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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陈其美,孙中山的护国军师

中华民国的缔造者孙中山身边高手如云,既有黄兴、蔡锷等战将舞枪,又有汪精卫、章太炎等墨客摇笔。只是同盟会群英大多性情直率豪迈,行事光明磊落,经常遭到敌对阵营中的鸡鸣狗盗之辈算计。

幸好孙中山有三位高参时刻保驾,一是陈其美,二是张静江,三为胡汉民。陈其美出身青帮心狠手辣,为保主公不惜刺杀盟友;张静江犹如当代吕不韦,大笔赚钱保证革命党经济来源;胡汉民处理政务毫厘不爽,仿佛职业宰相——更神奇的是,此三者与蒋介石缘分匪浅。他们不仅协助孙中山开创民国,更将蒋介石抬到最高领袖的位置!

个人档案

姓名:陈其美

字:英士

籍贯:安徽萧县(现属江苏)

生卒:1880年11月11日—1925年12月30日

所属派别:青帮

专项特长:拉拢黑社会、行刺

最相似的古人:陈平

主公:孙中山

人生信条:为保主公不择手段

最得意的事:

辛亥年间打下浙江、江苏,定南京为首都,恭迎孙中山当临时大总统;

提拔义弟蒋介石;

与霍元甲大侠在上海滩开办精武协会;

将袁世凯的心腹郑汝成完美刺杀

最不地道的事:

杀民军领袖陶骏葆;

派义弟蒋介石杀了光复会领导陶成章

最失败的事:

被骗,遭到暗杀

综合评述:

陈其美好以豪侠自任,处事放荡不羁,与黑社会头目拜把子结拜兄弟,出入烟花之地拉拢商界大亨闹革命……无论是反清、反袁,他都能调动极大的社会潜势力,能与刚毅的黄兴互补。有时候为达目的不则手段,为了保证孙中山的绝对领导权威,不惜杀盟军,诋毁元老,由此也屡遭批评。其人精通暗杀,却为了革命事业死于暗杀,着实可叹。

三步战略定南京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十天后湖南宣布独立。江西、山西、云南、广西等省跃跃欲试,清廷大为惶恐,急调北洋军团南下。武昌局势严峻,为保卫首义之地,大批革命志士赶到湖北,连赫赫有名的黄兴也亲自前往。

黄兴到武汉后,很庄重地对湖北都督黎元洪说“实在抱歉,我来晚了。”黎元洪就像捞到根救命稻草似的:“您总算来了,可得为我们做主啊!”当即委托黄兴指挥全军,并派人做了一面超级大的旗帜,上书“黄兴到”三个字,到各大战场巡展。

士气虽然上来了,可惜革命军武器破旧,根本难敌北洋军,黄兴不是神,心急火燎之下,以兄弟般的口气致电上海一位叫“陈英士”的人,请他在江浙起义响应,拖住清军:“非江浙独立,攻克上海、南京,无以解武汉之危,请英士兄以革命大业为念,早日敦促沪、杭举事!”

陈英士是谁?为何黄兴如此看重他?他能玩转上海滩么?

其实“英士”是字,此人原名陈其美,曾在上海协助霍元甲大侠创办“精武门”,多年后香港电影界以他为原型,塑造了一个人物“陈真”,“从日本留学归来、武功精深”。陈真是个传说,不值得迷恋,陈其美的三个真实身份却厉害多了:一、孙中山的护国军师;二、蒋介石的结拜大哥;三、青帮大佬,上海霸主黄金荣的小师叔,杜月笙的师公!

也就是说,民国黑白两道,没有他摆不平的事。他跺跺脚,就能引起八级地震。

清末民初的上海滩,谁要是不认识“陈其美”,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混的差。且看同盟会员杨思义的回忆:“辛亥革命时期的沪军都督陈其美,是上海青帮的大头目。上海的戏园里、茶馆里、澡堂里、酒楼、妓院里,无论哪个角落里都有他的党羽。所以一辈革命同志无论有什么活动都要拉他入伙。”孙中山提到陈其美的“光辉岁月”,多用赞扬之词“光复以前,奔走革命……其间慷慨持义,秘密勇进,数濒危殆,凡旧同志类能称进。”

这陈其美就是一个黑帮人物,何以得到国父如此推崇?重要原因是孙中山手下大多是文臣,很少有武将,像陈其美这类智勇双全的高参,堪称民国无双。

且说陈其美接到黄兴的求救电报,立马召集人马着手起义,他倡议:先打上海,接着光复浙江、江苏,继而攻南京,筹建临时中央,接回孙中山,为开创民国奠定基础!

计划可谓相当精湛,一般军师只懂得献计,陈其美却能开局。

事实证明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正确:控制江浙富饶地区,一能保证筹集充足的军饷,二能掐断清军南下的通道,保护湖北;在南京建立中央,便能形成政治核心;接回孙中山,以其名望足以号召天下群豪共同反清。

战略稳打稳扎,与诸葛亮为刘备献上“入蜀、定都、复汉”极其相似。

主意既定,陈其美便密电各路志士前来助阵,对留学日本的义弟蒋介石,更是殷切招呼:“快来,形势大好!”

陈其美是孙中山的良将,何以跟蒋介石相识呢?这源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

那是1906年4月,浙江奉化爱国青年蒋介石自费到东京清华学校读书,偶然结识了比自己年长九岁的老乡陈其美。两人志趣相投,关系很快密切。后来蒋的妹妹要出嫁,其母拍电报让他回国主持婚事,蒋只得中断学业。翌年夏,清朝陆军部在河北保定的“陆军速成学堂”招生,成绩优异者能保送日本上军校。蒋介石认真复习,成功考上,与黄郛、张群、杨杰等人第二次踏上日本国土,进入东京振武学校学习军事。早年的蒋介石是个积极上进的好青年,而且没得花柳病成秃子,尚有一头浓密的黑发。

到了日本后,蒋与陈其美再次重逢,均有“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之意,适时陈已经加入同盟会,便建议蒋入盟。另有同盟会员、浙江人黄郛与陈、蒋逐渐熟悉,三人便防桃源刘关张结为兄弟,陈为大哥,黄为二哥,蒋为三弟,以图在乱世之中“博个好功名”。

千万别这三兄弟有“推翻清廷、建立民主共和国”的崇高理想,事实上三哥们一生都没这么“崇高”过。孙中山先生在日本讲授民主、民权,自己尚一知半解,“三民主义、五权宪法”还是一个构思,能指望陈其美、蒋介石等人彻底明晰、为中华民国之崛起而奋斗?

