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真真忙笑道:“是啊,我见小豆子可爱,所以过来逗了一会儿。”
奶妈笑嘻嘻地把小豆子抱在怀里,又推着姚氏道:“你快些回去吧,等下二奶奶看见了又该给你好看了!”
姚氏依依不舍地望了几眼孩子,慢慢移动脚步,走到房门,却又忍不住回头,轻声道:“奶妈,小豆子就辛苦你了。”
奶妈点头道:“我知道,你快点去吧。方才我见二奶奶往这边走过来了,只怕她也要过来看孩子,你还不快去!”
姚氏听说二舅母要来,果然脸色一变,赶紧走了。韩真真不好多管闲事,便也要走,不料那奶妈却笑嘻嘻地向她道:“韩姐儿,刚才我去灵堂那看了一眼,你那夫君真是生得好相貌啊!听说还是个秀才呢,韩姐儿真是个有福之人!”
她这里有心要恭维韩真真,韩真真却听得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正想找个借口离开这屋子,那奶妈却自作聪明地道:“你那小秀才这时候只怕要往院子里过呢!刚刚我听大老爷说要留他吃饭,韩姐儿要是想这时候跟他说几句体己话儿,正是时候!”
奶妈这么一说,韩真真反而不好走了,便索性坐下来笑道:“你这妈妈说笑了。毕竟还没过门,这些话给人听见了多不好……”
这些日子韩真真留心观察了周围的风俗人情,韩金氏又觉得女儿大了,不再任性,有心教她,也把那些人情往来和她说了许多。韩真真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朝代,却对身边的风气有了个大致了解。知道在这乡下地方,虽然男女之防不是那么严格,但是大致上还是不会太开放的。女孩子若是真做了什么私会情郎之事,便是已经订婚的人家,被人看见了也是要闲话的。现在的韩真真只求平安是福,哪里还会起什么别的心思?那奶妈一看就是乡底下出来的没什么大见识妇人,说话粗鄙举止也甚是散漫,她以前听说了韩真真的诸多事情,只道她是个轻浮女儿家,此时要急着会情郎,虽然心底有些看不起,这时也故意凑趣,难免存了些看笑话的意思。说起来金家虽然有几个钱,不过是个乡镇里的富户,家里做生意的。在这种年代,经商人家地位不高,按照规定不能买太多丫鬟下人,所以家里的仆妇,也大多是就近雇佣来的,这种人哪有什么忠诚可言?只是唯恐天下不乱罢了。
韩真真知道奶妈的心思,是欺负自己年轻姑娘不懂事,又禁不得激将。自己若是真在她的鼓动下去见了周佑藩,在这奶妈嘴里宣扬出去,那可又是笑话了。她见小豆子此时已经睡了,这院子又幽静,外面锣鼓喧天的实在是吵得厉害,倒不如在这里躲躲,于是干脆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奶妈闲话。
二舅母不放心孩子,抽空过来看小豆子的时候见到韩真真,倒是一愣,韩真真忙站起来笑道:“二舅母来了!”
二舅母朝她胡乱点点头,又看了看小豆子甜睡的小脸,向奶妈道:“等会儿外面还要放炮仗,你就抱着孩子老老实实坐着,别出去了。孩子娇嫩,吓掉了魂可不是好玩的!”
奶妈连声应了,二舅母又对韩真真道:“你母亲到处找你呢,原来在这里坐着。”
韩真真笑道:“我见小豆子可爱,忍不住过来抱了一会儿。倒是把我娘给忘记了。我这就马上去找她!”
二舅母点头道:“现在外面男人多,有点乱,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二人出了屋子,韩真真在院里遇上来找她的红杏,便跟着一起去寻韩金氏。只见韩金氏一身孝服,忙得满头是汗,指挥着人干着干那,看到韩真真,只来得及问一声:“你刚才去哪里了?”
一个妇人端了满满一盘子的馒头点心,大声问:“韩大娘,这些点心放哪里?”
韩金氏指着个方向,那妇人径直去了,又有人抬着一筐包着红纸的礼物过来问:“这些是给哪家的回礼?”
韩真真见母亲忙得不停,知道她没空理会自己,便道:“我先回自己屋子里去,娘有什么事情,忙清了再叫我!”
