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看着执拗的夏铭,看到了模糊的自己。
当时自己还是个不到10岁的孩子呢。年少的乌鸦偷东西被邻居抓住了一顿暴打,被人扭送到家之后,父亲连原由都不问,知道偷了什么东西之后就是一顿暴打。
父亲拿起藤条,对着他一顿乱抽,“叫你偷,叫你再偷,看你再祸害人,我打死你个兔崽子。”
父亲并不知道,是因为邻居家的孩子先打伤了乌鸦的妹妹,乌鸦为了给妹妹治疗於伤,傻傻地去偷邻居家,想在柜子里找到药水。
乌鸦也不知道,邻居家的柜子里恰好就有一副刚抓的昂贵药材,给邻居家的婶子治疗严重肺病的,他更不可能知道这副药是那个婶子最后的希望。
乌鸦憋屈着,忍着疼,在那个晚上走出了村子,沿着路,一直走,再也没回来过。之后他在城里因为偷面包吃被警察抓住,后来这个警察认他为养子。
多年后乌鸦曾经到过当年的村子执行任务,但是早已人事皆非,据说在他走后没多久村子就被泥石流掩埋了。人畜不留。乌鸦在感叹自己命大的同时也默默地为逝者敬上一个沉甸甸地默哀。
20年后,乌鸦已经成为刑警队的骨干,接替了养父的位置,即将迎娶养父的女儿。
……
……
夏铭在树叶覆盖的地面上挖了个小坑把两个装血浆的袋子放进去。他在旁边的树上解下事先栓好的自行车,骑上车奔向前面的村庄。车后座上放了个大塑料桶,桶里放满了落叶。
夏铭骑车到村子的角落,这里有他之前就租好的房子。他在小屋里换好另一套衣服和鞋子,然后疾步跑出去,走到村口等客车的地方。
夏铭坐在大巴上,小憩一会儿。前面到一处收费站,那里停靠了几辆警车,对来往的乘客逐个进行身份排查。几分钟后,警察走上了这辆大巴。警察拿着一张画像逐个询问乘客。
警察来到夏铭身前,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夏铭没有吱声,继续看着窗外。警察拍拍他的肩膀,夏铭才转过头,按按耳朵上的助听器,警察大声说:“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夏铭看看电脑画像,跟自己还真的很像。他用手语比划:没有,我哑巴,耳朵也不太好使。
警察又大声说,“把身份证拿出来。”
夏铭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身份证,继续用手乱比划。警察看看身份证,过去了。夏铭继续看向窗外,其实这时候外面天色暗了,他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他只是照镜子,欣赏自己化妆的杰作。
……
……
赃车经过检查后都会被开到城北旧汽修厂,在那里,有些车会被改牌照重新拍卖,另一些会被直接销毁。夏铭早在这里混熟了,甚至有时候他也在修车的时候给这里的人搭把手。夏铭走到汽修厂,此时他早就卸妆了。他跟看门的大爷打过招呼就过去了,值夜班的大爷眼神不太好,一般都是靠声音来分辨人的。
夏铭快步找到了一辆旧公交车,他钻到车下面,从底盘里卸下一个巨大的工具箱。夏铭拿着工具箱,四处寻找自己的小货车,终于在一个宽敞的地方找到了这两小货车。夏铭仔细看看周围环境,确定没人看守之后走到车边上,他发现车门被炸坏了,被临时的半条又封住了。他爬到车上,从天窗钻了进去。月光顺着天窗照下来,夏铭在一片月光中打通了手机,这时一个铃声从车里某处响起。夏铭舒了一口气,挂断电话,敲敲车体。空空车厢的深处响起了开锁的金属滑动的声音,紧接着,一片铁皮落了下来,小白如变魔术一般从一个不可能的空间走出来了,“憋死我了,都尿裤子了,怎么没想到这个呢……”原来他们在改车的时候,在货仓的最里面做了个夹层,刚好够运钞保险箱的厚度,瘦小的小白也能藏进去。这个空间从车里很难看出来,除非反复检查车里车外。兄弟两人用工具打开钱箱,数出了50万放进一个麻袋,其余的钱数都没数就放到了工具箱里面。
兄弟俩拿了钱,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放回夹层,一切布置得和之前一样,然后从天窗逃走。
兄弟俩找了一处公共厕所,把门反锁。
夏铭说:“快换上衣服,”夏铭说着站在马桶上打开天花板,拿下来一套衣服。“我帮你化妆!”
