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真真听了这一阵,也隐隐约约明白了大概,她久经黄金档八点剧考验,此时不难推断出二舅妈此时的心理。有几个女人能看着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却能不吃醋呢?虽然这里是古代,但天下女人都一样,二舅妈现在看到小妾生的儿子,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吧!她想起韩金氏交代过自己,此次回来不过是为的做“五七”,千万莫要招惹是非。想及此处,她便转身走开,再去看看母亲需要什么。
韩金氏看着戏台这边已经弄得差不多了,觉得口干舌燥,忙自己去倒了一碗茶水来喝下。见女儿走过来,她眉头一皱,想起一事,忙对韩真真道:“今晚上你可不要出门了,周家小子如今和你已经订了婚事,倒是要避避嫌疑的好!”
按照韩金氏的安排,周佑藩今日晚上是一定要过来的。他周家小秀才因为家道中落,没奈何做了韩家的上门女婿。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虽然这古代消息闭塞,却拦不住各种闲言碎语的传播。加上韩家有意要把这丧事做风光一点,这几个小镇小村子里,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昔日十六岁考中秀才的周家小帅哥,今日已经做了金家的孙女婿了。而且,还是个上门女婿!
韩真真晓得母亲是为自己好,忙点点头答应了。韩金氏端着茶碗,出了一会神,又道:“真真,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如今也办得差不多了,你一个女孩儿家还是少出来抛头露面的好。今晚上你就和小文在房间里吧,别轻易出门。我看这天气,不出几日定然要热了,小文没什么衣衫,你给他做几身……那孩子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走了!”
小文跟着韩金氏回来,金家的人虽然都称小文“小官人”,但是如今掌事的金老太太,每次看见了小文,定然是脸上寒霜笼罩,不愿理睬。金家的下人都看着主母脸色过活,对小文自然就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不至于当面给小文难堪,阴奉阳违、冷言冷语却是少不了的。韩金氏虽然有心让小文和老太太多亲近亲近,无奈老太太活了六十多年,向来彪悍。她年轻时候尚且不许金老爷纳妾,老了更加不可能,自以为驯夫有方,没想到老太爷殁了,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个私生子小文来,当时情势紧急,又不得不认了这孩子,还分了家产。此事如今渐渐传扬开来,金老太太一是觉得脸上无光,二是气恨老爷居然瞒着自己。左右心里不是滋味。韩金氏是晓得自己母亲性子的,如今老太太年纪大了,这时候也不敢让她继续生气。况且小文心心念念要跟着李子奇他们去学武艺,执意要走。韩金氏思来想去,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且不论小文学得了学不了,先离了这里,消失一段时间,也让老太太消消气。只是想到小文尚未满八岁,生母刚刚离世,又觉得他可怜。
韩真真对韩金氏的心事也略知一二,当下答应了,果然回到屋子里给小文收拾东西。她原本以为顺娘这一日也要回来的,不料顺娘打发了个丫头回来禀报老太太,说是不小心动了胎气,刚请大夫诊视过,说是不宜出行。老太太想着顺娘成亲这么久,好容易有了身孕,确实要重视,便叮嘱来人回去告诉顺娘好好休养,不必来了。
韩真真这一晚上和小文在屋子里枯坐,她如今性子谨慎了许多,生怕行差踏错,再被韩金氏找个什么道士巫婆来实施法术之类的,能不多说话就不多说话。此时金家忙得人仰马翻,她却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给小文缝补衣裳。
这一夜金家人声鼎沸,直闹得半夜才安静下来。韩真真也不知道那周佑藩到了金家没有,她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和周佑藩定了亲,就不好去打听他的事情了,只是想起周佑藩那时候离开韩家的脸色,总有点担心:“他不会负气不来吧?”
若是换了往日,小文这鬼精灵的孩子定然会察言观色,知道韩真真心里所想,但此时他生母刚死,心情低落之极,也没心情多和韩真真说话,只是坐着发呆。这一晚上就在沉默中过去了。
第二日早上天没亮,金家就喧闹起来,敲锣打鼓,爆竹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接着哭声一片。韩真真按照规矩穿了丧服,和金家所有人跪在灵堂放声大哭。这灵堂香烟袅袅,重金请来的一帮和尚已经赶到,开始念经唱诵,那声音倒也好听。韩真真跪在地上,眼睛却滴溜溜地四处张望,只是金家存心要把这“五七”做得隆重,实在是下足了本钱,灵堂里面处处纸钱飞舞,放眼望去,除了纸钱还是纸钱。韩真真偷看了一会儿,终究觉得无趣,加上跪得双膝又酸又麻,心里老大不耐烦。
女眷哭过之后,未出阁的姑娘们便要回避到内堂去。韩金氏早有安排,使了仆妇将韩真真引到偏房里,和几个亲戚女眷坐着。这一场五七,不仅仅请了和尚,还请了道士做道场。外面又搭了戏台子请人唱戏。此时周佑藩已经赶到,只是韩真真看不到罢了。一时间鞭炮齐放,锣鼓齐响,唢呐大吹,好不热闹!
