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人的——小妖精!
这话除了登徒子、采花贼还真没有几人说的出口。沈青然定了定神,看着那男子从古塔的最顶端飞身而下,月华淡淡包裹着他,一身青衣泛着银白之光,衣玦翻飞猎猎作响。
她有些担心回望身后,却看见刚刚还坐在地上的老妇人一跃而起,活蹦乱跳的往原先暗巷里跑,哪还有刚才那般虚弱的样子。
“老人家,你跑什么!”沈青然冲着老人狂奔方向喊。
“采花大盗来了!姑娘快闪啊。”
人未到,风已近。沈青然借着微光看清来人。他一身青衣长袍,头戴道冠。容貌清逸俊俏,眸中似有千般柔情,唇角两边微微上翘,身后背一个长长的漆木盒子,刚一落地便往巷子里冲,被沈青然拦下。
这般猖狂的采花贼,对即便是抓惯犯人的沈青然而言,也是平身仅见。现实与老人家的陈述果然一字不差,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不过,贼人从几十米高处飞身下来,面上却一派轻松自在,可见轻功非常不错,就是不知此人武功如何。
“你这道士,好生猖狂,竟敢公然调戏老婆婆。”这话说的有些痛心疾首:“我劝你马上束手就擒,随我去一趟衙门吧。”
这时候的暗巷里早已是人去楼空,青衣道士再追已经为时已晚,他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一截的沈青然,一脸严肃心情不好:“看姑娘刚刚的反应,似乎以为贫道是——贼!”
“不是以为,是确信无疑。”沈青然更正。
“确信?你我从未见过,倒是说说——你是从哪里看出贫道是贼的?”
“便是从你那句——磨人的小妖精,开始。”
四周寂静一片,青衣道士沉默一瞬,恍然道:“贫道没有说错,刚刚你面前那人确实是妖精。”
沈青然轻哼一声,合着不远处悦耳的风铃声:“那老婆婆都被你吓跑了,剩下的话随你怎么说,不过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道士——动手吧,早点将你送交衙门,我也好早些休息。”
他看她已经摆开架势,准备开打。青衣道士仰着头微叹口气,两手闲闲在胸前交叉:“贫道从不跟女人打架。”说完又瞧了眼沈青然平坦的胸前,摇摇头:“即便是假小子,也不行。”
衙门内院,一捕头绕过假山绿树在县太爷寝室外候着。
县太爷边穿衣边开门,见了人便问:“谢捕头,可是我家柳儿有消息了?”
谢捕头有些尴尬:“大人,小姐的失踪案占时还没有进展。此番打扰您,是因为沈青然刚刚抓了个采花贼,那贼人说……”他说到这里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别磨磨蹭蹭的,你快说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天一山清风观清风道人的徒弟,他师傅留了口信给您。”
县太爷催促道:“快,带路。”
沈青然端着一颗平常心,平静的站在衙门大堂。这里烛火通明,陆陆续续来了数个衙役,他们人分两排左右各站一边。只余她和青衣道士站在中间。
不多时,县太爷随着谢捕头进来入了座。
“沈青然,你近来为本衙抓了不少犯人,今晚抓这人所犯何罪啊?”
“回大人,青然今晚抓的是个丧心病狂的采花贼。”
青衣道士在一旁听了她冷硬的陈述,当着众人不怒反笑了。
“哦!你且说说他是如何的丧心病狂法。”
“回大人,此人今夜跟踪一位七十余岁的老婆婆欲行不轨之事……”沈青然三两下说清楚原由,在场衙役们个个听得咬牙切齿,数十双眼睛怒瞪着堂上清逸俊朗的道士,心中谩骂两字——禽兽!
县太爷亦是眉微皱,看了一眼堂下站的笔直的道士,问:“可有证人?”
“回大人,证人被犯人吓跑了。”
堂上安静了片刻,县太爷想了想,朝着一直沉默的道士问:“堂下何人啊?”
“回大人,贫道落叶玄真是天一山清风观的道士。”声音不大,不卑不亢。
“你既是道士,为何要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啊!”
落叶玄真看了眼沈青然,清俊的脸上委屈的很:“回大人,今夜之事完全是一场误会,其实贫道才是那个真正的受害者!”
“哦,这话从何说起?”
“回大人,今夜贫道在城南街上散步,正巧遇到妖邪作乱,于是出手制止一路追踪,之后便遇到堂上这位姑娘,她不仅故意放走那妖精,还诬陷贫道是采花贼,还请大人还贫道清白。”
“你…可有证人?”
落叶玄真抬头,亮晶晶的眸子直视县太爷,自信道:“城南一位姓花的姑娘可为贫道作证!”