很快,小白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小白问:“警察知道你的身份了么?”
夏铭说:“已经全市通缉了,不过还没发现你。”
小白说:“你打算怎么办?”
夏铭:“不用管我了,我自己知道该做什么。一会儿你拿着这50万元,存20万到你那个同学的账户上面,拿着另外的30万去做交易。在这期间,你不是小白,你是这个人。”说着他递给小白一个假的军人证。“做完交易之后再恢复小白的身份,我能做的就到这里了,后面都靠你了。”
小白说:“哥,你,你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夏铭说,“到目前为止,计划都没有变。这些多余的现金你要按照我说的还到公安局。”
小白说道:“哥,你放心吧,咱爹的事情就教给我了,你出去避一避吧。”
夏铭说说道:“把你那个有我号码的手机给我吧,以后不要联系我了。只有这样能让你留在爹的身边照顾他。
小白点点头掏出手机递给夏铭。夏铭把SIM卡取出来,丢进马桶冲掉了。转身打开了厕所的门,说:“我先走了,你半小时之后再出来。”
夏铭投身到蓝黑色的夜中,小白看看手表,已经凌晨4点半了,再过30个小时,那个死刑犯就要被枪毙了。
小白打开厕所门的时候金黄色的阳光刺得他什么都看不清,阳光为他镶了道金边。小白打了个啊欠,提一提手上的钱。大步向前,身影消失在朝阳中。
……
……
乌鸦赞叹道:“厉害啊,暗度陈仓!原来那些狗粮胡椒炸弹不是为了阻止警犬追踪,而是怕警犬发现车里面的人味。造成受伤的假象也不是真的让我们以为有内讧,只是让我们觉得两个人一起逃了,人去车空,车没有调查价值了!我们忽略了车,你们便有机会回车里拿赃款。”
乌鸦继续问:“原来是这样,后来我们追你出去一段,发现血迹和脚印都没了。怎么回事,你飞走了?”
夏铭坏笑一下:“我只是骑自行车又用树叶盖住了车辙罢了。”
乌鸦说:“这就是你选择这片树林的目的?”
夏铭说:“还有另一个目的,从事发地到汽修厂的路上只有离那片树林最近的村子前面有一处收费站可以给你们安排检查,其他地方设卡的地方都多。”
乌鸦说:“你怕你化妆露出马脚,所以要尽量少的接触警察。还真是谨慎啊。不过,你不怕你中途被捕了么?那样你的同伴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车里?”
夏铭说:“不会的,如果过了一段时间我没有出现,他会自己出来的。藏开保险箱用的工具的位置我也告诉他了。”
乌鸦说:“你们为什么不分头逃跑,而是要一个在车里呢。”
夏铭回答说:“计划是我制定的,如果各自上路我怕变数太多;如果一起逃跑,我怕目标太显眼了,尤其还带着钱。”
乌鸦点点头:“这个车的机关,还真是巧妙啊。”
夏铭突然问:“警官,我看看你的手机行么?”
乌鸦愣了一下,递过自己的手机。
夏铭拿过来看了一眼就还给他了,说:“谢谢。”
乌鸦说,“你要手机做什么?”
夏铭说,“看看时间。”
乌鸦指着桌子上的表问:“这有时间,你看不见么?”
夏铭笑了,“这间房子完全密闭,没有自然光,我怕时间是假的。”
乌鸦说,“时间很重要么?”
夏铭说:“如果抢银行算第一天,那么现在是第三天的上午了。我们买肾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很快你就能收到退款了!”
乌鸦说:“真的会这么好?归还30万么?”
夏铭说:“我们需要钱,但是不会贪心,够治病就行。这是没办法的办法,钱让人低头,但也只有在急用的时候。我们如果想生活得舒心,还要自己去奋斗。可是我爸等不起。”
乌鸦说:“你的伙伴打算怎么还钱?”