不懂三民主义不要紧,跟对人就行了,黄郛、蒋介石认准了大哥陈其美,陈也认准了孙中山。陈其美在不自觉中成了蒋介石人生道路上的军师,陈怎么说,蒋就怎么做。也许连陈其美自己都没料到,蒋介石后来会爬上国民党的最高宝座。陈其美不经意之间,居然串联起来国民党的两代核心。一部国民党官方史,上半部是陈其美的大哥兼导师孙中山的励志篇章,下半部就是陈其美小弟兼打手蒋介石的奋斗历程!

1910年6月,孙中山从檀香山到日本停留两周。大哥的“大哥”来了,黄郛、蒋介石景仰之心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苦求引荐。陈其美在党内地位并没有后来那么高,仅仅是个小军事参谋,他勉为其难在孙中山面前哼哧了半晌,才说“有两个青年才干想见您。”

不想孙中山笑容满面答应了。

初次见面,孙总理看两个后辈就如“十八路诸侯盟主”袁绍见刘备三兄弟一样,勉励几句“嗯,你们一定会成为革命实行家”。蒋介石心情激动,多年后对此事还津津乐道:“我还牢牢记得,总理说:‘革命党的青年,应该不计名位,而要为革命任务牺牲、奋斗。美国建国英雄华盛顿,也并不是由他一个人的力量造成的,而是由千千万万无名的华盛顿共同奋斗,为他们的领袖华盛顿牺牲而造成的。我们革命者,不是要成为有名的华盛顿,而是要成为无名的华盛顿——无名英雄。’我听了这个训示以后,就立定了志愿,要实践这个训示,决不辜负总理对党员的期勉。”

国民党两代领导在小参谋陈其美的牵连下第一次碰面,并没出现“慧眼识英才”之激情四射的场面,可见历史并不是为某人专门设置的。此后,三方继续沿着自己的轨迹运行:孙中山依旧为国事奔走,蒋介石继续学业,陈其美则回到国内策划举事。

这年冬,蒋介石从振武学校毕业,转到日本陆军第13师团野炮兵第19联队作为见习生。时代变革中总是存在着很多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恰如其分的抓住,人的一生就会改写。武昌起义偶然成功,陈其美及时在上海举事响应,给义弟发了个电报“别死读书了,有机会立功,速归!”蒋介石接到急电后亢奋不已,即向师团长打了个请假报告要回国,师团长不同意:“你们这些留学生,是大清国陆军部委托我们管理的,没有清政府的许可,不能擅自回国。”

年轻的蒋介石哪会放弃这改朝换代建功立业的机会?他立马转身去找联队长请假。联队长只能批假48小时,对蒋说:“如果你在48小时不归队,就要被当作逃兵,宪兵就要稽查你!”

“那就看是你们抓的快,还是我跑的快了!”蒋介石的心早就飞回了国内,从军队出来后迅速乘火车赶到东京,接着向设在东京的同盟会浙江支部领取了回国路费,为避免遭到的稽查,他脱掉军装换了身和服装成日本商人,还把军服和军刀从东京寄回联队:一表明不私自拿走公物,二来表示自己不再归队。

就这样,满腔热血的蒋介石和23名留日军校生不辞而别,回国奔赴疆场。大批留学生跑了,日本外务大臣便照会清政府驻日公使,“由于清国留学生严重违反了军纪,日本政府已经通知各陆军学校,将这些擅自回国的留学生予以开除。”

陈其美给义弟规划的人生道路,在历史上引起了很诡谲的蝴蝶效应:

适时陈在江浙如日中天,蒋回国后很快被委任为“团长”,由此奠定了在辛亥革命中的地位;

也正因为蒋介石在大哥的建议下放弃了学业,从而失去学习指挥大兵团作战的机会,多年后与解放军对阵屡屡失败,国民党军中讥讽其“从辛亥年间到现在,还是只能指挥一个团!”短短三年就彻底输了大陆江山。

为蒋介石创造机会

辛亥年间的蒋介石根本没想过自己被学校开除,会导致严重后果,那时候可是踌躇满志,他回国后,大哥陈其美委托其到杭州与新军81标(团)、82标中的革命党草拟了一个起义计划。

蒋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成功完成任务返回上海复命。

“你敢上战场么?”陈其美听完报告,双目炯炯盯着义弟。

“有何不敢?大哥让我做什么?”蒋介石一腔热血。

“给你四千大洋的经费,活动杭州新军起义,另外调拨青帮敢死队100人,组成的先锋敢军由你亲自率领!”

“万死不辞!”

“此战对江浙非常重要,你要是能成功完成任务,就是共和元勋,即便意外身亡,也能落个千古流芳,艰险万分,希望弟以国事为念,勿惧生死!”

“请大哥放心,要么成事,要么成仁!”

当然,在激烈的革命浪潮下,这俩兄弟都“成事”了!留日归来的学生军不少,与陈其美交情深厚的也有很多,为何他就看中了蒋介石呢?绝对不仅仅是“兄弟”两字能说清,如果蒋介石毫无军事才能。将其送到战场只会送死。陈其美的眼光素来精准,蒋介石能步步高升,既与大哥的抬举有关,也与自身的能力有关。

兄弟分头行动,此刻陈其美已掌控了浙江商界的武装,麾下青红帮敢死队更是摩拳擦掌,部分新军也允诺响应。另外,上海还有光复会的一支人马颇有实力,领头人是副会长李燮和。双方协议同时起事:光复会负责攻闸北的警察总署及吴淞炮台,由北向南推进;同盟会则从南到北,先后攻取上海道台衙门和江南制造局。

1911年11月3日,上海起义爆发,光复会进展相当顺利,陈其美攻打清军的兵工厂——江南制造局则遇到了些麻烦。

制造局位于黄浦江边,东南临江,西北面地,四角围墙上设有炮楼,门口重机枪守卫,总办张士珩率领三百余人凭借地利优势负隅顽抗,给起义军造成很大伤亡。见强攻无效,陈其美让人大声喊话停火,自己站起身来举起白旗只身向清军走去,在场的青帮、商团、革命党都惊呆了,“二爷回来!”“陈兄小心。”“英士别犯险!”之高叫声此起彼伏。

陈其美浑然无惧,对清兵说要见总办张士珩,企图游说张倒戈。

很可惜,张士珩是个花岗岩脑袋,陈其美也没舌战群儒的好口才,最后的结果是:陈其美被人死死绑了。

张士珩本想杀了啰嗦的陈其美拉到,陈在嘴巴被堵住之前喊了句:“你家人可没住在江南制造局吧!”潜台词是:哥说服不了你,认栽了,要是哥今儿个没了,你全家明天都会没了!

