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魂心中一凉,想想又释然,自己既然已经被逐出凤族,自然无颜再回来,微微施礼道:“暮魂明白,树伯的恩情,暮魂来日必当回报,树伯保重!”
决然起身离去,暮魂只在视线里留下一片残影。
一路疾行,暮魂一口气奔出老远,虽然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看到树伯的眼神,失望,不屑,暮魂还是胸闷难抑。
众叛亲离,暮魂缓缓合上了眼,良久,才舒了一口气。
突然一个人影,拉着他急速向外掠去,将他拖向很远。暮魂想挣却挣不开,倒是牵动内伤,心口一阵剧痛,一停下来就忍不住剧烈咳嗽。
“十弟,你怎么还敢回来?”昔博一脸焦急,看到暮魂咳得红涨的脸,又甚是担忧。
“大哥?”
暮魂错愕的抬头,大哥还是那张温和的脸,百年来如一是。许久没见到大哥的笑意,暮魂有些激动:“大哥,我……”
经历一场变故,纵使暮魂看过人世沧桑,世间百态,也感怀大哥没有立刻将他带回凤凰谷,心里一丝暖暖的感动,让他不知该说什么。
“唉,十弟,你说你……”
看到暮魂退去的红涨,那张苍白的脸庞,冷汗不断,昔博叹了口气:“伤得很重吗?都过了这么久都还这样?”
“是啊,我活着,或许又有谁失望了!”暮魂叹道,罩上了他不应该有的苍凉。
昔博见得,暗暗叹息:“其实,父亲一直挂念你,常常深夜一个人走到你的住处,望着黑暗的窗棂默默站立许久,十弟,这次你真的伤了父亲的心啊!父亲因为你,还和凰主大吵了一架。”
听大哥如此说,暮魂也低下了头,那天他就已经不能回头,可是,为什么心里总有一丝期待……
沉默许久,再抬头时,暮魂脸上是平时被他掩埋的坚毅:“大哥,你信我吗?”
昔博一愣,看到暮魂脸上桀骜的迫气,缓缓点头道:“大哥信你!”
暮魂感激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十弟……”
昔博欲言又止,别有意味的看了暮魂两眼,叹息的摇摇头,“你还是快走吧,你出现在这里,有些事,总是说不清的!”
迟疑片刻,暮魂点点头,悄然离开了凤凰谷。
一路忐忑不安,取碧水潭心和还魂果似乎太轻易了些?而大哥的眼神,总让他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一阵冷风拂过,暮魂陡然一惊。
剑,在夜色中闪着寒光。
两人皆是白衣若雪,风,吹得衣衫猎猎,两人只是彼此对峙。
“我不想为难你,这里是凤凰谷,你讨不到任何好处!”昔博一改平时的温和,冷然道。
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少虞从不废话,剑如新月,劈斩而过,昔博叹息一声,飘然后退。
“你若再纠缠不清,引来各位长老,就只有死路一条。”
昔博并不还手,只是躲开了少虞快如闪电的一剑,好心提醒着他。
“嗷……”
一声龙吟啸天,少虞毫不领情,长剑如一条长龙划破夜色,劈出一道刺啦啦的闪电,耀眼的白光都不禁让昔博眯了一下眼。
气贯长虹,看到少虞气贯长虹似的一剑,昔博再也无法躲,只得以箫迎上。
徘徊在凤凰谷入口,暮魂又有些迟疑,凤凰谷的事自己不是已经打算放手了吗?
“你可以叫我萧,从小没有什么朋友,我们可以做兄弟,从今以后,生死与共,同甘共苦。”
想到那年对少虞说的话,暮魂叹息一声,你我既然已经击掌为誓,今生为兄弟,既然生死与共,见你深入虎穴,又岂能不管?