夏铭说:“过一会儿会有一个电话打到110,说这个公安局的地下车库里放着一个炸弹。你们按照那个人说的炸弹位置去找,就会发现没有炸弹,只是有钱罢了。”
乌鸦按了桌子上的按钮说,“小张,带人速度包围地下停车场,发现可疑人物立刻逮捕。”
夏铭笑道:“晚了,你自己去拿钱就行了,没必要浪费警力。”
乌鸦说:“为什么要说有炸弹?你疯了,这样罪名又加了一条,谎报案情,引起恐慌。”
夏铭不无担心地说:“如果说有炸弹,你们就会去封锁现场,不会有其他人把钱拿走了,那么多钱,我们可赔不起啊。”
乌鸦戳了戳夏铭的胸脯说:“你要是敢耍花样……”
突然,门被撞开了,刚才的女警官气喘吁吁地说道:“地下停车场,有——咳,炸弹!”
夏铭的目光和女警官相遇了,两人对视了一下,夏铭笑了笑,点点头。
乌鸦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说罢跟着女警官出去了。
……
……
小白在宿舍哭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还是从宿舍出来,走过了操场,走过了过街天桥,站在公交车站。小白,本来只是皮肤白净,没想到,隔夜如隔世,他已经是头发花白。在去公安局的路上他不停地啜泣,哽咽,拳头握得紧紧地,关节处由于太用力都呈现出白色。
地下停车场的钱已经安放好了,他要做的只是打一个电话,然后就可以去医院看自己的恩人了。
小白走进一处电话亭,颤抖地拿起电话:“喂,110么?”他用手捂着自己嘴说。
“公安局地下停车场有炸弹。”
乌鸦守在电话旁边,让接线员拖延时间以便确定打电话的位置。
“您好,请说下具体位置。”
“我只说一遍:地下停车场,B1层,E区34号车位。”
“那里有车么?”接线员问。
“一辆坏了的马自达下面。”
“搜索范围进一步缩小,就在附近。”
“您方便留下姓名联系方式以便日后核查么?”接线员问道。
“搜索到了,在公安局对面的公用电话亭!!!”
“不太方便,我还有事,拜拜。”小白挂断了电话。大哥说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所以要离公安局近一点。
十多名警察重重包围了电话亭。一个身影在哪里,迟迟没有离去。
乌鸦喊道:“放下武器,立即投降,你已经被包围了。”
对方没有反应,包围圈慢慢缩小,乌鸦突然感觉事态不对,自己跑到电话亭前。没有人,只有一个穿着破旧风衣的模特。电话话筒放在电话机上,一个老式大哥大被胶带缠在上面。
小白从胡同走出来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里?”司机问。
“第二医院。”小白无力地说。他坐在后座上,回头看了看相隔两条街的公安局,警察收队了,一无所获。
……
……
乌鸦悻悻地走进公安局大门,这时候对讲机响了,“喂,我是。危险排除了么。”
“……”
“我早知道没有炸弹了,还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
“检查一下箱子里面。”
“……”
“什么?有一张今天的早报!!!???”乌鸦惊讶地挂断了电话,眼睛睁得大大的。
……
……
“什么?”夏铭听过乌鸦说的话,惊讶地喊了出来,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你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乌鸦大声对他说。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有闪失!”夏铭抱着头,就要哭出来了。
“我还要问你呢,你们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乌鸦吼道,他感觉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哈,”夏铭苦笑了一下,“我苦心经营的计划,怎么可能?爹啊……”说罢,他突然用头开始撞向铁质的桌子!
乌鸦立刻上去拦住,说:“你冷静点,你想干什么!”乌鸦说着从后面把夏铭的头拉起来,夏铭仰着壳对着乌鸦向下看的脸。夏铭满脸是血与泪,乌鸦一脸的迷雾。夏铭忽然晕了过去。
乌鸦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按钮,说:“把犯人收监,找个医生给他包扎一下。”
乌鸦的未婚妻过来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乌鸦对她说:“月涵,你立刻去调查那个叫小白的,问问他这两天都在做什么。我怀疑他就是从犯。”
月涵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乌鸦说:“送回来的箱子里面根本就不是炸弹也不是三十万现金!”
