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昌话音未落,就见杨达文大跨步走进身边。杨达文躬身先向众人行礼,才凑到江明昌耳边低语。
江明昌听完,哈哈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诸位,我聘请的杨村村长已到。”当先便迈着步子出去。
众人听说是新村长到来,都不由一愣。杨天和更是莫名,难道这江大少爷在家便已想好要换村长了吗,否则怎么可能昨天了解情况,今日查账罢免不到一刻,就有新村长到呢?可瞧他昨日之神色,似并不知江木权的所做所为,这......?
正是草长莺飞时,空旷的祠堂广场上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清香。江明昌哪里闻过这味道,狠狠一吸,直透心脾。待见到朝自己走来的人就更是高兴,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挡不住了。
那人合领宽袖白布袍,头戴木冠,远远望去仿若谪仙归来。待近了,高高低低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端的是清风朗月,濯濯如春月柳。
“三弟。”那人见江明昌迎出,清俊的脸上难得显露出温暖。
“大哥,你怎么舍得下家中重任,来此穷乡僻壤?”江明昌狭长的眼睛透出无限的揶揄。
“难道世道变了?”清俊男子皱眉道,“就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了么?”
江明昌笑意更浓,瞥到四周村人皆疑惑,才指着清俊男子道:“此乃饶城鼎鼎有名的丁枫丁大官人。”又给丁枫介绍杨村的族长。
族长赧然:“我村众人进城少,见识短,从未与如丁大官人这般仙人一样的人物打过交道,难免有些无礼,请大少爷和大官人勿怪。”
丁枫浅浅回道:“不会。”眼神不自觉的环顾一下,待见到杨天和时,微不可见的闪过一道光。
“大少爷,您说的村长是?”有人问道。
江明昌对着丁枫“嘿嘿”笑了声,道:“大哥,我知道今次牛伯与你一起来了,你看能不能让我跟牛伯商量一下,请他做杨村村长呐?”
原来丁枫一早就知会江明昌,道会下来山城找他。江明昌那时正打点行装往杨村来,就着人通知了丁枫,拉他过来,方便学习。不巧昨日听闻江木权之恶行,那时他心中迅速打算好,要请丁枫贴身忠仆牛伯代村长一段时间。
要知道这牛伯可是管理饶城十三县田地都井井有条的绝佳管事,小小一个杨村,自然不再话下。如今的重点是,丁枫肯借与否。
丁枫甚为无奈,声声却依旧如旭升之日,暖透人心:“原来打的这个主意,此事我与牛伯商量一下,晚点给你答复。”
江明昌点头,能听到丁枫说可以考虑,他已经放心一半了。日头渐渐毒起来,江明昌欲邀丁枫回家叙旧,不料丁枫竟说有了安排。
难道,这小小杨村,竟有他的熟人?
答案是肯定的。
杨久言望着屋子里大包小包的礼物足有一刻钟,瞪大的眼睛始终闭不下来。她并非刻意表现的这么白痴,实在是难以消化这个现实:
江大少爷结拜大哥,饶城鼎鼎有名的富商丁枫,带着一车的礼物居然是给她亲爱的娘,大病刚好的人称杨丁氏的丁香莲。
见娘一脸淡然,买鸭子、烧开水、剁猪菜、喂猪,似完全不受礼物和人的影响,杨久言跟着忙前忙后,终归是不知道如何问出。
如何能问,看丁枫的身份和自家现状,就知这必是一出狗血淋头的悲剧。
瞅空,杨久言溜到家门口,预备听下这丁枫的来意。可门口挤满了人,熙熙攘攘的像是她们家办了喜酒一样。杨石头挤在里面,头都挣不出来。
杨久言担心石头真被挤出个好歹,连忙拉了一把他。小声问道:“探到什么消息没有?”
石头一脖子汗珠子直往外冒,圆脸红扑扑的,可爱非常。他抓起袖子迎面一抹,叹道:“姐,保不准我们家还真有个有钱的亲戚。”
语音伤感,全非别人想象那般欣喜。见杨久言用眼神鼓励他讲下去,杨石头便把听到的通通说了一遍:
丁枫的马车停在杨久言家门口,刚巧与买完鸭子回来的丁香莲碰上,驾车的牛伯自是认识丁香莲的,叫了声“小姐”便把马车停好,丁香莲淡淡招呼他们进来坐下喝口茶。等到礼物卸完,杨天和杨达文带着江明昌也回到家,他们解释一番,丁枫正式唤杨天和“姑父”,杨天和不认,请他们把礼物拿走。接着一片争论。
杨石头表达能力挺不错,获得了他姐杨久言的一声赞扬。杨久言猜到丁枫与丁香莲肯定有关系,却没猜到丁香莲竟是饶城富商家的小姐,而他们兄妹姐弟四人,竟是丁家唯一的外孙辈。
从丁香莲的神色,杨久言料想当年必是一场伤心绝伦。杨久言希望自己能帮上她一点--回或者不回,从来不是别人给她决定的,一切要以她的意愿为前提。如此想着,心里便定下了计策。
杨久言钻出人群,见自家爹和一人似乎正在争执,毫不犹豫就走了过去。
“没什么为什么,她不是早就不认香莲了吗?”明显带着火气的声音,乃是杨天和发出的。
杨久言暗忖,老爹表现不错嘛。
“姑父,当年之事爹与我细说过,奶奶那时确实糊涂。但她已是弥留之际,我爹只希望能圆她心愿.......”
想来这便是丁枫。杨久言低头勾起嘴角,有钱人家的说话口气果然不俗。她匀了下气,朗声道:“我娘不愿去,可否?”
热烈的阳光洒在杨久言的身上,竟勾勒出一副冷冽的剪影来。嘈杂的门口突然安静下来,众人都听到了这句话,明显都愣了一下。
“哄......”不一会,人群发出更大的讨论声。
“自古孝为先,丁氏不回去就是不孝不仁。”
“这九丫头竟敢公然说出这般不孝的话,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娘不孝,女儿自然好不到哪去。”
“没想到这丁氏竟有这般家世,不得了咯。”
......
杨久言不理见风使舵、看热闹图是非的乡人,两眼狠狠盯着亦为愕然的丁枫,勾着嘴角,眉眼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