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牙缝里愤愤挤出几个字,蹒跚离去。
孰料臂弯的少虞一动。
白衣如雪,翩然而起。
一道寒芒斩下,那个逃逸的身体倾倒在地。
血,蜿蜒在雪地里,犹如一条条细蛇,从雪地里爬出,爬出,勾勒一种莫名的诡异。
“吼……”
四周的黑暗疯一般的涌来,涌来,聚集,扩散,又收拢,慢慢变化,似乎在让黑暗中的人感受这漫长黑夜的恐惧。终于,黑夜不再涌动,凝聚成一头头巨大而狰狞的猛兽,张牙舞爪,獠牙森森,一声巨吼,张开血盆大口向他猛然扑来。
“啊……”
一声怒吼,斗?逃?
动弹不得,猛兽已到跟前,他才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猛然起身,一道刺眼的白光,劈开了无尽的黑暗。
四周,一片寂静,空无一物。
他,冷汗淋漓,惶恐不安。
血,浓烈的血腥味,突然扑面而来,让他欲吐,弯腰,却是几日未进食,什么也吐不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啊……”
绝望的嘶吼交杂着不甘和愤恨,从他口中发出,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的心如此脆弱。
痛,这次是真真实实的痛,一股淡淡幽香传入鼻息,他猛然睁开眼。
淡淡熟悉的味道,距离如此之近,那双眼,不是冷冷如冰,而是柔柔如雪,那幽蓝的衣衫衬着她如玉的肌肤,就如,就如……
“做梦了?”
淡而冷的声音,打断了少虞的思绪,他动了动身子,这一动,牵扯到身上的伤,全身的皮肉都像在瞬间裂开一般,痛得他冷汗淋漓。
咬紧牙,少虞挣起了身子,身上一凉,盖在身上的衣衫滑落,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胸膛。
床头一条幽蓝的布巾,斑红点点,少虞看着那条布巾,再看看自己身上,呆了半晌,难以置信。
一只冰凉的手搭在肩上,少虞浑身一震。
冰凉的东西抚过撕裂的伤口,少虞浑身颤抖,手按住那抹冰凉,少虞声音不大,还是掩饰不住心中的惶恐:“我自己来,请你,先出去。”
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务,少虞顾不得身上的伤,忙起身穿好衣衫,就往门外走。
蓝影一闪,冥寒拦在门口:“已经离寒水之渊不远,何必着急!”
奇怪的看了冥寒一眼,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身上的伤久了总是不好!”
冥寒说出这句话,少虞又是一怔。
“算不上什么伤!”匆匆说完,少虞飞身出了木屋。
看着少虞消失的身影,冥寒只是望着屋外的飘雪,久久不语。
剑,插在身旁的坚冰之上。
多年未用的剑,他还是能清晰感觉到与剑心灵相通的快意,以前受伤,陪伴自己的也就只有它,自从遇到暮魂,剑也很少用了,因为他发现,原来有个人听自己说话的感觉其实很好。
当他用剑指在昔日与他共处三百年的兄弟胸前,暮魂那张始终带着一丝温和笑意的脸,如今苍白如死,血还在流,那是真正的热血,他,还是撤了剑!
看着前方隐匿在冰山中的一个冰窟,少虞已经站了许久,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若不能从这里安全走出,他就永远也走不出来。
“知道纵敌的下场,你还敢放他,你真的不要命了?”
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温柔中带点冰凉,这种声音,少虞突然回过头。
“你是谁?”
来人似是笑了笑,“我是谁很重要吗?”
白衣胜雪,青丝飞扬,一层雪白的面纱遮住了她的容颜,只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似在几千年前就已经很熟悉的味道,依旧扑入鼻中。
少虞定定瞧着她,良久转过身,缓缓向那个细而窄的洞口走去。
“你回去告诉龙傲,龙少虞做事从不后悔,他龙傲没有支配我命运的权利!”
声音在回荡,人已经走进了黑暗,白衣女子,定定瞧着,浅笑嫣然:“我不是龙傲的人!”
“嘶嘶”
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里面再没了动静。
女子抚摸着那柄寒冰剑,丝丝冰凉从指尖传入,眉上笼上了淡淡的担忧。
风云俱惨惨,原野共茫茫。
雪花开六出,冰珠映九光。
仙雪山,就如其名。
寒风凛冽,举目远望,天地山峦漫天风雪,浑然一体,满山遍野,银装素裹,矮松堆雪,仿佛是一副意境幽寂、浑然天成的水墨雪景。
白茫茫一片雪山,冥寒站在门前,如雕塑般望着雪花,怔怔出神,似在听着雪花的钟情诉说。
“咳咳……”
屋内传出一阵咳嗽声,惊醒了出神的冥寒。
苍白如纸的脸,暮魂怔怔望着屋外的冥寒,自己不是应该死了吗?