月涵说:“你的意思是——我知道了,现在就去调查!”
乌鸦说:“具体的再说,一定要问问他怎么回事!我要去调查一下今天早上的匿名电话,再休息一下,捋一下头绪!下午咱们一起去夏铭父亲家。”
两个人各自出去了,留下一张沾满油污的报纸放在桌上。
……
……
月涵问:“小白,你哥被捕你知道么?”
小白泪眼朦胧地说:“我知道,看新闻了。
月涵问:“你前天下午1点到今天早上都在做什么。”
小白地下头,想了想,说:“前天下午去网吧玩游戏,一直到很晚,前天,哦,也就是昨天早上才回到宿舍,然后在宿舍睡了一天。昨天晚上在宿舍改论文,看到新闻说我哥成了抢银行的劫犯,然后就联系不上了,今天早上去看夏叔……后来就碰到你了。”
月涵说:“有人能证明你说的这些么?”
小白说:“去网吧的时候应该有监控录像吧,其他不知道了,今天早上看门的也见到我出去了,其他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人能证明。”
月涵问:“你对你哥抢银行一点也不惊讶么?”
小白回答:“你急需钱的时候会选择干什么?”
月涵说:“那就可以犯罪么?”
小白笑了,“我看新闻了,不是说除了同犯以外没谁受伤么?大哥要钱也是为了救命,你们不会重判吧。”
月涵说:“我也不知道,看来你哥以前跟你透露过抢银行的想法?”
小白说道:“我跟我哥哥是两个性格的人,平时交流不多。但是我看得出他很压抑,想了很多办法去赚钱。他当过特技替身,当过修理工,卖过血,甚至想去卖自己的器官来赚钱,可是……始终没有那么多钱来治病。我哥最近经常看越狱第一季,还经常看法律方面的书,还有,他总嘱咐我要照顾好爹。我就感觉有些不对。”
月涵说:“你哥哥那么辛苦地挣钱,你就没一点触动,还去网吧玩游戏么。”
小白打了个啊欠说:“我其实也是,我花100块钱买来空号,自己玩几个通宵,刷出几件好装备,这个号就可以卖五六百甚至上千快钱了。你以为我不抢银行就没良心吗!!!”小白吼了起来,“你知道么,夏叔对我比大哥还好,我多想能叫他一声爸!汶川地震把我所有的亲人都震没了,就这一个了,就这一个了。”
月涵说:“我会去调查你的不在场证明的,现在你介意说一下你是怎么进入这个家庭的么。”
小白:“我家住在北川县的山里,我和妈妈还有姥姥相依为命。姥姥和妈妈还算健康,但是毕竟是女人,始终没什么劳力。所以我小时候日子过的特别苦,我几度辍学都是好心人捐款,才能维持学业的。其中有个一直给我捐款的就是夏叔了。”小白捂住了脸,一旦提起恩人,他再也不能继续装作坚强了。
月涵说:“夏山是一个修车匠,为什么就单独给你捐款呢?”