“魂少主……”小鸾一个闪身,从凤凰谷纵了出来。
暮魂一笑,“小鸾,你来得正好!这是还魂果和碧水潭心,你速速拿去给冥寒。告诉她,我有点事,昔暮魂答应她的绝不食言。”
小鸾依言点头,接过还魂果和一支木筒,小心放好,离开了密林,暮魂则伸手取出朱雀神令,开启禁制,飘身进了凤凰谷。
剑光如雪,霎那回旋,人影翻飞,一串串白光聚散分合,如一张密网,瞬息将昔博全身罩住。
昔博本无意迎战,促不及防下,被剑光逼迫,处处受制。剑似无形,在黑夜中闪着道道光芒,剑光如冰山动移分散聚合,坚冰相撞,发出铿然之声,刹那之间将昔博衣衫刺穿了十数个洞。
昔博暗暗心惊,以往不曾与少虞交手,他的剑竟如此厉害。
剑光纵横,如闪电划破夜色,刺透层云,发出轰鸣之声。少虞表情冷漠,毫不留情,竟似不认识昔博一般招招致命。两道白芒在瞬间交汇,一股无形气浪震得周遭树枝,断折纷飞,尘土漫天。
四道异芒呼啸而至,那道异样的寒芒突然迸碎,飞花碎玉般洒落开来,突然异芒四动,形成一道天网,扑向那些散落的碎芒,精光暴涨十倍,那张天网骤然缩小,融进了白衣如雪的身体。
风静云止,一切在那一击之后恢复了平静,两人四目再次相对,昔博惋惜的看着眼前冷漠的少虞,再看自己胸前的一道血口,从肩到肋,长得惊心,暗自摇了摇头。
黑夜,凤凰谷的黑夜为什么总是这样宁静,总像是安静守护大地的野兽,静静的看着这片本来很美的大地。
悄然走在凤凰山巅,那些路自己已经走过无数次,今日却像是迷失了方向一般踌躇不前。
俯身拾起一段树枝,看着腕大的树枝上平整的一端,寒气依在,暮魂叹了口气:还是来晚了!
眉头一蹙,暮魂立时消失在了密林。
“大哥,你受伤了?”暮魂闪进大哥昔博的住处,见到大哥胸膛一道狭长的伤口,吃了一惊。
“十弟?你……”
昔博正准备给伤口上药,见到暮魂也吃了一惊,忙放下药瓶,将门窗关得死死。
看到昔博胸前的伤口,泛着微紫,暮魂沉默,那些是被少虞寒冰剑的寒气所伤。
昔博微微苦笑:“十弟,那少虞功力了得,我念他与你的交情,本不想为难他,不料他得寸进尺,非要置我于死地,结果引来四位长老,现在被关进了刑牢。”
昔博一口气说完,牵动伤口,吸了口冷气。
暮魂苦笑:“又是刑牢吗?”
“十弟,你老实告诉我,赤火石到底在哪里?你是不是给了龙少虞?”昔博也不顾自己的伤,直接将心底的迷惑说了出来。
“大哥何出此言?赤火石当初为了护住昔岚心脉,我已经将他放入昔岚体内,又怎么会在少虞手中?”暮魂愣了愣,道。
“当真?”昔博皱眉,沉吟道:“这就怪了……”
“大哥,是不是,凤凰谷又出了什么事?”
良久,暮魂深深叹了口气,显得疲惫而无力,那种倦怠的神情,已经时刻出现在暮魂的脸上,或许,真的倦了……
“你当真不知?”昔博直直盯着暮魂双眼,审视着他的一言一行。
和大哥对视一眼,暮魂立刻明白那些无声的信息,心中苦涩不堪。
“大哥还是不相信我,对吗?大哥,昔暮魂问心无愧,你有话不妨直说,那日逃出凤凰谷,本以为这一生,便就此了结,没想到自己还是苟延残喘的活下来,想必凤凰谷的事,大哥和诸位长老都猜想与我有关吧!”
被暮魂说穿,昔博反而有些窘迫,“的确,你可知为何,少虞只引来四位长老,因为,前几日,井伯和柳伯先后葬身于天火中。而且,都是毁了凤髓。”
“嗯?”暮魂也蹙起了眉:“井伯和柳伯的功力,怎么可能被天火所伤?难道是?”
“赤火石。”昔博平静的道。
“不。”
暮魂摇头,若有所思。
突然抬头,暮魂问道:“大哥可知二哥的去向?”
“二弟?你是怀疑他吗?”昔博的神情又变得古怪起来。
暮魂又是一愣,凭他细腻的心思,蓦然猜到:“难道二哥也出事了?”
见昔博点头,暮魂心中就一凉,怎么才月余功夫,凤凰谷出了这么多事?
“十弟,龙少虞和你一起逃出凤凰谷,龙少虞杀二弟,你怎么都不阻止,就算二弟与你有嫌隙,可他毕竟是你二哥,难道,你真如二弟所说投了龙族?”
昔博语气中带着责备,纵使暮魂没有杀昔翼,也不能允许龙少虞残害自己的同类,何况龙少虞也是凤族的仇敌。
少虞杀了二哥?
暮魂怔在那里,半响不语,纵使暮魂心灰意冷,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免心惊,难以接受。
少虞是在开始报复了吗?
突然想起那次少虞酒后的话,不管少虞是不是有意告诉自己,至少,现在他明白这是个警示!