心口一阵阵的悸痛,似乎每寸肌肤都在撕裂。
“吱呀”一声。
门被推开,一股寒风灌了进来,暮魂呛了口气,扶着床栏上剧烈咳嗽起来,点点猩红溅到了他雪白的衣衫,暮魂深深吸着气,心口更是像万千利爪在撕扯,痛得一身冷汗,甚至呼吸困难,好容易才翻身坐了起来。
飘着淡淡雪香,冒着腾腾热气的水里,居然还有不融化的雪花漂浮。
暮魂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又救了我一次。”
“好些了吗?”
“嗯”
暮魂淡淡点头,看着那几朵在水里打着旋儿的雪花,笑意中带着忧伤。
“你如果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救他。”冥寒淡淡的说着。
暮魂脸色微变,苍白的脸上更是显得毫无血色,“昔岚他,怎么样?”
虽然在问,暮魂心却在痛,这是他醒来最不愿接受的事实,昔岚……
万箭穿心,那可是烈火焚身,炼骨化魂。
昔岚又怎么会有救?
暮魂无力的将头靠在了床上。
“你可以不信。”冥寒冷冷道,转身便走。
暮魂一把抓住冥寒的手,因为剧烈的移动,牵动筋脉,暮魂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一大口血来。
冥寒幽幽一叹,伸手拂过暮魂背脊,似有一股清泉流过,暮魂缓过一口气,舒畅许多,才恳求道:“带我见昔岚,冥寒……”
“我说了你答应我的条件,你就可以见到昔岚,现在,你只能见到一个死人。”
暮魂一呆,缓缓松开了冥寒的手,顿时浑身冰冷,昔岚,自己还是没能救昔岚,心被掏空一般,经过那么多的周折,还是无济于事,明明就没抱希望的,可是,听到这个词,暮魂还是觉得从心底的冷。
死人?冥寒既然知道是死人,为什么还要自己答应她的条件?昔岚是真的还有救吗?
冥寒看出暮魂的迷惑,又道:“我既然能恢复你毁掉的心脉,就能救昔岚。”
深吸一口气,暮魂软软靠在床上,难怪自己还活着,冥寒不需要骗他。
“什么条件?你说吧!”
“你还没说答应与否?”冥寒直直盯着他,似要将眼前这个人看清一般。
微微阖着眼,暮魂显得疲惫之极:“只要能救昔岚,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泪,还是在暮魂阖上眼的时候,漫上了眼角,冥寒痴痴的凝望着他那苍白的脸,因为心脉被毁而毫无血色,心,就莫名的痛。
是不是太卑劣了些,冥寒有一刻的心软,只是,那只有一刻,她不想用这种方法来逼暮魂,只是她也别无选择。
良久,没有听到冥寒回答,暮魂睁开眼才发现,冥寒已经出了房间。
门外,那个蓝色身影,在瑟瑟寒风中,显得那么单薄无力,楚楚可怜。
暮魂撑着身子出了木屋,外间的寒风骤然让暮魂大了个寒战。
屋前一片白皑皑的雪前,雪松巍然而立,冥寒伫立在雪松前一动不动。
“他是我的兄弟,况且是受我连累……”
暮魂虚弱而无力的声音传来,依靠在雪松上,寒气让他感觉体内的灼痛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演越烈,冷热碰撞的刺痛。
“我不需要听你的解释,只需要你答应我的条件即可。”冥寒冷冷道。
暮魂沉默。
良久,才道:“冥寒,我们去冥界吧,那里不是也有你的牵挂吗?如果你要我答应的条件是这个的话,其实你不必说,何必让我以为你是个无情的人,曼沙殊华,守着曼沙殊华,我们见证花叶共开的奇迹。”
“花叶世世相错,是曼沙殊华的命,这是主人的选择,我能改变什么,主人和涂夜永远不可能再见,主人救涂夜,救冥界,用的是血誓,被诅咒的永世,她永远摆脱不了命运。”
冥寒痴痴道,那些沉积多年的伤痛,连她都放不下,更别说涂夜。
“可是他放不下!如果刻骨铭心,他怎么可能舍得忘记?冥寒,当我那日没等到你的时候,我也绝望过,但是,老天可怜我的愚笨和痴傻,还是让我见到了你,这不就是奇迹?”
