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妃回头问我:“你怎么来啦!”
我说:“几日不见了,担心你,来瞧瞧你。现在小皇子应该病好全了把?”
邵妃点点头,一下张臂抱住了我,放声悲泣,哭完之后,看我一眼痴痴笑了笑,神色漠然,兀自转身呆望镜中。
我走到身后,从镜子里看他。
邵妃不施脂粉的脸,在灯下越发青白,眼眶凹下,双目黯淡如一潭死水。
旷寂幽暗的殿里,只有我与他,隔了一面巨大的铜镜,冷冷相对。
他过于会修饰自己,我已经根本看不出他的态度。
不过我只是在想难道说有女皇的奸细,因此邵妃故意作出一副柔弱的样子给我看!
我不认为之前那次约会过后,他还敢在我面前装悲哀?
我伸手撩起一缕发丝,穿过指间,如丝凉滑。
邵妃仍是木然,看着我无动于衷。
我骤然扬手,手里寒光一闪,指尖外露出芒刺向我刺去,邵妃慌忙躲闪了一下。
“还知道害怕,可见不是真正痴了。”我抿起唇角,似笑非笑。
邵妃的神色变了,眸子一点点亮起来,冷如寒芒好一个恩怨两清,永不相见。
邵妃不语,仿佛想将我看个透彻,我走到外间,想要透下气,结果发现外面炕上上首坐着一位穿暗花袍的嬷嬷,年纪在四十上下,穿戴并不逊于主子。如诗我掀帘出来,忙点手叫我:“这是父后跟前的英嬷嬷,说是叫公主与贵妃一起过去。”事不宜迟,两人同去见父后。邵妃由宫女搀扶,下了舆轿,早有人打起帘子,邵妃扶着宫女,缓缓进了暖阁,进了屋见父后坐在炕上。
我请下安去,父后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吧。”我谢恩未毕,已经忍不住连声咳嗽,父后忙命人赐坐。
我随在我身后,也给父后问了安。邵妃明知父后叫自己过来是何缘由,待咳喘着缓过气来,道:“因连日身上不好,没有挣扎着过来给皇额娘请安,还请皇额娘见谅。”
父后见邵妃瘦得几乎不成人形,脸上只见眼眶,皮肤苍白地绷在骨上,轻盈无力,倒像是缕幽魂。“我的儿,你怎么了?”
邵妃恭声说:“这几日想念皇子的事思虑过度,身子有些差,还好皇子福大,那病算是过几天就好了!”
邵妃的这场病,如同暴雨狂风,来得没有因由,也诊断不出结果,但六宫事务名义上仍是父后分担着。
父后微笑,取出怀中丝巾,柔声安慰:“别怕,以后一切有父后为你为主,你生了皇子,以后福气也是多的很。”
顾盼间,邵妃眼眸明亮如星,嫣然一笑。
坐在一边的我仰面凝望宫墙一角,看着碧紫深黑的天。
这几日,惊闻小皇子的病,父后多日不见邵妃,今日见得面,倒也有话可说,我看了看邵妃,又回头来看我。
接着前头的话继续说:“只不过,这宫里本就有许多的事情,还好这次小皇子脱了病痛,要不然这宫里又得闹腾了,这桩事情是件只能招祸端的事,以后要更小心照看皇子,邵妃,可听明白了。”
父后目光凌厉地扫了一遍邵妃,才又叹:“邵妃也累了,先下去吧,公主,你留下,我有话说。”
我正听着父后说着话,忽然听得外面小内侍恭声报道:“女皇驾到!”
我不及多想,跟随在邵妃之后,半跪伏于地,口中说道:“女皇万岁,恭迎圣驾!”
一声淡淡的“免礼平身”,我们方站了起来。
女皇走了进来,唇边笑涡一闪而过,伸手拿了酒壶,斟上两杯酒,低声道:“大家来喝点酒把,邵妃身子弱就多些。”
邵妃眼底一热,只觉得雾气凝结,泪光里看不清女皇的眼眸,只模糊凝视他的脸庞。
真没想到女皇一进来,头一个关心的就是自己,窗外的风拍着那窗扇,啪啪微响,虽然有些冷,但是却足以让他温暖起来。
我看着这样的情况。一时心中百转千迥,一瞬间转过不知多少念头,我不知道,现在女皇到底是何意。
我不确定现在女皇是不是作戏,又或者他原本就很关心邵妃,毕竟他为他生了孩子。
父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并不说话,只等着他们闲谈了几句,便告辞了,父后看我脸色不对,还是让我回了府。
二个月后,风绝与流云的战事总算有了一个结果,风绝国总算是赢了。
立新想要忙着国家里的事情,却被一纸邵妃的书信给从风绝国召会了京畿。
“皇上,傅太傅求见。”
女皇一愣,随即想到,一向老成稳重的傅太傅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才深夜求见,转身重新在御座上落座,对宫人道:“宣。”
被朱色胸前纹绣的仙鹤官袍包裹的白发苍然的傅太傅,有些匆匆的行了叩拜之礼,便将奏折呈给御座上端坐的女皇:“这是刚刚呈到的,邵妃的身世,请陛下过目,老臣明言一句,他可是风绝国的人。”
女皇不动声色的慢慢地道:“那依太傅之见,当如何?”
傅太傅躬身,七梁冠的金丝冠带滑过空气,留下一条鎏金的痕迹,衬着他雪白的发,更见苍然:“我国律法并没有明文固定,别国男子不能为我国后宫一员……但这邵妃在我国虽然多年,如今还怀了子嗣,却有一颗蛇蝎之心,当初加害了冷侍君,如今还是对那夏家后代骚扰不断!此人并不是善人,就怕早已经成了别国的奸细,为害我国,怕是留不得的!”
女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太傅,朕乏了,你下去吧。”
他听着太傅长叹一声后,有些蹒跚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里也不知怎的突然烦躁起来。
邵妃住的地方,立新已经赶到了!
他站在邵妃的身侧,仔细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第一次,立新认真地看看邵妃,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细长的眼睛在抬起的时候是微微闭合的,眼角处的细纹然微微颤动,菲薄的唇向上缓缓挑起,便露出了宛如冬霜寒露的冷笑,其实他长得很美,只是心地太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