陈其美是青帮大哥,黑社会有时候比官府还狠,张士珩想想,道:“好,老子先不杀你,先灭革命党,再打黑社会!”

外面的革命党急得团团转,正好李燮和带着光复军赶到,大家便推举李为总指挥。李当仁不让,指挥大家兵分三路再次猛攻。张士珩见大势已去,逃到黄浦江上的轮船里,去了租界。

革命军蜂拥踏入制造局,众人发现陈其美被关押在一座钢铁仓库里,头发被钉在铁钩上。他被救下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指挥不当,愧对军师这一称号啊,同志们死伤如何?帮中兄弟还好吧。”一干人等忍不住热泪翻涌,跟着这样的大哥,死都值!

上海光复,无疑是在清廷后方狠狠插了一刀。陈其美迅速联合光复会迅速电令杭州、苏州“4日夜,发动起义!”浙江、江苏各地义军闻风而动。

杭州方面,光复会义军与蒋介石率领的敢死队联合攻打浙江巡抚衙门,战斗中小蒋身先士卒,悍不畏死,衙门守军稍加抵抗就纷纷投降。翌日,杭州全城为起义军控制,浙江独立。

浙江光复,谁来当首义都督呢?陈其美、蒋介石兄弟俩早有安排!

蒋介石虽然在光复杭州时“指挥精当”,但不够资格。于是蒋就积极召开“选举都督大会”,大力将立宪派汤寿潜推上位。

反清起义,怎么会弄“立宪派”来都督?这也是“高参”陈其美的英明布局:

其一,江、浙一直是光复会的地盘,但光复会与同盟会有旧怨,光复会曾全体加入同盟会。因三大元老陶成章、章太炎、李燮和对孙中山大权独揽很不满,掀起了两次“倒孙运动”,未能如愿便另起炉灶,与同盟会争权。可以这样说,在反清大业上,光复会与同盟会有共同目的,政治理念上,双方属于“政敌”。如果江浙被光复会控制,同盟会绝对会失去大量潜在盟友。

其二,浙江多富商,且临近上海,能挟持此地,能筹集大量军费!

其三,立宪派与光复会主要成员秋瑾之死有或多或少的干系,旧官僚们担心遭到秋后算账。既然同盟会派了个“比较重量级”的人物蒋介石前来捧场,这些人当然会积极站到同盟会这边,努力拆光复会的台。

其四,光复会的力量多在民间底层,一些半黑社会的组织均是其拥趸,能参与“上层会议”的人不多。

陈其美将光复会算计得无法动弹,委托蒋介石“一定不能让光复会得手。”结果,在蒋与同盟会的支持下,立宪党人、前清大官汤寿潜变成了民国开国都督之一。

光复会群豪自然不服,陈其美步步算死咱们,与蒋介石哥俩合伙欺负人不是?一些帮会首脑在各地建立“军政分府”,扬言要“赶走汤寿潜,驱逐陈其美”。

浙江的局面尚未稳定,又发生了一件对光复会不利的事,江苏巡抚程德全“反正”,宣布独立,江苏政权被立宪派和同盟会瓜分;更诡异的是,11月6日,上海各路义军开会选举上海都督,光复会再次落马。

本来,光复会推举李燮和,李的革命资历相当老,且性情沉稳。上海各界觉得光复会在上海战役中建功至伟,纷纷表示同意。青帮弟子则大闹会场,甚至拔出手榴弹威胁“除非陈二爷当都督,不然谁都别想在上海滩!”光复会等人也拔出手枪“那就看谁混不下!”

历史记载在这里很奇妙了,有说是李燮和“担心局面失控,力表谦让”,有说是“李相当愤怒,离席而走”。不管真谦虚还是假客气,反正陈其美如愿以偿当了上海都督。等会议刚结束,众人便在街头看见了不少安民布告,上面赫然盖着“沪军都督陈其美”之大印,方恍然大悟,原来陈早就准备好了,同盟会头号军师,还真不是吹的!

光复会先失浙江,再失江苏,现在连上海也没占住,自然激奋,光复军拥护李燮和在吴淞成立“都督府”与陈其美对抗。

当时南京尚未攻克,两江总督张人骏和江宁将军铁良纠集二万余人意图顽抗,陈其美虽然不满李燮和另立都督府,为了打下南京,还是主动与其联系。李以大局为重,调拨光复军与同盟会合兵一处,12月2日,南京光复。

南京是什么地方?六朝古都!“金陵王气”夜夜气冲牛斗,陈其美打南京,就是要请回孙中山在此定都!孙中山对陈其美的战略评价相当高,“汉口一失,英士则能取上海以抵之,由上海乃能窥取南京。后汉阳一失,吾党又得南京以抵之,革命之大局因以益振。则上海英士一木之支者,较他着尤多也。”

孙中山如此表彰陈其美,是因为同盟会中铁杆“拥孙派”根本没有地盘——孙中山是广东人,其爱将汪精卫、胡汉民也是粤籍,孙一直将广州作为起义的重点,可屡次遭遇失败;“武昌起义”是湖南、湖北“共进会”的功劳;而光复会在江浙势力颇大;云、贵、川等独立都督,如蔡锷、唐继尧等是受到恩师梁启超的感召,跟同盟会关系不大。

如果不是陈其美显霹雳手段,为同盟会夺了块根据地,辛亥革命中领军者很可能变成了其他政治团体!孙中山的地位也不会被抬到那么高!

