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正发生着什么事呢,马沙克想,真奇怪,会是什么事呢?他们之间有点蹊跷,我能感到这一点,有点古怪,令人迷惑。可是什么呢?妈的!完全了解一个人是多么困难,了解他们的隐私,看一看他们的内心是多么困难。是的,如果你不仅要知道有事情在发生,还要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在发生确实是困难的。
“我要买些纸烟和烟草。”李家辉说。
“老牌子?”
“是的,还要老牌子。”
马沙克拿来了纸烟和烟草。
“哦,你给送一袋面粉去好吗?“李丽梅吩咐那个老掌柜。
“好的,李丽梅小姐。”老人记了下来。“你可以笑我,我的儿子,而且可以悄悄对自个儿说:这老头又醉心于咬文嚼字了。可是我要告诉你的一件事,则是得自于生活的真谛.
“是的,这个山谷是很幽静的。这里只有一天天的日子,漫无边际的寂寥和习习轻风,在这个国家,有许多这样幽静的山谷。一条山谷,几户人家,为数不多的居民,这里是静的,人们为了一块面包,一片栖身之地,为了一群儿女奋斗着,在全世界,这样的山谷比城市多得多,而且其中大多数,也象这里一样幽静。
“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山谷,那是心灵中的山谷,那里也是很幽静的。因为生活是险恶的,险恶的生活使得它寂静、空虚和荒凉。一个人即使身居闹市,他心中也可能寂静得象这条山谷。只有当哪里充满爱情、善良和相互的理解,哪里再没有仇恨和痛苦,只有孩子们欢乐的笑声的时候,这种荒凉才会离开心灵中的山谷。所以对我来说,无论我在这里,在开瞀敦,或者在任何别的地方,我心中总是一个荒凉的山谷。你看,李丽梅小姐,这就是一个没有土地,没有家园的老犹
太人的见解。”
老人笨拙地笑起来,使劲地擦拭柜台。马沙克惊讶地瞪着父亲。
李家辉觉得脑子里很乱,他想出去,可李丽梅挡在门口。
疯张木青的眼睛亮闪闪地转动着,老农民们看着张木青点点头,他们互相理解。
李丽梅的目光掠过李家辉的面孔.
“我等着,”她说,“再见。
“你今天一定能拿老农民们以为她讲的是面茫然的神色。
太阳差不多已经落山,西边天上残留着一线橘色的光芒傍晚的清凉的风吹遍大地,远处蓝色的山峰渐渐隐入一片瑙霭之中。
马沙克不时回头望望李家辉,’可他还保持缄默。
山谷和村落已经远远落在他们身后了,在单调的大地上;他们变成了两个黑点,周围没有一点点人类生活的迹象,草原上,天空和大地只有一片寂静。
他并不是真的想和我讲话,马沙克断定了,他只是想有个人能理解他。他扶了扶眼镜,直视着前方。
“她说她等着,那意思是对你的吧。啊?”
他们默默地向前走了几步。
“是的。”
有一阵子,四周只有空廓的寂静,马沙克感情冲动地搂住李家辉的肩膀。
“你并不想对我说什么,李家辉,你只希望有人了解你,我了解。”
在使人适意的无言中,他们转身踏上归途。
当李家辉在小铺后面和马沙克分手的时候,他感到很平静。知道有什么人了解自己,这使他轻松了一些,但这不是使他平静的原因,使他平静的是一种他尚且把握不准、捉摸不透的东西,他并不试图去搞清那到底是什么,这并不重要,同时也似乎再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当他向这个小镇那一簇簇破旧的房子走去时,世界好象忽然变得美丽了。他看见美丽的黄昏已经到来,起伏的大地上到处散布着柔和的暗影,他在幻想中触摸到了柔嫩的绿草。火地上到处是使人心情平静的空廓的安静。他抬眼望着天空,搜索精黄昏的星星,它在那儿。看见它使他心胸开朗,他把手插在口袋里,吹起一支愉快的曲调,慢慢逛着走上大街。
在李家辉的世界里忽然充满了欢乐的笑声和开朗的心境。有人向他问候,他热情地回答,还站住听一个老头讲述一个有着难于出口的肮脏结尾的故事。他和老头一块哈哈大笑,并且讲一些自己知道的可笑的故事。人们渐渐聚拢过来,不断的大笑, 非常开心。人们很快私语开了,老师今天看去比他们以前见过的任何时候都快活。
很快,住在这条街上的人们差不多有一半都出来了。一个临时的有身份的人集会开始了,故事讲的都是只有在非洲穷困的人中才能找到的放荡行径。
老牧师急忙从教堂里走出来,他刚才还在那里,一面等夜校上课,一面和丽梅亲密地交谈。现在,他亲口讲了一个更有趣的故事,然后告诉大家,已经到了夜校上课时间了。
“谢丽梅!”许诗涵大姐热烈地喃喃着“感谢赐福的丽梅。”她刚才和大家一起出来,看见了李家辉大笑。眼前的光景使她乐不可支,愁闷也消除了,他又是那个刚刚从开普敦回来的李家辉,而且他比那时还要快活,他和一个多钟头之前离家去小铺那会儿,完全变了个人,那时她一直苦苦发愁,因为他闷闷不乐。现在,她高兴得简直受不了,眼睛里闪动着亮晶晶的泪珠。李家辉高兴了,她的孩子高兴了,她那么幸福,以至于双腿发软,她得倚在墙上才不至于倒下去,现 在,痛苦都离开她了。
老牧师触她的肩,她看着他的眼睛,惊讶地发现他竟完全理解自己的心情。眼泪冲出眼眶,顺着脸颊淌下来。
“我和你一样感慨颇多,大姐,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别让他看见你的眼泪吧。”
上课时间到了。老牧师大声说着,带头朝教室走去。
“来吧,快些。”老妇人挽住了李家辉的手,“我给你准备了一杯茶,你喝了,我们好去学校。”
李家辉拍拍她的手背,对着她的眼睛笑了笑,他们手挽手地回家了。
“我主丽梅!”老妇人喃喃着,心中爆发出不可遏止的感激。
李丽梅.靠在安乐椅上,闭上了眼睛。刘青山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她和刘青山,他们很少相互交谈。
她是他的穷亲戚,女管家。刘青山是李丽梅家族的最后一人,自从另外那个李丽梅死后,刘青山是大大改变了。在那以前,他是一个幸福、快活、喜欢开玩笑的人。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听到过许多关于她这位叔叔的放荡不羁的故事,昕到过他自个儿讲的许多奇闻怪事,也见过他的胡闹行为。
可现在他是大不相同了,他不多说话,不流露真情,他非常镇静,冷酷和严厉,这位李丽梅家族的子孙成了这样一个人。
她并不真正是李丽梅家的人,这一点她自己十分清楚。她的父亲很小就被老刘青山--这个刘青山的父亲收养过来,和这个家里的孩子们一起长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