暮魂淡淡说着,心中却是感慨万千,那日,他以为,一切将在不开始就结束……
冥寒看着雪花飘落,听着那些久违的话,许久许久以前,她也以为,自己或许不会再来见他,可是……
冥寒幽幽一叹:“或许,你的出现,真的会有奇迹!”
冥寒直直盯着他,眼中的忧伤瞬间又被她的冷漠所掩盖。
“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暮魂一笑,笑得有些无力:“如果可以,我宁愿我只是一个听山溜之潺湲,饮山泉之滴沥的山林者。”
“你想要的这些,不是别人给你,而是要你自己放下,放下凤凰谷的一切。只要你答应,从今以后,不再离开这里半步,我就可以救昔岚,而你就可以做你的山村野夫!”冥寒的声音骤然变冷。
“这里?”暮魂奇道:“这里离寒水之渊不远,能远离纷争吗?”
“这里现在是你的领地,凤凰岭。”冥寒露出一丝难得的狡黠的笑意,盯着暮魂笑意浓浓。
“凤凰岭?”暮魂苦笑,虽不明白冥寒为什么说这里是凤凰岭,但这个名字,摇了摇头,暮魂笑道:“凤凰岭不还是和凤凰谷脱不了干系?”
“哼,你不喜欢可以改,反正这里是你的!你答应留在这里,远不远离纷争,和凤凰谷有没有干系,已经不是你说了算。”
暮魂无奈,想来自己的强硬多半也是跟着冥寒才学会的,母亲弄盈可是温柔如水,他也从来不忤逆母亲。
叹了口气,暮魂道:“我答应你便是,看来我这下半生卖给你了。”
雪依旧在下,暮魂雪白的身影可以和雪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一深一浅,走在雪里,暮魂渐显吃力,伤势未愈,可是他等不了许多,昔岚危在旦夕,他必须抓紧时间。
靠在一棵雪松上,一路疾行,牵动伤势,暮魂觉得吸进的冷气就像把利刃在分割肌肤,寒意足以冻结他的心脉,从心底深处的刺痛牵扯着身体的每一处筋骨。
缓缓闭上眼,暮魂在思索如何才能不被发现的取回碧水潭心?
“我知道就算你答应了又怎样,到时要走仍然会不顾一切离开。”
“既然答应你了,怎么会反悔?”
没想到,才答应冥寒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却要自食其言,难道自己注定要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暮魂实在难以启齿,所以他悄然离开了晓寒居。
冥寒应该猜到自己会不顾一切的回凤凰谷取碧水潭心和还魂果,才会让自己先答应,如若不然,自己答应了,却看不到冥寒半点喜悦,反而显得失落。
冥寒没有跟来,想必是伤了她的心吧?
幽幽叹了口气,暮魂深感歉疚,自己信誓旦旦,最后还是决然离去。
夜幕降临,凤凰谷巨大的山脉在黑夜中展翅,守护着那片恍如仙境的美丽地方。
躲在密林深处,暮魂望着高耸入云的凤凰山和鸾凤之巅,那里看上去依旧一片安宁,似乎自己走后,一切都恢复了本有的宁静,是真的平静吗?
暮魂心中怅然。
悄然飘向南宫神殿之后,眼前一片宽阔的草原,和外间的繁华大相径庭,一株十多人环抱大的绿树,傲然立在草原之中,暮魂直接飘入了那株大树之中。
一个小小的院落,三间木屋,院心一株小树,那是棵树中树,暮魂看着,不由出神起来。
“就是这里了,大哥,树伯的酒全在这下面!”
“你怎么知道?”
“嘿嘿……”
“昔岚,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直接向树伯讨,不必做,贼吧!”
“别,我的好大哥,你想害死我啊,要是父亲知道我利用小少主……算了,反正来了,咱们就搬点回去,今天树伯不在……”
为什么幼时的记忆总是那么清晰,昔岚和他偷酒的画面,经过几百年都不变,而昔岚……
暮魂心神恍惚间,却被一个低沉的声音惊醒。
“你走吧,我不会见你!”
“树伯,暮魂冒昧打扰,只求树伯一见!”
房门紧闭,没有回音。
沉默良久,暮魂知道,树伯不想见他,俯身,静静跪下。
“我说过,我不会见你,你还不走?”树伯低沉的声音带了丝怒意。
“树伯,暮魂确有事相求,还请树伯一见!”
“拿了东西就走吧,这里不再留你。”树伯沉声道,褐色的衣衫停在门口,根本不看暮魂一眼。
眼前一花,暮魂迅速的接住了飞来的东西:还魂果和碧水潭心。
“树伯!”暮魂诧异的唤了一声。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吧!”树伯毫不挽留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