短短一个月,陈其美、黄郛、蒋介石三兄弟在上海风风火火办了几件大事:

一、整编沪军,保证一支绝对忠诚的军事力量,陈任司令,黄任师长,蒋为第5团团长,立体控制军队。二,建立完善的机构,拟订《沪军都督府条例》,分军务、政务两大块。军事上设司令、参谋、军务三部,陈其美兼任司令部长,二弟黄郛任参谋部长、三弟蒋介石为参谋,钮永建任军务部长。三部“均直辖于都督,受都督之指挥命令,执行主管事务”。政务上,设外交,民政,财政,交通等部,处理外交内政。三,以上海为中心,召集各省代表,组建临时中央政府,商量“定都、迎孙”之事。

尤其是第三点,对孙中山能当上临时大总统至关重要:武昌起义后短短几个月,南方十七省相继独立,黎元洪以“首义都督”之名通电各省代表到武昌“筹组临时中央,达成南方同盟”,黎既无雄才,又无大略,想的只是当个“盟主”。陈其美思考的是捧出个“总统”,他担心湖北占了先机,紧急联合江苏都督程德全、浙江都督汤寿潜号召“各省代表来沪”,成立“都督联合会”。北洋军压在汉口,湖北形势并不美妙,而江浙连成一片,募集了丰厚的军费,因而代表们纷纷折道去了上海。

陈其美在上海大张旗鼓“拥孙”,让湖北共进会、浙江光复会都均不满,后二者联合起来挺黎元洪,推荐黎为“临时大总统。”孙中山还在海外,南方争权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陈其美情急之下连忙改口,建议暂时不设“临时大总统”,以“大元帅”代表南方。为了弄个重量级的人物压住黎元洪,陈其美力荐黄兴。

搞笑的是,黄兴不在乎名利:“这大元帅谁当都一样,让黎元洪干也行啊!我们革命又不是为了当官!”

陈其美急了,大声道:“孙先生还在回国的路上,南方群龙无首,必须有德能超卓之人出来一收众望,这重担你必须代替他先挑着。”

“即便是老孙,也不会沽名钓誉!”黄兴是个老实人、“黄大哥,你不想想啊,要是黎元洪黄袍加身,跟袁世凯谈判议和,咱们还能捞个啥?”陈其美简直想抽人。

“要是袁世凯支持共和,让他也无妨!”黄兴依旧推辞。

“难怪有人说你黄克强雄而不英!你不争权,湖北共进会、浙江光复会的人可不这么想,要是他们当政,把咱一脚踢开,同盟会大好基业,就毁在你手上了!”陈其美恨铁不成钢。

黄兴也知道自己被人讥诮“雄而不英”,两广云贵十几次起义,他都是总指挥,本该运筹帷幄,偏偏他喜欢亲自上阵,因而经常导致组织紊乱。最壮烈的黄花岗起义,居然出现革命军敌我不分对射现象!陈其美现在大帽子一扣,黄兴不吭声了。

陈其美“逼着”黄兴当大元帅对同盟会立足起了决定性作用:同盟会根本没有牢靠的军队,许多独立省都是新军哗变,如果湖北黎元洪真能上位,与袁世凯单方面媾和,孙中山就没戏了。

12月25日晨,孙中山到达上海。陈其美特意安排了盛大欢迎,并与黄兴、汪精卫、宋教仁等人分别向各省代表“示意”,选举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于南京成立中央机构。十七省代表(每省一票)选举,孙中山以十六票当选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

1912年1月,孙中山在南京成立“临时政府”,宣布民国成立。居正等人回忆“从孙中山回到上海,直到赴宁就临时总统为止,一切招待皆由沪军都督负责”。整个流程如梁山泊军师吴用偷埋了块石碑弄出天罡地煞一般,“天魁星”宋江肯定是头把交椅。

陈其美成功将孙中山推到民国最高位置,孙自然投桃报李,两人的关系犹如宋太祖跟军师赵普一般紧密。只是陈其美异常率性,当了都督后依旧出入妓院,在上海都督府内大肆任用亲信,除了义弟黄郛、蒋介石外,还有何应钦、戴季陶、邵元冲、张群、陈果夫等一干人,基本构成“陈家党”——当然,这些人后来也是蒋家政权的核心。

杀盟友,除政敌

说起陈其美的革命资历,只能算是后起之秀。

陈其美,字英士,浙江吴兴人,生于光绪四年(1878年),家中排行老二,少时就好侠义之事。大哥陈其业早年留学日本学工商,后成一代金融巨子。三弟陈其采考上清政府向日本派出的第一批军事留学生,回国后分配到北洋新军,一路升职。

机缘巧合下,陈其美加入了青帮。当时他的三弟陈其采在上海任职,遇到个案子:青帮大佬范高头的弟子英雄救美打死了洋人。陈其采据理力争,居然让洋人输了官司。范感激之余便要与其结拜,陈其采不喜江湖做派,便推荐二哥。陈其美与范高头一见如故,二人不顾年龄相距30多岁,磕头烧香喝了血酒,陈位列“大”字辈,帮中称“二爷”,成了“通”字辈黄金荣的小师叔——上海滩青帮在清末排到“大通悟学”四字,“大”为最高辈分。

当时革命风潮涌动,陈其美受到影响,便东渡日本寻救国之路。在东京,他加入了同盟会,并发展自己的小老乡蒋介石入盟。同盟会内人才济济,陈其美与蒋介石不过是个小角色,跟黄兴、宋教仁、汪精卫等大腕简直没法比,不过陈的青帮身份很快展现了威力,致使他后者居上,名声陡涨。

1906年秋,结拜大哥范高头在走私时被清军打死,弟子赴日本请“二爷”回国主持大局。而光复会徐锡麟、秋瑾起义失败,江浙革命力量严重受损。陈其美主动找到孙中山,表示自己愿意到上海重新开局,孙很高兴:“英士兄年纪轻轻,如能堪当此大任,是革命之福。”

回到上海后,陈其美频频出入于酒楼茶馆、澡堂妓院,结交帮会大佬,联系商界大亨,隐然成势。上海滩鱼龙混杂,换做朴实敦厚的黄兴、或者书生意气的胡汉民,绝对不可能达到这效果。陈行动果断、慷慨仗义,在十里洋场简直是如鱼得水。

