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烟雨城入了冬。气候寒凉,街旁绿树早已掉光了叶子,只剩枝干光秃秃的在那儿,孤零零的盼着来年春天莺****长。
街道上过道里来往行人穿街过巷一脸行色匆匆,均穿着一身厚厚的袍子,衣料颜色各不相同五花八门。虽不同于往日那般热闹,也依然夺人眼球。
天空阴沉沉的,细雨飘忽不定,风混杂着雨水铺面而来,沈青然微闭眼,未撑伞的手牵一根绳索走在街上不紧不慢。她身后有三人被捆绑严实,一路被她牵着走。他们绑在一起,走起路来忽左忽右,远远看去仿佛一颗行走的大肉粽子。
虽被抓住他们仍然不安分,一路上吵闹声不停顿,走了多远便闹了多久。也不管旁人递来的侧目眼光,散漫惯了吵闹谩骂想来就来。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死丫头,你敢不敢把爷放了,咱俩一对一!”
“鬼影,你少嚎几句行不行,老娘的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还有阿飞把你的臭蹄子拿开,老娘身上的肉,是你摸得的吗!”
“碧蛇,这不是被绑着吗,俺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你这身老腊肉俺还不想碰呢!”
“哎呀,你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信不信,老娘现在就将你作了,就地正法!”
“碧蛇——你敢!啊······你干嘛,你手往哪儿抓!呜呜呜,这···里···不能抓!”
一行四人“浩浩荡荡”入了衙门,正巧遇到临出门的两位捕头。当先那人见是沈青然来了,上前两步一番寒暄:“青然姑娘来了,你这次又抓到谁了?“
沈青然淡然道:“谢捕头,这次我抓的是三大恶神。”
三大恶神,江湖上恶名昭著响当当的人物。
老大鬼影、老二碧蛇、老三飞毛腿均是无恶不作,酷爱打家劫舍之人。碧蛇,一直以来给人印象铁面狠辣,却独独钟爱才子,老大老三面对美女的诱惑更是无法抵挡。几年来,衙门告示栏悬赏单子一直贴着,想抓他们的江湖侠士不是没有,但都无功而返。
由此可见,三大恶神岂是这么好抓住的,谢捕头有些不信。上前两步越过沈青然,三个人形肉粽便出现在眼前,两男一女:男子一胖一瘦女子浓妆艳抹,样貌与那通缉画像上的——一般无二。
“青然姑娘,这三大恶神平日行踪飘忽不定,对敌时更是滑如泥鳅。你···是如何抓到他们的?”
沈青然回身,齐眉的刘海衬得一双眸子水润灵动。她浅浅微笑:“我不过是请了春风楼的头牌花魁,去西山温泉泡了个澡,又顺带邀了岚庭的柏公子同去,青然这次运气不错,正好将这三大恶神一举拿下。”
她站在原地说的一派轻松,谢捕头看着挣扎不断推推打打的三大恶神,心中腹诽:抓个犯人,你用得着请头牌花魁来参与吗!而且,还劳师动众的惊动岚庭的柏公子。可知道,这批犯人的那一点点赏金,用来请花魁都远远不够!
交了犯人领了赏金,沈青然并未多留,走到衙门口,轻抬手接过从天而落的雨水,顺着呼吸喷出一口淡渺白气,整个人慢慢融入雨中。
几日来,这雨下的越发绵长了。前段时间顶多坚持半日的雨水,这两日来不到黄昏便没个空歇。
雨停了,烟雨城内,各家烟囱里冒出炊烟袅袅,现下已是黄昏时分。
沈青然用过晚饭,慢悠悠的出客栈散步。刚洗过头的她,一头青丝柔顺披着,走在街上闻着各家各户的饭菜香,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她孤身一人形单影只。
四周灯笼渐渐亮了起来,天空最后一丝光亮也跟着消失殆尽。街上行人少得可怜,偶尔有人擦身而过,均是行色匆匆。
时不时有风走过,卷起沈青然额前刘海,脖子里似乎也灌入了冷风,她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喷嚏,犹豫一下继续往前走。
刚行至街边,一条黑漆漆的暗巷里突然咚的一声响,沈青然脚步一顿转头朝着巷子里看:黑乎乎的窄巷里,隐约有一个白色身影趴倒在地上,仔细听还能听到那人在那儿呼痛的声音。
想也没想沈青然赶紧走进巷子,朝着白影趴倒的地方,询问:“你没事吧?”
