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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个冬日的下午

他是个尤物。这是我初见他的那一刻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寒冬腊月的天桥一角,北风凛冽凶猛如同拍打礁石的海浪,他抬头向我一瞥。只这一瞥,我捕捉到他眼底的惊诧,唇角的羞赧,睫毛的微微颤动,柔软蓬松的短发在风中如雨打芭蕉般的凌乱,抱着膝盖的轻扣在一起的十指像是收到指令般突然纠结在一起;只这一瞥,我迷醉于他疏浅却浓淡有致的眉毛,细长黑亮、有一种迷离光泽的眼睛,柔软白皙点缀了一颗黑痣的耳垂,松软地挣扎在风中想要盖住额头的刘海;只这一瞥,我便断定这个尤物是我潜意识中一直在寻找、一直渴望与之生活在一起的——我的宝贝。

是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他,但我那时却不这样认为,我更愿意相信我只是把对小东的思念转移到他身上而已。这很合理呀,他是个孩子,而我是个失去了心爱孩子的可怜的女人,一直在茫茫人海中搜寻能慰藉我灵魂的宝贝。而他的出现,让我生命中所有的因为小东的离去而被我掩埋的柔情与母爱全部被点燃了,只等熊熊燃烧那一刻,而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我为之疯狂燃烧的主角。

——我叙述的语气让你惊讶吗?你会习惯的,真是没办法,我在提起他时总是满怀柔情,即使是在面对着你的情况下。

我决定带他回家。相信我,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我有钱,可是钱这东西往往会在重要时刻显示出它的匮乏无力。我唯一能利用的就是一个女人特有的慈爱和温柔。

我蹲下来,背向天桥的人来人往,面向下方汹涌的车流。狂风掀开了我的羽绒大衣的下摆,寒流趁虚而入,紧贴着我的大腿蛇一样蜿蜒。我打了个寒战。彼时,他像我最初发现他时一样,低着头,双臂环抱膝盖,眼睛盯着双脚。脚尖前方有一个缺了一角的破旧的大铝盆,铝盆里有大大小小的硬币、纸币,一张一百元的钞票舒展着横躺在上方,不时被风吹得颤抖——这张钞票是我扔进去的,换来的只有他对我的不羁的一瞥。铝盆前方的地面上,用粉笔写了几行字:钱包被偷,没钱回家,求各位好心人帮忙。

我紧了紧衣领,搓着手问他:“还是学生?”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满警惕——瞧,我就说没那么容易,现在的孩子都很机警,不像我小时候,陌生人给块糖果可能就会跟着走。当然,你可能无法理解我的那种愚蠢,因为你自幼生长在富裕家庭,任何钱能买到的东西对于你来说都毫无吸引力。

我的男孩——就让我这么说吧,虽然我也明白那时候他还不是我的——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后,便低下头。他的嘴角古怪地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抱紧膝盖,看起来很冷的样子。他应该冷,因为他没有穿棉衣,冷风又正在灌进他的脖颈。

“今天可真冷。”我干巴巴地说,有种没话找话的嫌疑,我并非没有应对这种孩子的经验,只是有些紧张。他从鼻孔里“嗯”了一声。我问他:“多大了?”

他微微动了动嘴唇,随即合上,“十三。”他的声沉闷中带有一丝稚嫩,让人联想到初春柳梢上的嫩叶,在风中沉默着低头却又焕发出勃勃生机,在我听来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美妙,让我的指尖都跟着酥软。

“家在哪儿?”我盯着他搁在膝盖上的双手问。他瘦削嶙峋的手指像他的耳垂一样白皙。

“B城。”

“来A城玩?”

“嗯。”

“在哪里被抢的?”

“火车站。”

他有些不耐烦了,眉宇间流露出厌恶。自始至终,他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肯看我一眼。他的眼睛眨了几眨,柔软浓密的睫毛投射出好看的阴影。这阴影让我的心摇曳起来,如同晴朗的午后微微晃动在树下的斑驳光影。太阳有一半钻进云层,刺骨的冷风中,仅剩的阳光似乎都显得寒冷,但我的手脚却已经变得暖了,这股暖意驱除了我仅有的那抹犹疑,盯着他那漂亮的睫毛,我竟脱口而出:“跟我走。”

他终于抬头直视我,眼睛大睁着,先是惊讶,继而,那双细长的眼睛上罩上了一层水雾般的迷惑和不解,他带有一丝警惕地问:“干嘛跟你走?”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得像是一位母亲应该有的,“因为我可以给你提供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餐,好孩子,哦,还包括温暖的住处。”

他蹭了蹭鼻子,有点儿不情愿,又有点儿怀疑,“真的假的?”