小白说:“夏叔是看了一篇我发表在报纸上的作文才认识我的,当时我写的是自己偷东西被妈妈抓住教育我的事情。夏叔说,看了——很感动,让他想起了很多。他说我——说我敢于面对现实,是好孩子,以后能有出息。”小白已经泣不成声了。
月涵递过来一张面巾纸说:“你别哭了,也许你哥抢的钱真的能救夏叔一命吧。”
小白哭得更厉害了,半晌他抬头说:“我一直不敢告诉他,——那篇作文——我是为了获奖编出来的。夏叔一直当真——”
月涵听到这里,自己居然也是心疼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
其实小白哭的根本不是这个,他知道自己哥哥的努力白费了。小白昨天午夜乔装去做器官交易,结果他得知事情有变!原来昨天晚上监狱发生了骚乱。有伙人越狱,被一个死刑犯发现去报警,结果两伙人发生了冲突。最后导致大规模的暴动,许多重刑犯都暴力袭警。一共有两名警察和六名重刑犯死亡,若干人受伤,索性没有人越狱成功。然而无巧不巧地,那个作为肾源的犯人就是那名要去报警的死刑犯,在暴动中被越狱犯连捅数刀,之后又被警察当作越狱犯给一枪爆头。
小白午夜回到学校,一个人坐在操场上,冲着老天大喊……
他困惑。他无助。他不知所措。他感觉自己一直被耍。他不知道兄长所作所为到底值不值,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跟他开这种玩笑。他现在甚至羡慕被捕的夏铭。他不敢想象大哥知道这一切之后沮丧的表情。他能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自己是银行劫犯,只要计划中百密一疏就要在监狱中过一辈子。他突然希望大哥把他供出来,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大哥对他绝对没的说,否则不可能做这种牺牲他自己保全一个的计划,也正因为这种不为一己之私的动机可以让小白能全身而退!自己怎么办,这个钱怎么花?这个钱怎么办?还要不要继续计划?小白觉得自己站在一根细细的石柱之上,前后左右,任你怎么动都会掉下去粉身碎骨。小白又想到了夏山……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他如果知道最亲的两个人成了抢劫犯怎么办。他没有这个肾源还可以找下一个,但是如果再找到肾源还是面临没钱呢?天开始下雨,雨滴打在帽檐上,啪啪直响。“这是幸运帽,如果迷惑了,帽檐可以为你指引方向。”小白仿佛听到了哥哥在说话。
他攥紧了帽子说,仿佛能抓住运气。但是没有运气,他感觉到了另一样东西。
他从湿了的帽檐里拿出一张纸条。他走到路灯下,展开皱巴巴的纸条,辨认出被雨水模糊的字迹:“真的不希望你看到这张纸:如果你被捕的时候看到这张纸,请把责任全推给我,你判轻点,没准出去的时候还能见爸最后一面,为他送终;如果交易的计划有变,你冷静处之,我不作证的话,他们一定没有指正你的证据!耐心等待,事情风头过去之后,你留下爸的医药费和棺材钱。毕竟爸不是你的亲人,自己带着钱走吧。有缘再见。”
……
……
乌鸦和月涵驱车前往夏山的家。
月涵开着车问:“今天早上我走的匆忙,送回来的箱子里面到底有什么?”
乌鸦认真地回答:“送回来的是整整八十万现金,一分未少!”
月涵惊得嘴合不上了,说:“怎么可能啊?我以为逃犯携巨款逃走了呢,大费周章地抢劫银行,居然又还回来了。难道是买椟还珠?可是夏山的肾病怎么办!”
乌鸦紧皱眉头,用手狂乱地抓着头皮说:“不知道,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这种高智商犯罪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这到底唱的是那出啊!”
月涵摸摸自己的下巴,说道:“我们仔细捋一下,他们到底拿钱做什么呢?又还钱做什么呢?那个得病的到底是不是他老爸啊。还是说这只是个借口?这两个人身份都很明朗,之前没有任何不良记录,现在我们捉到一个,可是这个夏铭守口如瓶。他供出了动机,可是一旦钱回来了,那么动机就没了!另一个叫小白的,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控他。我今天看过网吧的录像了,发现案发时他确实一直在网吧呆了至少18个小时,期间除了在电脑桌前和去厕所之外几乎没动过地方。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那这么说小白和抢劫案也许没关系啊。可是夏铭知道八十万回来之后,突然的不冷静又代表什么呢?”乌鸦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了一张废旧的报纸,说:“这张报纸是和那八十万放到一起的,今天的早报,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这个是什么意思?”
