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南郊有处不是很起眼的庄院,高高的围墙,绿色爬藤在墙头展现活跃的生命力,偶尔还可见一两朵迟谢的小黄花。
平时只见庄院的管家进出,主人一直很神秘,极少外出,一年里见不到几次出门。
庄院的偏厅内,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正端坐着,带着淡淡的微笑望着对面神情凝重的白发老者。
“逸儿,最近可曾咳血?”老者一对发白的眉毛极其怪异地皱起,如果不是他神情那么凝重,对面的白衣男子肯定得笑出声。
“外公,逸儿没事!”白衣男子反手轻拍外公已经有些微皱的手背,安慰道:“您放心吧,我最近感觉好多了!”
“真的?”外公的眼里明显透着不相信,却也没再问什么。
他这个可怜的外甥呀,在娘胎里就开始跟病魔争斗,每一天都活在病痛折磨中,承受着生命威胁的日子过了整整二十四年!饶是他几乎翻遍中原大陆的各座山峰,依旧未寻到那味传说中的灵草,任是他头发急白了也于事无补!
面对外公的忧虑眼神,白衣男子依旧浅笑,好似被病魔纠缠的根本是无关的陌生人。
他越是如此云淡风轻,越是让外公心疼!
“外公,杭州西郊有一处荷池,还有未谢的荷花,逸儿带您去可好?”
“逸儿,你在外可要小心,别……”外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白衣男子微笑地打断了。
“外公,您还不放心柳箫么?他可是寸步不离,严格遵从外公您的吩咐呢!”白衣男子有些淡淡的埋怨,微带着孩子气的努嘴,瞥了一眼门口站如松的柳箫。
“柳箫我放心,我担心的是你!”老者一拂白须,轻叹,“你要相信外公,一定能找到灵草,你的病一定会好的!”
“好,我相信外公!”白衣男子点头,依然云淡风轻的微笑着。可,他清楚知道,外公说这话的时候是不确定的,甚至是无助的!
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已不是一颗什么灵草就能治愈的,二十四年的病魔缠身已经让他有了随时撒手西去的心里准备,除了眼前这个唯一的亲人,他早就毫无牵挂。
正要带外公去西郊荷池赏荷,门外来了管家。
“禀主子,杜小姐来访,说有一物件要请主子鉴收!”
白衣男子微点头,带着外公一起来到了迎客的前厅。
厅里的杜小姐正是昨日肖想店里的那位貌美小姐,只见她手持一长盒,正踌躇不安地搓揉着包着长盒的白色丝巾。
“杜小姐!”白衣男子温和的声音在厅前响起,悦耳地唤着。
“赵公子!”杜盈月福身,扬起头看着温和的俊美脸庞,贪婪而娇羞的眼眸里溢满了情愫。
“请坐!”赵逸风白色长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让人微醺的轻柔声音有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
杜盈月落座在他对面,让身后的丫鬟将长盒递上。
赵逸风接过,对丫鬟轻柔一笑,让那丫鬟白皙的脸颊顿时羞答答红了一大片,赶紧回到小姐身后,一颗心砰砰狂跳!
修长的手指挑开白色丝巾,露出一个黑色木盒,赵逸风一挑眉,打开来。只见盒里躺着一支遍体翠绿的玉笛,他执起笛子,感觉笛身冰凉,翠绿的笛身晶莹剔透,笛孔在阳光下折射出嫩绿的光芒,好似每个笛孔都长出了嫩芽般!
“杜小姐,这玉笛贵重,还是请小姐收回吧!”没少见过贵重物品的赵逸风知道这支通体碧绿的玉笛不算价值连城,却也是罕见的好东西!
“啊?”杜盈月一怔,贵重?那肖想的老板怎么会给自己如此贵重的玉笛却分文不取?
“杜小姐新得此玉笛?”赵逸风轻抿了口茶,状似不经意地望了眼一脸意外的杜盈月。
杜盈月如实地说了如何在肖想得来的玉笛。
“既是如此,多谢杜小姐的好意,我就收下这玉笛了!”赵逸风的手指抚过长笛,很是冰凉的笛身透着温润的玉感,他不能违心地说不喜欢。
赵逸风的外公与柳箫皆严肃地看着那支玉笛,心中有着共同的疑虑。肖想的老板究竟是什么样的商人,竟能对陌生的人送出价值不菲的玉笛?难道是……
赵逸风陪着娇羞欣喜的杜盈月说了一会儿话,答应她的邀请,两日后过杜府用膳。
杜府便是杭州知府的府邸,杜盈月是杜知府的小女儿,近几年赵逸风来杭州小住时总是会受到杜小姐的热情相邀,明眼之人皆知她对赵逸风情有独钟,奈何,赵逸风却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看似温和亲切却是置人于外,周身仿若有一层迷雾,伸手可及却又无法触碰。
目送着杜盈月离去,赵逸风的外公——齐睿,白眉紧拧在一起,一副不安担忧的神情。
“你不觉得与杜知府过往太密了?”