值得一提的是,在陈其美的推动下,同盟会员农劲荪与大侠霍元甲成立了“精武体操会”,此组织名义上是强身健体,实际上是为革命提供人才资源。陈曾说过:“希望十年内训练出千万名既有强健体魄,又有军事技能的青年,以适应大规模革命运动和改良军事的需要。”多年后,香港电影界为霍大侠塑造了一位留学日本、处事干练的大弟子——陈真,原型便是陈其美。

风流潇洒的陈其美在上海滩各界都吃得开,几年下来,赫然成了上海黑社会领军人物:帮中后辈黄金荣、杜月笙混入租界,当了华人探长;码头、工厂、妓院到处是他的眼线。

到民国初建,陈其美在十里洋场几乎如日中天,革命阵营内许多同志都讽刺其为“杨梅都督”,光复会领导、浙江人陶成章甚至当面辱骂:“浙江的钱不能支援上海,陈其美好嫖妓!”陈深为嫉恨,与三弟蒋介石做了件出格的事情:将陶成章暗杀了。

陶成章(1878——1912),字焕卿,浙江绍兴人。1904年在浙江创办光复会,致力经营浙江、江苏二省;后带着光复会加入同盟会,与徐锡麟、秋瑾创办绍兴大同通学堂,筹划浙皖起义等。1910年与孙中山决裂,重组光复会。光复会与同盟会宗旨不完全相同,起初尚能互相支持配合,重组后在南洋各地发展组织筹募经费,两会的嫌隙开始扩大。

陈其美一直以上海为活动据点,而上海也是光复会势力十分活跃的地方,二者自然又发生了利害冲突。

辛亥后陶成章从南洋回国,浙江各地拥陶之声不断,有帮会扬言“除非陶先生当都督,不然浙江难定!”浙督汤寿潜害怕无端被杀,主动辞职。陈其美想兼任浙督,就指使蒋介石收买了光复会叛徒王竹卿,由王协助蒋执行暗杀陶成章的任务。

蒋介石不辱使命。1912年1月12日,他专门走访了位于上海江西路的光复会的机关部,以晚辈之礼拜见陶成章。陶生性豁达,接待了蒋,并将自己在法租界广慈医院的房号告之。当天傍晚,蒋介石来到广慈医院“看望朋友”,窥探了医院进出的地形。

14日临晨二时许,蒋介石和王竹卿各揣一把手枪,蹑手蹑脚地闯入了广慈医院,接着登楼径入陶成章卧室。当时陶向内侧卧已经睡着。二人将陶唤醒,陶醒来刚转过头,王即掏出手枪射击,子弹从陶左颊穿入脑部,陶当即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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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成章遇刺,整个沪杭地区炸开了锅。孙中山得知消息后十分震惊,下令“稽查真凶”。陈其美迫于舆论压力,也不得不作些表面文章。上海在他的管辖之下,案发地法租界的探长头子又是黄金荣,所谓“缉凶”自然就是虚应故事。

光复军日夜侦查,不久就将王竹卿抓获处死。而在陈其美的安排下,蒋介石则潜逃日本。“杀陶”一案,使蒋介石更加博得了陈其美的赏识与信任。陈又是江浙财团的政治代表,通过陈其美,蒋介石逐步接近了江浙财团,并在其后的政治和军事生涯中多次仰仗后者倾力支持。

蒋介石有记日记的习惯,无疑为历史留下证据:“余因此自承其罪,不愿牵连英士(陈其美字英士),乃辞职东游,以减少反对党之攻击本党与英士也。”也就承认“除陶”是陈其美指示、自己执行了。无法确定孙中山怎么想,蒋介石却有一段很精采的描述:“余之诛陶,乃出于为革命为本党之大义,由余一人自任其责,毫无求功、求知之意,然而总理最后信我与重我者,亦未始非由此事而起,但余与总理终未提及此事也。”也就是说,蒋介石甚至认定孙中山知情,只是两个人心照不宣!也有学者认为,刺陶之事孙中山心知肚明,陈其美如此做不仅仅是报私仇,更是为孙清除政敌。历史的发展也显示:陶成章死后,光复会逐渐瓦解,孙中山几乎再也没听到刺耳的声音。

刺陶一事在陈其美的极力遮掩下,蒋介石安然无恙。等到孙中山让出临时总统之位,袁世凯逼清帝退位,“南北和谈”成功,民国最大的冤案仿佛已经没了苦主。

塑造总理完美形象

袁世凯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大肆裁剪军队。陈其美的上海都督府被批为“拥兵自重”,孙中山建议撤了,由江苏接管上海。

陈其美、黄郛、蒋介石三兄弟走到人生的岔路口:陈被政府调任工商总长,无所事事;黄郛第二师虽驻防上海,却被参入不少北洋军;蒋介石在陶案风头过后悄悄回国,已无官可当,只得先回老家探望母亲。

岂料翌年三月,重组国民党、即将出任内阁总理的宋教仁被暗杀,经过抽丝剥茧的调查,此事居然牵连到内务总理赵秉钧和大总统袁世凯!国民党很快掀起二次革命,陈其美当即回到上海反袁,结果因兵力悬殊,倒袁失败,国民党大佬们只得流亡日本。

革命失败,东京弥漫着颓丧的情绪。孙中山觉得此次失败是因为党内人心不齐,党员不听命令“非袁氏兵力之强,乃同党人心之涣散……党魁则等于傀儡,党员则等于散沙,既无团结自治之精神,复无奉令承教之美德。号令不能统一,事党魁未能服从。”甚至公开表示:“党员不听号令,这个党我不要了。”宣称“将国民党改组”,从新构建一个“高度服从领袖命令”的政党。

如何才能“有效地”控制属下呢?护国军师陈其美提了一个“很好”的建议:黑社会,帮规!上海滩青帮等级森严,有及其恐怖的戒律条款,陈深谙此道。也许孙中山对成分复杂的国民党深为失望,也许是他认为“民主”时机不够成熟,居然颇为赞成。

几经磋商,共和之父制定了“新党”的四项特殊措施:

一、党员必须发誓“服从孙先生”,在入党誓约上加按指印;

二、必须有介绍人做担保,如果某党员背叛组织,全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介绍人也要受连带责任;

三、在党章中规定,按入党时期划分党员等级,“首义党员”在革命成功后享有“元勋公民”的政治特权。

四、“入党誓约”中有“愿牺牲一己之生命自由权利,附从孙先生再举革命”,“永守此约,至死不渝。如有二心,甘受极刑”之类的话。

对于这些条条框框,可用一个字评价:黑!