韩金氏点了点头,又去忙她自己的。红杏带着韩真真回了房间,不一会又端进来一盘子吃食:三个素面馒头,一碟酱菜,一壶冷茶,还有几个炊饼。红杏道:“今天外面忙乱得很,顾不上咱们这些人的吃食,小姐先将就着填填肚子吧!”
韩真真见外面乱糟糟的,也知道红杏说的是实情,于是胡乱吃了,红杏也跟着吃了些。收拾残羹的时候,韩金氏抹着一脸的汗水走进来,看见有茶,忙自己倒了一碗喝了,大马金刀地叉腿坐在凳子上捶着腰,说:“累死我了!忙死我了!”
韩真真忙过来给她捏肩膀,问:“外面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韩金氏听她一问,一双丹凤眼一挑,便露出一丝得色来,微微一笑道:“真真你放心,你娘不是那种没用的人!”
她握住了女儿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道:“周佑藩这小子还算听话,总算及时赶过来了,没想到看他平时那样一个人,关键时候还是撑得住场面的!虽然这场五七,花了不少银子,好歹没把咱金家的脸面丢了!”
韩真真听韩金氏语气,似乎对周佑藩甚是满意,倒是微微一怔,韩金氏说完这几句话,又问韩真真:“小文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韩真真为难道:“哪有那么快?”
韩金氏道:“方才李子奇和紫叶道长来了,说他们桐城派有急事要他们赶紧回去,催小文收拾好了行李就跟着走呢!”
韩真真一惊,忍不住道:“这么快?”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门口,仿佛小文马上就要进来跟自己告别似的。韩金氏也懂得女儿心思,说道:“小文还在外面呢,今儿个县太爷派人来了,叮嘱咱金家兄弟一定不要伤了和气。你的几个舅舅都在陪客,小文自然也走不开的。”
韩金氏说着脸上又露出古怪神情,她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地道:“县太爷派了那张平之来……什么狗屁师爷,不就是个穷酸饿醋么,也不知道怎么就得了县太爷的欢心,一下子做了什么师爷!我呸!”
韩真真也没想到居然又如此巧合,忙陪笑道:“这世界上的事情,哪里说得准呢?只怕此人真有几分本事也难说。如今他得了势,我们还是不要冲撞了他为妙!”
韩金氏转头看了韩真真一眼,叹道:“我的儿,你娘活了三十多岁,这些人情世故只有比你更懂的,也不需你来教训我!”
韩真真讪讪地笑着道:“我哪敢教训娘!”
韩金氏噗嗤一笑,在韩真真腮帮子上戳了一指头,说道:“我女儿现在懂事了,做娘的只有心里开心。就算真的是教训,只要女儿说得对,我做娘的也会听进去的。”
韩真真听得心里感动,眼圈就不由红了,低声道:“娘,这世界上,除了你疼我,就没别的人心疼了。”
韩金氏被女儿说得心里也酸起来,但是又不肯哭,勉强笑道:“好好的说这些酸话干什么?你看看咱们带了多少银子,可还够小文的盘缠不?不够的话我先跟你大舅舅借一些。小文也怪不容易的,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帮不了他多少。他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她说到这里,也是真情流露,声音有点哽咽了。
韩真真忙道:“我知道的。”
韩金氏还有事情要办,歇息了一会儿,跟女儿说了一阵子话,觉得精神恢复了,便又忙去,韩真真便在屋子里收拾东西。
这日下午,五七已经进行了大半。中午金家人浩浩荡荡出动,到了墓地将金老太爷生前衣物烧化了,韩真真只在队伍里看了周佑藩一眼,只见他白衣白冠,端的是丰神俊朗,卓尔不凡,只是面容十分沉郁,看起来情绪低落得很,也不和身边的人多说话。不过这是丧事,原本也不需要笑面迎人,他这样也不算失礼。
下午已经没有了大多事情,往来宾客自有金家的主人招呼。韩真真终究未出阁,不好抛头露面,这一个下午更加清闲,只是不能出门。幸好韩金氏心疼女儿,叫了红杏和她作伴。韩真真就跟着红杏学扎鞋垫子鞋面子,倒也消磨了一天。
当天晚上韩金氏筋疲力尽地回来,说周佑藩把该出席的场面都出席了之后,就连夜赶回去了。不管自己怎么挽留,也没留下。韩真真心想周老头刚死,周佑藩心里也不好受,何苦再强迫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呢,倒是劝了韩金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