痛苦的皱紧了眉,感觉心中郁闷,内伤也被牵动,忍不住心中的血气,咳出一大口血。
昔博只是稍稍有些责备,没想到暮魂如此在意,道:“十弟,龙少虞不是善类,大哥劝你,还是……”
“大哥,我明白。”
没等昔博说完,暮魂打断他,他自然明白昔博的意思,只是……他一直坚信,少虞他并不恶。
“善与恶,你我怎能用片面之词来定夺。当初因我族穷追不舍,险些灭了冰龙族,他岂能不恨?”暮魂叹息。
“那是他们自食其果,意图号令四灵,哼,就凭小小的并龙族,若非龙神……”
昔博然停住,道:“十弟,你向来善良,仁厚,有时大哥也暗叹你能容万物的胸怀,只是,生在世间多少有些无奈,有时,你的仁慈,反而成了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
如此熟悉字眼,让暮魂揉了揉额,声音也透着疲倦。
“是啊,少虞也曾这样说过,说我太过妇人之仁,迟早会毁在凤凰谷,大哥,你信吗?这是少虞给我的警示。”
暮魂弯着一丝冷笑,似在嘲笑两个极端的人,为什么会说出同样的话?
昔博无言,暮魂确实毁在了凤凰谷,而他却不知,那的确是因他的仁慈。
“大哥,既然是恩怨,为何只有怨?大哥,暮魂有一个不情之情。”
“恩?你说。”
“求大哥放过少虞!”
沉默。
看着当初的小男孩,已经是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的少年,而且一直沉默的他,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他还是明白,这个弟弟有着他都不能不叹服的胸襟。
“唉,十弟,你要我怎么说你好?”昔博终是叹了口气。
“这或许是暮魂最后一次求大哥,还请大哥成全!”
深深俯身,暮魂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些自己曾几何时在乎过?
“那些恩怨早在你来凤凰谷以前都已经发生,其实与你无关,父亲都不愿你牵扯进来,而你……”
“大哥,昔暮魂流着凤族的血,就不能置身事外,就算全世界都认为昔暮魂是不耻到叛类,凤凰谷的生死存亡,我怎么可以不管?如果可以化解,又何必血流成河?”
暮魂目光炯炯,一向温顺的他露出眼中的坚毅,昔博不禁呆了呆。
“的确啊,只是这世事纷乱,谁能说得清楚?凤凰谷如今暂时由我守着,刚刚若不是我受伤,恐怕我也不会让你进来,毕竟这里……”
昔博突然一笑:“听说你在凤凰谷外有一个家,你在那里等我,一定把少虞送到。”
“多谢大哥。大哥的伤要紧吗?”
“不碍事,龙少虞似乎伤得不轻,所以出手没那么狠,不然,我可能就真的成了他的刀下亡魂了。”
暮魂歉然的低下了头,“大哥保重,暮魂告辞!”
黑夜,就如浓得化不开的墨,没有一点星光的点缀。
暮魂踏出房门的第一步,便怔在门口。昔炎,昔姻,昔瑶,不知何时守在门外,自己太不小心了,还当这里是自己的家,来去自如,暮魂不由苦笑。
昔炎一脸阴霾,低喝道:“昔博,包庇叛类,纵放凶徒,该当何罪?”
“父亲,十弟他……”
“住口!昔暮魂早已叛族,你身为灵主继承人,岂可徇私?这样如何服众,号令群禽?”昔炎怒道。
“是,孩儿明白!”昔博见父亲发怒,也只好低下了头。
昔炎也不再追究,而是目光如炬盯着暮魂,沉声道:“昔暮魂,你潜入凤凰谷,意欲如何?”
尽管暮魂早有准备,父子两人再次相遇的情景,面对父亲责问他可以坦然面对,可是父亲的这句话,还是如无五雷轰顶般,震动着暮魂的心,暮魂身子晃了晃,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情。
“我……”
可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
为昔岚求药吗?他已经因为自己的过失,命悬一线,怎么可以再让别人知道他还活着?
因为少虞而来吗?这个昔日的兄弟,永远的仇敌,恐怕父亲对自己的误会更深……
罢了,还是沉默吧,自己在凤凰谷早就选择了箴言,何必解释……
见暮魂不答,昔炎脸上阴晴不定。
“灵主,昔暮魂杀害翼儿,残害同类,穷凶恶极,我朱雀神族何时出现过此等败类,应该取凤髓,逐出凤族,以免祸害人间。”昔姻突然上前,双眼喷火,怒指着暮魂。
“父亲,十弟说过那些与他无关!”昔博插口道。
夺走暮魂的凤髓,无疑是永不超生,方才的话还犹在耳,暮魂哪有昔姻所说的不堪,心中有些不满,只是他不会说粗话,昔姻毕竟是他的长辈,昔博见暮魂不反驳,心中也有些着急,忍不住为暮魂辩驳两句。
“哼,他说与他无关就无关,可有真凭实据?赤火石被他夺走是铁铮铮的事实,两位长老的死会和他没关系?翼儿死得那么惨,连……”昔姻说着忍不住哽咽,竟不顾身份的掩面而泣,瞧得昔博大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