宋教仁当初就是鉴于同盟会太像黑社会,已经成了民主绊脚石,才致力于改组。孙中山听了陈其美的建议,如此一折腾,简直比当年的同盟会还不如。

很快就有人出来反对了,那就是赫赫有名的黄兴、蔡锷、李烈钧三大“共和元勋”:咱们革命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我不赞成你的观点,但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即便道路是曲折的,前途依然是光明的。陈其美如此胡闹,那不成了黑社会?如果要以帮规治党,还不如叫红花会!

陈其美对元老派也颇有微词,“总理领导我们,我们都追随不上,总理如在山顶,我们只在半山,我这两年才算认识总理的伟大,却是已太迟了。说我服从太过,岂不可叹。”

为了将孙中山塑造成伟大、光明、正确的完美形象,陈甚至诋毁黄兴“广西云南次次起义,屡屡失败!”“黄花岗起义指挥不当,白白牺牲了七十二烈士!”“武昌首义弃城而逃,实在无能”!“二次革命丢南京!”何德何能,敢批评总理?

黄兴很委屈,忍不住对人说:“当初陈让我代理大元帅,力捧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现在这么消遣我!”

“老黄,你看过水浒么,你就是晁盖,陈其美就是吴用,他老孙就是宋江!打仗的是你,耍阴谋的是小陈,得好处的就是老孙!”也有不少人看不惯孙中山、陈其美,劝黄兴,“向我们这些人,就是二龙山啊、雁荡山的小喽啰,你老黄要是竖起大旗,我们跟你干!”

孙中山的态度很微妙,他一边联合陈其美、汪精卫、廖仲恺、胡汉民等召开了会议,讨论新建中华革命党的方案和原则,一边规劝黄兴“不要闹分裂”。

黄兴深为不满:究竟是谁闹分裂?你听信陈其美的鬼话让国民党离心离德,还说我们的不是了?

相持下去,只会加深矛盾,黄兴以大局为重,借口疗养胃病离日游美;李烈钧、蔡锷、谭人凤等元老也拒绝加入新党,另外组织了一个“欧事研究会”,以“研究欧洲政体”为主旨。

陈其美的建议,极大影响了历史的走向:对孙中山,的确树立了个人绝对权威,此后孙在党内一言九鼎,令行禁止,地位堪比天地会陈总舵主;对元老派,却留下很深的伤痕,以至于怀疑追寻“民主共和”的意义;对国民党,后遗症匪浅,全面分裂导致将来的护国、护法运动,“拥孙派”基本在孤军奋战;对陈其美,却是收获颇丰,大批元老的缺席,他成功上位,如果说之前同盟会(国民党)内是孙、黄并列,此后则是孙陈相连了。

很难说陈其美是刻意想上位才挤走元老派,因为他一生都将孙中山先生视作精神偶像。孙想到的事情,他会尽心尽力去办,孙暂时没想到的事,他会提前想到去办。有如此执着的“军师”,加上廖仲恺、戴季陶、胡汉民、汪精卫等干将,组党筹建工作异常顺利。

1914年6月22日,“中华革命党”在东京召开第一次大会,到会的仅有8省成员——比起当年“十月围城”之日、南北十七省志士慨然入盟,寒碜之余也见“改组”人心所向。

在大会上,孙中山当众宣誓入党,由陈其美和居正作为入党介绍人——逐见孙对后二者的各位赏识。会议选举孙中山为总理,设协理一职,由黄兴和做过都督的国民党员担任,以团结高级干部;机构设置如下,陈其美为总务部长,居正为党务部长,许崇清为军事部长,胡汉民为政治部长,张静江为财政部长。

关于“总务部”,孙中山对其地位和职权规定:“总务部为各部之领袖。各部事务应受其考试。凡总理发表命令或委任职员,必须总务部及有关部长副署,特别筹款及对外交涉,亦由总务部任之。”下设设六局一处:第一局负责管理中枢,第二局接洽内地支部,第三局接洽海外支部,第四局主管公文印信,第五局交涉党外事宜,第六局办理不属他部有关事宜,机要处掌管机要。

也就是,“总务部长”就是二当家,就是刘邦钦点的韩信,就是刘备委托的诸葛亮,由此可见陈其美权势之大。

49

既然陈其美在国民党内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小兄弟自然大树底下好乘凉了。当时蒋介石在上海滩晃荡,不知前途在何方。听闻大哥成了总理身边的肱骨之臣,蒋立马加入了“中华革命党”,赌咒发誓为“总理尽忠”,接着兴高采烈奔赴日本:大哥,我来了!光明的前程就靠你了!

大哥是孙中山的高级军师,自己又有“光复杭州”“刺陶除政敌”之功,蒋介石就多次受到孙中山的接见,孙屡次称蒋为“求之不得的干才”。也许陈其美对忠心耿耿的义弟赞扬过甚,孙中山居然相信蒋介石是个“军事型”人才——这就开了一个大玩笑,直接导致蒋后来当上了黄埔军校校长。尽管蒋介石在东京振武学校呆过,但那只是纸上谈兵,其毕业后实习期都没满,哪能教好学生?对黄埔系的超支使用,最后让国民党集体悲剧。

策划上海反袁

1914年春,陈其美决意带着蒋介石再去上海反袁。不料出发前夕,陈染了重病,蒋介石便先行。

蒋带着大哥的手令,潜入上海后秘密联系青帮,可袁世凯的爱将、“淞沪镇守使”郑汝成很快得到情报,派巡捕张网捕鸟,结果“指挥所被查,搜去枪械和文件,四人遇害。”蒋介石运气好,当天不在机关内,逃到位于租界中的张静江家藏起来,几经转折回到日本。这次失败,对蒋介石的自信心有很大的打击,陈其美鼓励义弟别气馁,有机会再建功勋。

在陈其美的安排下,蒋介石于9月再起程去上海,还真有点百折不挠的干劲。那时候蒋介石已经大小算个人物了,连日本外交当局也致电驻上海领事:“支那亡命者蒋介石,搭乘于9月3日由门司出港的春日丸,好像是前往贵地。”

