样直,以前我还笑着说他是软体动物。所以,我忍不住猜测这件事非同小可。难道是和同学打架,被老师赶回家?或者上课不听话,被某个老师狠揍了一顿?
我好言好语地请求他告诉我原因,他终于停下来,屈起一条腿坐着,一条胳膊放在膝盖上,啃起指甲来。我没再催他,因为我看到他已经红了眼眶。
“他说我心理畸形,是个混蛋。”他狠狠咬了下指甲说,忽然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他都知道了。”
我不安起来,难道是我们的关系被外人知道了?“知道什么?”我急忙向程欢讨要答案。
他哼了一声,“还能有什么,我和你的关系呗。他还骂我们。”
天!“他是谁?他是怎么知道的?”
“侯振兴。”他咕哝着,“鬼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我思索着是不是我不小心暴露了我们的秘密,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的同学,更别提侯振兴——这个饶舌的男生,我真不该把他当成好孩子!我还夸过他呢,哼,早知道就给他点儿厉害让他永远闭嘴。但更关键的问题却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我问程欢是不是对谁说起过,我觉得他作为一个孩子,完全有可能在喜欢某人的状态下不小心说出秘密,所以我忍不住让他好好想一想。
他恼了,“没有!我可没那么笨!”他站起来,扭身看我,气呼呼地喘息着,“我肯定没说。”他推开椅子,却又忽然拽过来,重新坐好,扭头看向别处。
“反正已经有人知道了。”我叹息着,一时间心乱如麻,“我们怎么办?知道的人多吗?”
他只是摇头,脸色很不好。“我感觉他们在议论我,”他说,“我不想去上学了。”
“我知道,”我想我的脸色也一定很不好,“怎么办呢?”我不是有心要这么问他的,这应该算是我的自言自语。可是他似乎觉得我把这个难题抛给了他,竟不耐烦地吼起来,“我怎么知道?”
“早知如此悔不当初吧?”我有些苦涩地问。
他却把这当成了讥讽,“是啊,我还真后悔了!”他伸出一只手,恨恨地把鼠标推到了地上。“啪”的一声,那东西掉在地上,还翻了个身。为什么这么生气?只是因为我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不,不会只有这一点的。他是在怪我把这一切加诸到他身上吧?也可能……他是在怪自己太不小心走到了这一步?总之,他后悔了,不过表现得不是很明显——说完那句话后,他抬起眼皮快速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垂下头,一声不吭了。
我不想和他争论,这也不是争论的时候。我俯身拾起鼠标,暗暗做了个决定。“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显然没什么兴趣。
“那你想要继续留在这里?”
他没回答,只牵动嘴角发出一声冷笑。
“明天我们就走。”我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
他还是不说话,指甲被他抠得哔剥作响。
我有些烦躁,催促他,“你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吗?”
他的嘴角又被牵动了,“还能有什么想法,走呗。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这里。”他又是冷哼,“正好当作旅行了。”
“是啊,我们去旅行。”我有些没精打采的说。这种迫不得已的旅行可不能让我提起兴趣。
“你说我们去哪里好呢?”他问我,脸上出现了笑容,暂且有几分勉强,“我想去挺多地方呢,真不错,又能四处玩了……”他用自我安慰的语气说。但渐渐的,这份安慰变成了明显的炫耀,他的眼睛亮了,笑容也愉快起来——那不是勉强的、故作开心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充满向往的笑容。“不错嘛,”他得意地说,“不用写作业,又不用挨老师批评,而且……我正好有很多地方想去呢,海南怎么样?我同学的爸妈带他去那里玩过,说是挺好玩的,要不就去D城?好像那里的小吃很出名……哎呀,反正去哪里都好,总比闷在一个地方强。”
他笑得更加开心,我先前感受到的沮丧情绪也随之一扫而光。我给了他几个参考答案,他都没什么兴趣。我鼓励去网上查一查。他答应了,兴致勃勃地查起来。不一会儿就眉飞色舞地和我探讨起来。一会儿说去这里,一会儿又变卦,总之,他觉得哪里都好,都想去。他的脸上没了阴霾,只剩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以及难以遏制的激动,眼里更是充满了令我心醉神迷的奇妙光泽。如此一来,我也变得亢奋起来,对于下一个将要到达的地方,竟也充满了向往。
我们一直研究到晚饭时间,仍然没做好决定。
我去了厨房,把决定权交给程欢。
吃饭时,他终于告诉我,他决定去D城。那地方不错,风景秀美,民风淳朴。我当即表示赞同。于是,我们的未来就这样被敲定了。
但这绝对不是幸福的另一个开端,因为幸福从来只有一个开端,就像是一条曲线,只有高低之分。你一定觉得我和程欢的幸福距离最低点已经不远了,恰恰相反,我觉得我们正奔最高点而去。哼,这当然要感谢你的激励和成全。
第二天,程欢理所当然地没有去上课。他起来时已经十一点了,却还是没精打采的,像是没睡醒。很快我就发现他不是没睡醒,而是没了前一天的兴奋劲儿,最初的激动沉淀下去,忧愁和烦闷就又回到了他脸上。中午,他垂头丧气地对我说,他不能就这样走掉。
我问他为什么。
“也许他们只是胡乱猜测罢了,我要是一走,不正说明我做贼心虚吗?”说这句话时,他正斜靠在沙发上,双腿屈起,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捏着裤边。接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说的没错。为此,我心里难受极了。就是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忙于摆脱这种尴尬的困境,竟忘了给予他关心和安慰。难以想象他究竟承受着怎样的内心煎熬,我只知道相对来说,他要比我难过很多,因为他年纪太小,而我则经过了千锤百炼;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处在萌芽阶段,而我的则已经疯长成了一株大树。这样形容可能有些夸张,但是却不失为一种事实。
我坐在他身边思考,认认真真地从他的角度考虑。我知道无论如何不该让他继续留下来,因为我不能容许他被别人羞辱,但如果离开,就意味着他所说的“做贼心虚”。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终于,我毅然决定由我去和他的班主任说,就说XX原因导致我必须离开,而程欢必须和我一起走。退学手续一办,他就不是逃走的了,而是被迫离开。当然,那些孩子同样可以在我们走后继续嚼舌根。但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啦。
我说给程欢听,他唉声叹气地表示,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我当即拨通了他的班主任陈奇的电话。对方说他很忙,如果我愿意可以去他的办公室找他。中午他会有时间。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