那偏房里面的女眷大多是携儿带女,孩子年纪尙小刚会走路,不方便出去抛头露面,便都聚在一起。此时到处喧闹,大人们只顾着聊天八卦,小孩子们也跟着兴奋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地尖叫,在屋子里你追我赶,推推搡搡的。韩真真被吵得头痛,只好找了个尿循的借口出去,在院子里面透了口气。
她找了个僻静角落,让嗡嗡直响的耳朵休息了一会,欲要回房,却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蓬松着头发,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不住地拍着哄着。韩真真认识那裹婴儿的襁褓,却是二舅新生的孩儿,韩真真想了想,记起母亲说那新生的孩子小名叫做小豆子,这妇人满面慈爱温柔之色,但是十分面生,韩真真心想莫非这就是二舅的妾室?她上次来金家的时候,这位妾室新生了孩子还在坐月子,因此不曾见着。此时打量了一下,这妾室虽然年轻,却不如二舅母五官俏丽,衣服也穿得很朴素。这时候那孩子被她抱着,只是不停地哭,小身子一抽一抽的。这女子显然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急得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一边拍那孩子,一边柔声哄着,一整个的手忙脚乱。
韩真真顿生恻隐之心,走了过去道:“小孩子哭,不是饿了就是尿了便了。你哄了这么久还没哄好,是不是看一下他尿湿了没有?”
那妾室抬头看了一眼韩真真,韩真真不认识她,她却是认得韩真真的,忙低声道:“我倒是糊涂了!多谢韩姐儿提醒!”
她急急忙忙把襁褓解开,只见果然不错,孩子身下黄灿灿的一泡大便,又是尿又是屎的。一股微酸的味儿直冲鼻子。妾室急道:“啊呀,这该如何是好!”
韩真真哭笑不得,提醒她道:“先找个地方给孩子换上干净的尿布啊!这小屁股嫩得很,这样的天气,最好给他洗洗,不然等会儿就该红屁股了!”
妾室满面为难地道:“韩姐儿说的是!只是……只是奶妈不在这边,去看热闹了,我也不知道她把尿布放哪里了!”
她此时手足无措,却要向韩真真讨主意,韩真真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又能帮到她什么?但是见这妾室满面惶急,又看那小豆子哭得可怜,只好道:“你看奶妈住哪间屋子,一般来说,洗干净的尿布都会放奶妈的屋子的!”
妾室喜道:“不错!我竟是急糊涂了!”她说着就抱了孩子往前面走,韩真真见她如无头苍蝇一样,倒怕小豆子出事,便也跟着过去。这妾室倒也没糊涂到走错地方,果然在奶妈的屋子里找到了尿布,当下手忙脚乱地,在韩真真的帮助下给孩子换了干净衣服,洗了屁股。那孩子果然渐渐安静下来,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起面前的两个女子来。
那妾室抱着孩子,满脸的温柔慈爱,嘴里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儿,孩子似乎有了心灵感应,忽然对着母亲笑了一笑。妾室不由流下泪来,紧紧抱着孩子,连声道:“我的儿啊!想死我了!”
韩真真没想到这女子会哭,不由感觉尴尬,但是想了一想,怎么也想不起这妾室叫什么名字,只好含含糊糊地道:“那个……你好好的,哭什么呢?”
妾室一时忘情,韩真真这么一说,她也清醒过来,忙拭了眼泪,对韩真真勉强一笑道:“我可真是糊涂了。”
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这时候奶妈的大嗓门在外面响起来:“姚娘子,你怎么带着孩子到这里来了呢?叫我一顿好找!说好了只给你抱一会儿的,现在赶紧还给我。不然二奶奶知道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随着话声,奶妈大步追了进来,妾室姚氏忙站起来把孩子给了她。奶妈见到韩真真,也是一愣,说道:“这不是真真姑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