“外公放心,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
赵逸风的视线早已飘到墙头的小黄花上,嘴角不见了总带着的微笑,眼里的思索加深瞳眸的颜色,衬得白衣越发雪白,高贵儒雅,犹如一尊传世的绝美雕塑!
“去查查肖想的老板!”不用主子吩咐,柳箫已经对着管家下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也不排除仰慕主子的心态,只是那肖想的老板是一位年轻男子,若是用心不纯,他肯定第一个将之脖颈拧断!
“肖想?”赵逸风低语,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会为自己的店铺取这样的名字?
为自己店铺取此名的肖宇此刻正欣喜异常地站在一处生长着大片的海芋田里,翠绿的条状叶子衬托下,是一枝枝傲立风中的白色海芋!
“刘老伯,此处可都是您的花田?”
“是啊,肖公子可是喜欢这些观音莲?”背已微驼的刘老伯慈祥地笑着。
“观音莲?”原来它们在这时代名叫观音莲呀!肖宇歪着头想着,说:“这些观音莲我全要了,我明日便让乔莆过来付您定金!”
“不用不用,你已经够照顾老朽了,这些花没人欣赏很快就萎谢田里,肖公子喜欢就尽管采去吧!”
“那怎么行,老伯您还得为我照料它们呀,以后我店里的花还得靠您呢!”
“好好,肖公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肖宇实地考察了一下午,被秋老虎的艳阳晒得脸颊红彤彤,左脸的黑痣也开始在汗水的流浸下摇摇欲坠。
当回到肖想的时候,那颗黑痣不知何时已不在她的左脸颊上了,汗水洗过的脸庞早已回复她本来的肤色,带着日晒的微红,顿时比之前的肖宇俊俏几分。
乔莆与乔菲忙活过来后,见到还是肖宇却不一样的肖宇,呐呐着张嘴,“肖公子,你的脸……”
“啊?我的脸……”肖宇手一抹左脸,便知不妙,连忙转身进了内室。
过一会儿,肖宇洗净脸庞,留着画粗的眉毛外,还回本来面目。
“对不起!”这么多日的相处,对乔菲乔莆两姐弟的信任已毋庸置疑,但,她还得隐瞒自己的女子身份,这声道歉是对之前的隐瞒,更是对他们继续的隐瞒!
好一会,乔菲姐弟理解地点点头。
肖宇一介年轻公子自北方跋涉而来,身上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难言之隐,乔装改扮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要不,谁愿意将自己丑化呢?
“谢谢你们的谅解!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希望你们能为我保密!”
得到保证,肖宇又掏出随身带的化妆用品,给自己脸庞上色,沾上另一颗黑痣。
看着肖宇熟练的化妆动作,乔菲两姐弟一阵怔愣。那手势……怎么看着略显美态,透着女人味?
脑中隐约闪过一抹什么讯息,却快得令人抓不住。乔莆不自觉地按着额头,望着她又变回自己熟悉模样的肖宇。
“乔菲,见过我的真面目后,可别爱上我啊!”肖宇不以为意地开着玩笑。
乔菲脸一红,娇叱一声,埋头做事去了。
疲累的一天又过去了,肖宇照旧与乔菲姐弟三人一同收工回家,在分叉路口,挥手说再见后,她转向走在一条小路上。
“后面的朋友,出来吧!”可能以为他们三人都是普通百姓,所以跟踪的人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在分叉路口的时候让肖宇察觉到了。
没有路灯的小路上,肖宇孤身站立在路中央,借着昏黄的月光,她看不到一个人影。
“不想出来?那我走了哦!”肖宇再也感觉不到那人的气息,抬脚向前走。
跟踪的人好似没有恶意,纯粹跟踪?肖宇摇摇头,只要不是来打劫她的钱财或劫走她的人就好!