郑汝成全城戒备,大肆捕杀革命党,蒋介石刚到上海又被吓了回去。

革命党屡屡举事不成,一筹莫展,陈其美作为护国军师也急得头发都白了。直到1915年,袁世凯自己犯浑想当皇帝,全国舆情忿然,一致反对,连北洋大员都起了异心。四川、湖南、贵州、广西、广东纷纷躁动。在美国的黄兴也与孙中山摒弃前嫌,奔走筹款,孙中山则组建“中华革命军”,陈其美主动要求自己回上海,建立“东南军”。

为避免目标过大,蒋介石暂时没与大哥同行,陈其美对前来送行的三弟勉励道:“吾愿牺牲一己,以偿我党之代价,以挽我国之弱风。吾愿扫除中国之恶魔,吾愿建造世界之平等。”蒋介石感叹:“此去万一不幸,而为袁贼所害,我一定要成为兄之化身。为革命赴汤蹈火,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以完成兄的未竟之志。”

一回上海,他就在法租界霞飞路渔阳里5号安家,迅速联络旧部。诸事妥当后,陈立即给在日本的蒋介石发出“盼即回沪”的电报。蒋接到电报,与张静江等择日启程。先后返回上海的革命党黄郛、邵元冲、吴忠信、杨虎等人也纷纷齐集陈其美麾下,组成了“上海讨袁总部”。

上海镇守使郑汝成号称拥有“精兵十万”,气焰嚣张,陈其美密电孙中山“不如将其刺杀,鼓舞己方士气!”孙中山答复:“但凭兄为之!”

青帮线人很快提供情报:11月10日,日本驻沪领事馆要在天皇登极之日举行庆祝会,郑汝成是上海头面人物,日本人一定会请他出席。陈其美觉得这是一个行刺的绝好机会,立刻召集骨干布下天罗地网,郑汝成果然被杀,全国震惊。孙中山对此极为称赏:“此等气魄,真足令人生敬。沪去此贼,事大可为。”上海的报纸则写道:“上海镇守使郑汝成,昨被狙击,身中十六弹殒命。国体变动以来,此为暴动之最烈者也。”

获悉亲信郑汝成一命呜呼,袁世凯相当恼火,增派北洋军第10师驻扎上海。听说幕后策划者是陈其美,袁世凯又让人到处传言,只要陈拥护他,送上50万大洋,聘为北洋军事参谋长,既然做高参,不如跟着咱老袁吃香喝辣!

陈其美相当不屑,刺郑后又煽动停泊在黄浦江面的海军军舰起义,与地面义军联合,拿下江南制造局。黄埔江山停泊着三艘军舰:肇和号、应瑞号和通济号。经过几个月来的秘密联系,肇和舰舰长倾向革命,应瑞舰和通济舰也有部分士兵支持革命党,陈其美、蒋介石、杨虎等人制定了行动方案:“先争取一至两艘军舰起义,然后水陆并济,相互配合占领江南制造局和警察总署,告上海起义成功。”

袁世凯似乎觉得风头不对,于1915年12月3日以“海上巡阅”为名,命令肇和舰三天后调往广东。陈其美担心变故,安排提前起义。

12月5日,杨虎等三十多人奉命乘坐汽艇,强行登上了停泊在高昌庙的肇和舰——舰上官兵均响应起义,杨虎意气风发,让船员开往江南制造局,配合地面义军将其打下。

停靠在黄浦江岸边英租界的应瑞和通济两舰,陈其美也派了两路人马乘坐汽艇前去夺取。没想汽艇新买,革命党忘了向海关登记牌照,英租界的巡捕鸣枪警告,拒绝其靠岸,敢死队无法登舰。

再说陆地上,蒋介石、陈其美已经分头攻击上海警察局、电灯厂、电话局等目标,可义军多是手枪,没有重型武器,因而伤亡惨重,陈、蒋等人只得退返租界指挥部内。

新上任的淞沪镇守使杨善德动作也很快,派海军元老萨镇冰去游说应瑞、通济二位舰长。在功名利禄的诱惑下,应瑞,元济终于倒向了袁世凯。12月6日凌晨四点,二舰突然逼近肇和,开炮攻击——杨虎夹击之下被打蒙了。肇和舰上人员死伤众多,杨虎泅水逃跑,数十革命党人被登上肇和舰的北洋军捕杀。

当天夜里,法租界的巡捕突然包围渔阳里5号陈宅,要强行入内搜查。楼下的陈果夫为掩护陈其美、蒋介石等人逃跑,机警地与巡捕大声争吵。陈、蒋闻知险情,立即从楼顶的窗户跃出,攀上屋顶逃逸。大家转移到新民里119号蒋介石的住处,计划翌日到肇和舰,不料清早刚一出门就遇到了杨虎,众人才知道肇和舰在应瑞、通济两舰的夹击下死伤惨重,起义失败。

肇和舰起义失败的五天之后,袁世凯正式宣布恢复帝制。12月25日,蔡锷、唐继尧在云南起义,护国运动的爆发。

上海起义再次失败,大家心情都很沉重,陈其美却勉励众人:“蔡锷已在云南发动了护国战争,必将以上海、广东、湖北三处为根据地,以后局面开展,疾风密云,一矗千里。三者得其一,则可号召东南;三者得其二,则可风行全国;如三者尽得,则大局可底定矣。”

惨遭暗杀

1916年4月,陈其美又派杨虎、蒋介石到江阴活动,计划夺取江阴要塞,这次起义也相当怪异:杨虎、蒋介石等人在部分官兵的配合下很快占领了江阴,宣告独立,不过成果只维持了五天,很快又被北洋军镇压下去了。

与此同时,蔡锷领导的护国军节节胜利,南方各省先后宣布独立。孙中山也到上海主持讨袁斗争,宣布放弃中华革命党独占政权的政治路线,愿与各方合作,以恢复《中华民国临时约法》为最低要求。

陈其美意图再次起兵光复上海,可惜经费无着,急得他千方百计筹集款项。袁世凯对陈其美可谓深恶痛绝,欲杀之而后快,让江苏都督冯国璋办理此事。正好马匪出身的张宗昌投奔冯国璋,冯便出价40万元,让张去暗杀陈其美。