今日是弦月依稀有些月光,但这巷子窄得可怜正好是在两栋三层建筑的夹缝中间,沈青然来到这人身前,隐约看到地上的人穿着一件白色袍子,顺势将人扶起来,从入手感觉判断是个老人无疑:“老人家,你还好吧?”
“没事儿,缓过去就好了。姑娘,麻烦你把我扶到前面坐坐可以吗?”老人说话时有气无力,声音异常沙哑,颤巍巍的手指了指刚刚沈青然进来的街口。
“当然可以,来——我扶你起来!”
“多谢了。”
离开巷子,眼前托然开朗。今日下了一天的雨,平地上尽是水渍,沈青然扶着老人多走了两步,坐到一处干净的台阶上。
借着稀薄的月色和周围随风飘摇的灯笼微光,沈青然这才看清楚老人的脸:她一头银发,眼睛已经有些凹陷,但是脸上的皮肤竟似四十岁妇人那般紧致。
沈青然仔细看,原来老人脸上擦了一层厚厚的粉,怪不得一开始,自己就觉得她脸色异常的白,身穿着一件纯白色袍子,脖颈胸前处晕着几点焦黑的烧灼痕迹,整个人看起来莫名的诡异。
“都这么晚了,老人家怎会到那暗巷里去?”
老人微抬头看着沈青然,一张略显幼气的脸,干净秀丽丝毫没有脂粉的痕迹,她眼中惊喜一闪而过:“哎,事情是这样的,我之前被采花贼跟踪,差点让他追上。还好老婆子当时急中生智躲到这条巷子里,要不然现在只怕是晚节不保了。”说到这里老人情绪有些激动,连着咳嗽数声,沈青然正要伸手帮她拍背顺气,被一手拦下。
“老人家,那采花贼现在何处,我会点功夫过去抓了便是!”沈青然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奇怪,烟雨城的治安情况她还是有些了解的,近来城里巡视虽然比起以前密集了些,但何时来了个重口味的采花大盗,竟连老年人都不放过?
“他已经离开了,也许是找不到我,放弃了吧!小姑娘,你都不知道当时可吓死我了,那采花大盗长的人模人样,伪装成道士对老婆子百般诱惑,见我不为所动便想要来硬的,我拼着这身老骨头跑了数十条街,才摆脱他。”老人说的一脸悲愤,动情处一把握住沈青然的手,表情才稍稍柔和。
道士、采花贼——竟然是这般奇妙的搭配!沈青然有些难以置信,但老人家回忆时脸上的惊恐表情,倒不像是在撒谎。
“对了,小姑娘你今天帮了我,老婆子要感谢你,来——这盒香粉就送给你了。”老人拿出一个圆形粉盒,递到沈青然眼前,盒子上有些镂空雕刻的花鸟蝴蝶,物件虽小但小东西雕刻的活灵活现,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沈青然常年行走江湖,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并不感兴趣:“我帮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客气的。东西我就不要了,这盒香粉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老人见她推拒,老脸突然靠了过来,一脸神秘道:“丫头,老婆子的这盒香粉跟那些店里卖的可不一样啊!你以为——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如何会被采花贼惦记,不瞒你说还真是全靠这香粉呢。”她一番口若悬河,细数这香粉各种好处,只要擦在脸上便能美如天仙之类云云,接着,老妇人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香粉盒子,瞬间一股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传遍了整条街道。
“啊···嚏”香粉味道熏的鼻子难受,沈青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老人坐她对面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赶紧用手在脸上嫌弃的擦了又擦,只听窸窸窣窣的擦脸声,面上的白色粉末掉了一地,银白的地面瞬间仿佛染了一层碎雪。苍老的脸跟着浮现眼前,沈青然有些不好意思正准备道歉,不巧一根干枯的树枝突然横飞袭来,沈青然忙出手挥开。顺着那树枝袭来的方向,视线落在不远处古塔上。
这古塔身高五十余米,因年久失修没人管护,本来洁白的塔身脏兮兮的,偶有几处杂草丛生,早失了当年那般风采。
月色朦胧之中,七层古塔垂脊上一男子斜站着,手撑一个长长的漆木盒子,视线锁定住下方的老妇人,轻狂笑道:“你这磨人的小妖精,让贫道一路好找啊!”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似击玉敲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