月涵接过报纸说:“没什么特别的啊,上面没什么暗号之类的,就是新闻啊。”
乌鸦说:“管不了那么多了,看来他们的计划中间有环节出问题了。咱俩到了夏铭他父亲的家里,也许有些线索。”
乌鸦把报纸放在后座上,报纸头版的一角写道:第三监狱发生越狱暴乱事件,详见第四版。
……
……
夏铭坐在看守所里,看着灰色的墙,目光呆滞。他闭上眼睛,回想着自己做的一切。
他和小白分开后,自己搭车来到了另一个临近的县城,他带着小白从银行里取出来的3000块钱。他的计划只到这里了,他并没有为自己安排太多,毕竟时间紧张。他只能保全一个人,他花钱雇了一个跟小白脸像的同学穿上小白的衣服在小白学校旁边的网吧用小白的身份证玩了一夜电脑。他布置好了小白的道具,服装,化妆,甚至是被问话时候的对白。他没为自己留后路,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有的只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自嘲一笑,想到自己的养父能重获健康的情景,他又会心地笑了。他转过身,发现眼前有家彩民俱乐部。他盯着这个地方很久,最后走了进去买了5注。他忽然觉得很释然,觉得自己就是被捕也无所谓了。但他又想到如果父亲的病治好了,那么终于会有一天,父亲和自己面对面的坐着,中间隔着一道玻璃,那时候,该说些什么呢。父亲又会说什么呢,他一定会痛骂自己一顿吧。夏铭叹了口气,瞪了一下模糊地双眼,自己对自己说:我要逃,等你们都放弃了追捕,我再出来与爹相认。
夏铭走进了一家便利超市想买些吃的和化妆品。这时候一个男的与他擦肩而过,夏铭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突然他脑中空白了,因为口袋中也空白了。他的钱包没了。夏铭立刻反应过来,本能地追了出去。喊道:“小偷,站住!”
小偷显然没想到这个人反应这么快,他手中还握着钱包,飞奔而逃。夏铭紧追其后,两人黄昏的街市上展开了追逐。夏铭一心想着追回自己的钱包,里面不但有钱,有彩票,还有他和父亲以及小白的合影。他完全没想到一个银行劫犯追一个市井小偷是一件多么滑稽的事情。小偷被追到了一个死胡同,胡同口没什么人经过,只有一个行乞的小孩,一脸的灰。
小偷看到没有退路了,索性要来个鱼死网破,从腰间抽出一把弹簧刀,拉开架势。夏铭既然敢抢银行就也有点功夫,他自然不怕这个。小偷用一只手打开钱包,抽出里面的一打钱,把钱包丢在地上问:“要钱要命?”
夏铭向地上啐了一口说:“人渣,那是我的钱!我要我的钱,还要你的命!”说罢便上来夺刀。小偷躲闪开,想来面前的人有点不要命,也有点害怕。夏铭再扑过来,小偷急中生智,把一打钱干脆砸到了夏铭的脸上。夏铭慌忙中搞错了方向,小偷顺势往他身后捅了一刀,这一刀正插入了夏铭的腰间,估计是肾的位置。夏铭当时就跪下了。小偷又飞起一脚提在夏铭头上,夏铭两眼一黑就倒下了。小偷慌忙捡钱逃跑,跑到胡同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向行乞小孩的小碗里面放了二百块钱。然后撒腿就跑,边跑边自己说:我可是行善了,保佑那个人千万别死了,死了也别找我偿命啊……
小孩看到两张一百元,看了半天,好像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红色的钞票。他仔细拿端详,发现这两张钱之间似乎还夹着一样东西……“啊”,小孩突然被人拎起来了。小孩叫到“妈?”孩子他妈拉着他说,“快走,要不刚才那人发现自己给的是一百块的,肯定回来找咱了!”