张宗昌到上海后,让手下程子安假装注册一个“鸿丰煤矿公司”,然后收买了同盟会会员李海秋。要李海秋以“捐赠军费”为名,诱陈其美上钩。

李海秋找到陈其美,怂恿道:“鸿丰煤矿公司有一块在广西的矿地,准备向外国洋行抵押借款,可达100万元。但是外国商人要求必须有一位上海名流作保,公司希望由您出面,事成之后,他们愿意拿出40%给您作革命经费。”

陈其美暗喜,慨然应允。第二天他便去虹口一家日本洋行咨询具体事务。洋行的经理是他故友,表示“如果一切手续完善,本行愿意贷款。”做个保人就能得到40万,革命中的很多人表示怀疑,黄郛、蒋介石尤其不信:“鸿丰为了一个证人,就出几十万!而且作保纯粹是商业上的事,没必要找像大哥你这样当过沪军都督、当过讨袁军司令、但又没什么财产的人,要慎重为好。”

陈其美笑了笑:“两位兄弟多虑了,我们湖州人有句俗话,‘和尚要钱连经也卖。’革命需要,财政枯竭,眼前悠悠万事,该冒的险也就得冒了。”

几经接洽后,双方定于5月18日,由李海秋与鸿丰公司办事人员带合同前来,请陈其美签字,地点设在法租界一个日本朋友家。

当日下午,陈其美、黄郛等人先到,陈让其他人到厢房等候,自己就在会客厅与来人面谈。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李海秋和鸿丰公司五位办事人员来了。刚刚坐定,李海秋便借口忘记带合同底稿,要回去取。李一出门,五个刺客立即拔枪向陈猛击。第一颗子弹打中陈的右颊下部口边,第二颗子弹打中他的右颊上面一寸处,第三颗子弹打中眉心之处。

在其他房间的革命党人黄郛、吴忠信等人听见枪声马上奔赴会客室,和刺客展开枪战,结果一个刺客被击毙,其余人被捉。众人把陈其美从地上扶起,只见他脸上血流如注,黄郛抱着他,他还说:“惜乎讨贼未成,身死小人之手,此为憾事!”不一会溘然长逝,年仅39岁。

陈其美死时,经济相当窘困,检查他身边遗物,仅有款项20元。听到大哥被刺的消息,蒋介石急忙奔到现场,抱住尸体失声痛哭,悲痛至极。当时上海局势不明,许多人尚不敢公开露面,蒋介石却毅然将陈的遗体转移到自己家里,然后用巨款购置了一具棺木,非常义气。孙中山在蒋介石家中见到陈其美的尸体大恸,当场书写“失我长城”四字。

让人扼腕的是,陈其美遇害后不到20天,袁世凯就病死了,南北开始和谈。当时陈的遗体寄存在上海,未得及时安葬。孙中山致书北京政府总长、议员,请求“国葬”,但未能实现。陈其美去后五个月,黄兴也病逝于上海,孙中山由黄思陈,将二者进行了比较,说陈其美“功勋不逊于克强,而死烈尤甚之。”评价之高、痛惜之情都前所未有。

直到1917年5月12日,南北局势缓和,孙中山在上海法租界为陈其美举办了追悼大会,蒋介石主持治丧。孙中山、唐绍仪、李烈钧、谭人凤、章太炎、胡汉民等均在灵前吊奠,社会各界代表致祭者不下万人。

孙中山写了长达212字的祭文:“呜呼英士,生为人杰,死为鬼雄。唯殇于国,始与天通……君死之夕,屋欷巷哭。我时抚尸,犹弗瞑目。曾不逾月,贼忽暴殂。君傥无知,天胡此怒……。”

蒋介石的祭文和挽联则一字一血,祭文里说:

义弟蒋介石,致祭于英士义兄之灵曰:呜呼!自今以后,世将无知我之深,爱我之笃,如公者乎!丙午以来,至今十载,其间所共者为何事,非安危同仗之国事乎?所约者何如辞,非生死相共之誓辞乎?而乃一死一生,卒至国事未成,誓辞未践,死者成仁成义,固无愧于一生,而生者守信践约,岂忍惜于一死。

挽联是“天道无知,苦思公十年旧雨;中原多故,乃坏汝万里长城。”

陈其美、黄兴先后去世,孙中山感到从此失去了一个军事上的重要助手,由此蒋介石成了比较“显眼”的军事人才。

在孙中山眼里,蒋介石几乎等同于“陈其美第二”,忠义、豪迈、机警,有领导才能。在护法运动期间,孙中山改编“粤军”,先后任命蒋介石为大元帅府参军、粤军作战科主任、粤军第二支队司令等职务;陈炯明背叛革命后,孙中山在永丰舰上急电蒋介石,甚至用上了“兄弟般”的语气“弟不来,兄危矣”;黄埔军校初建,孙中山委托蒋介石担任校长,“为革命培养一支绝对忠心的军队!”蒋由此麻雀变成了凤凰。

当然,蒋介石在国民党内也常常以“总理军师陈其美第二”自居,多次为孙中山出谋划策,上呈《对北军作战计划》《滇粤两军对于闽浙单独作战之计划》《粤军第二期作战计划》等等,更让孙刮目相看。

蒋介石对陈的形象一再拔高,1927年,已经是北伐军总司令的蒋介石入主上海,大张旗鼓举行了一个“陈英士先生殉国十一周年纪念会”,发表了一篇题为《纪念陈英士同志》的演讲,十分动情地说:“我们追溯前源,我们的成功,也就是陈烈士遗留下来的”,“我们追溯国民党领导国民革命的成功,我们第一纪念总理,第二要纪念陈烈士。没有陈烈士就没有国民党!”“诸位今天来欢迎我,不是欢迎我,是欢迎陈烈士的化身,我希望大家都做陈烈士的化身”。

蒋介石在国民党内争权的时候,大哥上海都督府内的旧人如杨虎、何应钦、戴季陶、邵元冲、张群等人均是摇旗呐喊;江浙财团中的张静江、陈其业则提供大量款项;就连上海滩青帮大亨黄金荣、杜月笙等人对蒋也是万分拥护……蒋也很照顾陈的两个侄儿陈立夫和陈果夫,让他们掌管国民党党务(后发展成著名特务组织“中统”),以至于后世有“蒋家天下陈家党”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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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河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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