她好像在杭州没得罪什么人,会有谁对她感兴趣而派人跟踪呢?难道是那皇帝?应该不会吧,她自问隐藏得还不错,熟悉她的人也未必能一下子看破她的乔装,他手下的人有那么厉害吗?
心里顿时乌云密布,面临未知的威胁没有人会过得舒心,她亦如是!
她进了自家院子,锁好门,进了屋子。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那矮矮的围墙根本不足以抵挡三脚猫身手的她,何况那些武林高手呢?生命安全极不保障的威胁下,还有几人能睡得香?
次日一早,肖宇醒来却是呆坐在床上好半晌。
无助的感觉纠缠着一向开朗的自己,在未知的明天来临前,她无力改变什么,只能继续今天的生活。
在西湖边上,肖宇有点漫不经心地走着。
“公子,小心!”
一声警语传来,肖宇的手臂被人一扯,勘勘落入一人的怀中。肖宇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拉她的人。
咚!咚!咚!
肖宇强壮的心脏在看到近在咫尺的男子时,击鼓着被紧裹的胸腔,怦然作响!
白皙的一张脸上,眉如画,目如星,俊朗鼻峰,饱嫩朱唇,温和的微笑,儒雅的气质,魅惑的吐气如兰……
第一眼,她就已经肯定眼前的男子是那日街上不曾谋面的白衣男子!心,就在这一瞬间失去原有的稳健,跳动着紊乱的节拍。
赵逸风手一松,往后退一步,化解了两个男子黏在一块的尴尬场面。
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柳箫却紧皱起眉头,望着肖宇的眼眸里尽是敌意。
“公子心事重重,小心落水!”声音温暖丝滑,听着令人心神清明。
肖宇回望自己刚才所在位置,离湖水只一步之遥,要不是他拉一把,恐怕她此时已变成落汤鸡了!
“多谢公子提醒!”
“不谢!”说着,赵逸风一揖手,转身便欲离去。
“等等!”肖宇小跑步来到他面前,拱手作揖,道:“肖宇可否请公子到小店一行,在下有一物相赠聊表谢意!”
“哦?肖宇兄弟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他的嘴角仍是挂着一抹浅笑。
“要的要的!”
肖宇哪肯轻易放弃可以结识如此绝尘的男子的机会,硬是拉着他去了肖想。
赵逸风一看门口招牌上的“肖想”二字,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柳箫的神色却更加难看了。
“公子,请坐!”肖宇不理会乔菲姐弟投来的异样眼光,殷勤地斟水倒茶。
“肖公子不必客气,我家公子不喝茶!”柳箫上前一拦,拦住了肖宇欲送到赵逸风面前的茶杯。
“哦!”不喝茶?还是怕茶里下毒?肖宇疑惑地看了一眼柳箫,转身问乔莆:“今早的海……观音莲采来了吗?”
“采来了,在后面呢,我去拿!”
“不,我去!”说着,肖宇对赵逸风一笑,轻快地转身进了内室。
赵逸风一直保持着温和的微笑,目光缓缓掠过小小的店里各式新奇的礼品,对肖宇的好奇加深了。
肖宇手握一束清晨刚采的白色海芋,带着灿烂的笑容走到赵逸风面前,有些娇羞,按奈着激动,她这是生平第一次亲手送花给一个男人耶!
“这些花纯白清雅,与公子气质十分相称,请恕我冒昧,这花……就代表我的一点心意吧!”
天知道,她的脸颊有多烫,头皮有多麻!海芋的花语是纯洁的爱,由她手中送出,代表的意义是什么,她已经难以厘清了!
赵逸风一愣,接过那一束清雅的观音莲,在触到肖宇握花的手指时,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惊颤。
“公子……”柳箫刚想要阻止,赵逸风已经将花接过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儿也有一样物品应该与肖兄弟相得益彰!”说着,赵逸风从腰上的白巾袋中拿出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笛。
“啊?这……”肖宇实在没想到自己送出去的玉笛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还是他亲手还到她手上!
“肖兄弟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这玉笛还是回归主人吧!”
“可是……”肖宇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在下赵逸,年过二十四,不知肖宇兄弟贵庚?”一派淡然,微风吹起赵逸风的衣角。
“噢!小弟二十一岁,赵逸兄为长!”听到他自报姓名,透露相交之意,肖宇高兴得差点花痴般傻笑了!
这位日前貌美小姐口中的神仙公子,自己街上惊鸿一瞥的白色背影,手执着清雅海芋的俊逸男子,现在与她称兄道弟呢!她能不花痴么?能不傻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