我给了他确切的答复。

他盯着我,嘟哝着,“我不去。”他的眼神告诉我,他仍然在怀疑我的好意。

我只能继续游说,但我说了几句后,他就烦躁起来,嘀咕着要我离他远点儿。我猜他一定把我当成了坏人。对于他过分的谨慎和不识好歹的多疑表现,我丝毫不觉得自己受到了欺负,反而因他有这种意识而开心。我把身份证亮给他看,并告诉他,我不会蠢到让自己成为警察的通缉对象。

他孩子气地扬起下巴,质疑我的身份证是假的,还说我看着不像三十四岁——他可真机警啊。

面对这孩子的质疑,我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样才能证明自己没有骗他。他俯身把红钞票用小石头压住,手指已经僵硬到不听使唤了。可怜的孩子,这种天气他本该呆在家里看着电视,吃着零食,或是在电脑前上网、打游戏。我叹了口气。开始从脖子上解围巾。

他把头微微偏向一侧,看着我,嘴角掀起一抹不屑,“我被人骗过,那个混蛋……”他从鼻孔里发出冷哼,自顾自讲着,“他把我带进一条死胡同,抢走了我身上所有的钱。”他的口吻透露出一种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深沉,还有一抹自嘲。

“我只是想帮你。”我诚恳地微笑,身体稍稍前倾,亲手帮他围上围巾。这个过程中,我的手指轻轻划过他脖颈的皮肤,并在他的耳朵后方短暂的停留,他的温暖让我有一种一脚踏进温室的感觉。之后,我为他将外套的拉链拉严。做好这一切,我直视他,发觉他的目光里多了丝柔软的东西,或许我让他想起了他的妈妈,也或许,他想到了曾经拥有过的无数个温暖的日子。

就在这时,一阵旋风卷来,铝盆里的百元钞票挣脱了石子的束缚,飘忽忽地上升、低旋,然后落在几米之外的行人脚下。他起身小跑过去,带起的一阵劲风撩起了我的发梢,围巾的一头垂下来,被风吹得贴到他的脊背上。眼看他就要抓住钞票,这顽皮的家伙忽然翻了个身,任凭一只黑亮的皮鞋踩在上面,留下清晰的鞋印,之后他终于抓住了它。

我站起身,看着他走过来。他可能没我高,四肢瘦长,大约穿四十码的鞋子,步子很大,轻盈的步伐和在阳光下颤动着的短发禁不住让我联想到山涧里追逐夕阳的小鹿。他在我面前停下,手里紧捏着那张钱,低头嘟哝了什么。

我没听清,“什么?”风把我的声音吹得尖细。

他抬头,脸涨得通红,“我说谢谢!”他皱紧眉头大声说。

我笑了,向他强调着我不是坏人,脑子飞快地转动,想着怎样才能把他带回家。

他在这时叫我,“喂。”他没喊阿姨,也没叫姐姐,大概他觉得这两种叫法都不适合吧,也或许,他可能是个缺少礼貌的孩子,但这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能让我心中的那份渴望成为现实。

我问他怎么了。

他古怪地动了动嘴唇,忽然去摘围巾,塞到我手里,并告诉我他不想围女人的围巾。我有些沮丧,正觉得自己需要费些心力时,奇迹出现了。

他斜斜地咬住嘴唇,咧嘴一笑,闪亮的牙齿一下子点亮了我的视野,“反正要去你家嘛,”他笑得有一点拘谨,“我肯定不需要这个。”

我愣了,难以置信地询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他撇撇嘴,用不羁的口吻问我是不是反悔了。我高兴极了,要他快点跟我走,那么冷的天气呆在外面实在不是一件宜人的事。

他答应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袋口能收紧的编织袋。他端起铝盆,那些大大小小的硬币和小面额的钞票便快活地钻进袋子——我猜可能会有三五十元,当然,不包括我给他的那一张。对于一个可爱的孩子来说,这样的收入实在不多,不过,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人们早就在欺骗和上当中学会了保护自己,就算是一元钱,也要留着买瓶矿泉水,而不会用来宠惯骗子。

我可爱的小骗子(我相信他是个骗子)把袋口收紧,冲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孩子的笑容总是纯真无邪,看一眼就觉心情舒畅。于是我也笑了,这时我才发觉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程欢,”他用鞋尖踢着水泥地面说,“程咬金的程,欢乐的欢。”

我笑得像是一个傻瓜,多么好的名字——程欢,承欢,这名字听来就足以让我心神荡漾、满心生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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