大约半柱香时间,衙役从衙门外带来一位娇柔婉约的女子,名叫花语心。她来时已是下半夜,进来时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都不用提醒便一脸乖顺的走到落叶玄真身旁。
一番询问,水落石出。原来那老婆婆原先在城南时,在街上主动与花语心搭话,一番闲聊便推销起了自己的香粉。被姑娘婉拒之后,依然不依不挠两人当场推拒起来,结果那香粉落到老妇人衣服上,瞬间就灼出洞来。姑娘被吓得魂飞天外,幸得落叶玄真碰巧经过,出手相救。
当然这只是一面之词,但自沈青然与落叶玄真遇到后,两人便一直没有分开过,从这一点上,排除了他们串供的可能,且那老婆婆衣服上的烧灼痕迹与花语心的供词亦说得通,很明显说谎的另有其人。
室外有雨声传来,沈青然在众人之中躬身请罪,一头乌发自背上垂散开来:“大人,这次是青然错了,抓错了好人。”
县太爷点点头,挥手叫来一边站定的谢捕头,与其耳语几句便下了堂。
刚刚还热闹的堂上,走的走退的退,瞬间人就少了一半儿。谢捕头快步过来与落叶玄真低语两句,领着他入了内堂。
今夜之事,于沈青然来说,简直称得上是一场闹剧。她闹了笑话,但并不后悔。她不怕被人笑话,怕只怕人与人之间的冷漠疏离还有见死不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坚信若自己一直这般助人为乐坚持下去,兴许有一日,在她岌岌可危时,定也能得人援手吧。
转身正准备离开,谢捕头突然去而复返,说是县太爷要见她,便带着沈青然一路经过花园里各色花卉植物,来到书房门口,轻声道:“请沈姑娘稍待片刻。”
书房里,火烛呲啦一声响,县太爷喝了口茶坐在太师椅上,不大不小的眼睛瞧着面前的道袍青年,道:“说吧,你师傅让你带了什么话?”
“大人,师傅他老人家并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将这东西给您送来。”落叶玄真低着头面上有些舍不得,挣扎片刻卸了背上的盒子,平放在手端到县太爷面前。打开看,盒子里放着一把朱红色古琴,木料上面有些细微刮痕,想来应该有些年份了。
县太爷有些激动,忙拿起琴左右看了又看:“这确实是大哥的琴,一直以来他都宝贝的紧,如今怎么让你送来?”
“大人,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
“那你便简单说。”
“简单说来,就是清风观在师傅的英明领导下——倒闭了,师傅万念俱灰决定出外闯荡,他老人家临走时说当年在家时没少得您帮助,现在身上最值钱的便是这把古琴,让我给您送来,留个念想。”
“念想?”这话听着怎么像是遗言,县太爷顿了顿忙道:“你师傅与你说这些,不会是想不开吧!”
落叶玄真摇摇头,一脸否定:“师傅最大优点便是宽心,道观倒闭后,他老人家还时常安慰我们,让大家都往好处想,想来应该不会想不开的。”
县太爷换了个坐姿,面上缓和些:“那你现在东西已经送到了,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那古琴若是卖了,应该还能值几个钱,然后一路上抓妖收钱笑傲江湖,这便是落叶玄真的打算。但是万万没想到会遇到沈青然这个变数,古琴没了,打算也没了,落叶玄真很沮丧。
不过事实证明,天无绝人之路。县太爷收了古琴,念及他现在境况艰难,不仅给了些银子还留他住一晚,落叶玄真也不扭捏,边道谢边收了钱。
这时,县太爷唤了门外的谢捕头进来,与他一起的便是沈青然。进来站定,沈青然环顾四周,忙跟县太爷见了L县太爷并未客套抬手让三人落座,一张脸忧心忡忡的示意谢捕头说明,留两人单独见面的原由。
原来,近段时间烟雨城内已经接连发生了两起命案,遇害的皆是女性。一开始都以为是简单的失踪案,没想到几日后便有人来衙门报案,说城外荒郊有两具尸体暴尸荒野。凶手作案极其残暴,人都死了还将两具尸体的脸皮整块剥下来。
“那面皮可有在现场找到?”沈青然问。
“没有,我们在那儿搜了两日,均一无所获。据我们推断,凶手可能把它们带走了或是拿去其他地方扔掉了。”
语毕,屋内四人陷入沉默,只能偶尔听到烛火不甘寂寞的滋滋声。好一会儿,县太爷才沉痛道:“这案子甚是棘手,谢捕头他们为了尽快破案,已经好几日没有合过眼。城里的巡视密度也大大加强了,但就在昨日竟又有一人失踪,本官已决定明日便张贴悬赏通告,若谁能在三日内缉拿凶手——赏银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