夏铭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然后又睡着了。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在乌鸦面前了。
……
……
乌鸦推开夏山家的门,和月涵开始了搜查。他家住一栋筒子楼里面,楼本身就年久失修了,从外面看都挂着青苔,裂缝也是很严重,下面画着大大的“拆”字。
这个家是极为困苦的。一共三间屋子,一个客厅,一个卧室,还有一个只能站下一个人的阳台。做饭,上厕所都是去走廊里面公用的。家中没什么像样的电器,电视,冰箱,风扇都是20年前的产品了。墙客厅上没什么装饰,一个老式上弦打鸣的钟表不知何时就不走了,还有几张小白和夏铭上学时候的荣誉证书已经退却了颜色。
月涵检查了一个个破旧柜子,自己喃喃地嘟囔:“碗筷很久没用过了,看来很久没人在这里住了;抽屉里都是修车的零件,地上倒是很干净,小白说他一周来打扫一次;没有一件年轻人的衣服,看来原来只有夏山常住在这里;几朵花都开得很好,看来小白最近还来过。”乌鸦在卧室中检查,没有任何声音。月涵走出门去,说:“我问问邻居,他们家的情况哦。”乌鸦依旧没回答。
过了一会儿,月涵回来了,边走边说:“邻居都异口同声地说,夏山为人热心,夏铭和小白都是孝子。尤其是夏铭,在夏山住院之后不但奔走呼号筹集治病的钱,还要继续供小白读书。小白更是个内向的不得了的孩子,据说在大地震中受到了刺激让他的性格有些自闭。他们都不敢相信夏铭会去抢银行,但是知道事实之后,都有感叹,问能不能给孩子轻判点,还有邻居说:还能怎么办呢。老公,你在听么?你——”
月涵打住了……他看到乌鸦面对着卧室的墙一动不动好像被点穴了一样。月涵看到墙上挂着一个长长的事物,不是什么驱邪的宝剑,而是一根半人长的藤条,藤条早已枯萎,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她再看向乌鸦,一向果敢威武的刑侦队长现在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泪水。
月涵有点被吓到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章夏铭小时候和夏山的照片,边上——有个地方的灰比其他地方少——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她左右看看,发现乌鸦手上还拿着一个事物——一张照片,照片是20年前的夏山和一个小男孩,这照片有年头了,都有些模糊了。但是她发现这个照片里面的男孩像极了二十年前来到自己家里的——站在她旁边的这个男人!
乌鸦看到的不只这些。乌鸦仿佛看到了那个藤条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父亲眼中的泪水;他还看到了一个一个男人背负藤条离开村子找他的画面;他看到了一片泥浆掩埋的家;他模糊地看到了自己多年前的家人;他仿佛看到父亲拿着这张照片,对着那根藤条日夜悔过的样子;他甚至看到了有人为自己的父亲去打劫银行,而自己却要将其绳之以法!乌鸦突然感觉自己才是罪人,自己因为年少时的任性造成了父子离散的悲剧。乌鸦同时也明白了,父亲改名叫夏山——他为了一个迷路的孩子下山寻子,最后没能和家人死在一起,自己苟且偷生,日夜悔过,下山的不只是人,还有一颗迷失的心,永远找不到曾经的家园;他还知道夏铭为什么叫夏铭,这是父亲为了铭记那个悲痛的夏天。他不只知道了这些,他还知道自己有亲人在世……并且,他也知道有人比自己更爱自己的亲人。
月涵仿佛明白了什么,拍了拍乌鸦,说:“咱们,该走了。”
乌鸦淡淡地说了一句:“去医院吧。”
……
……
在另一个城市,另一个穷困的家庭里,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之前出现在胡同口行乞的小孩问爸妈,“昨天那两张钱里面夹着的——是什么东东啊?有用么”
男人说:“昨天你拣的是彩票!能——”
女人说:“别吵,马上开奖了。”男人眼巴巴地盯着电视,紧张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电视里面传出声音:“最后两个数字是34,85。”女人大声喊:“啊!中奖了,100万。”
男人激动地一前一后地摇晃,说话居然有点口吃了,“太好了,啊,有钱了。比——比、比******抢银行那人钱还多!哈——哈哈”
一家人沉浸在欢乐之中,他们终于脱贫致富了。
……
……
五年后,夏铭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假释出狱。
夏铭走出监狱的铁门,阳光刺了一下他的眼睛。等他再次能看清事物的时候,他看到乌鸦和月涵在他面前冲他笑。
夏铭走过去问候:“哥,嫂子。谢谢你们来接我。”
乌鸦笑了笑:“客气什么,快回家,爸和小白在家等你回去喝酒呢。”
月涵嗔怒,说道:“你和咱爸各自就只有一个肾了,还想着喝酒!不许喝。”
乌鸦说,“没事,今天咱们一家终于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