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婆见韩真真吐了,也吓得手忙脚乱,忙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可能磨豆浆的时候,忘记把豆渣捞出来了!”
五郎有心要显示威风,见周婆害怕,便一掌拍在桌子上,把桌上碗筷拍得摇摇晃晃,然后揪住周婆衣襟,横眉怒目地道:“你还不赶快给我妹子赔礼?”
周婆见五郎凶神恶煞的模样,更加吓得发抖,韩真真缓过气来,见五郎如此这般,忙站起来阻止他:“不要这样,她不是故意的,你先放开她吧!”
五郎松开了周婆衣襟,但还是沉着脸道:“不行,真真妹子,这事不能这样完了!这摊主分明心怀不轨,做黑心生意!依我看,一定要把她扭到官府去,好好打几十板子!”
韩真真见五郎如此凶巴巴的模样,忍不住皱眉道:“何苦呢?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五郎见韩真真执意要放过周婆,只得罢了,说道:“我们去别处吃东西吧,这里的东西哪里是人吃的?真真妹子乃是千金贵体,如何能吃这样粗劣的点心?”他是要讨好韩真真,但韩真真见他言语刻薄,心里更加不爽,便板起脸道:“我可不觉得这些东西有多难吃,只能说我原本就是个没身份没地位的人,只配吃些粗劣东西罢了!”
五郎连碰几个软钉子,有点没趣,摸了摸鼻子,赔笑道:“妹子若是喜欢这里,那我叫这婆子另外上点好吃的。”他别过脸,又将脸拉了下来,对周婆道:“还不另外给我妹子上点心!”
周婆刚才被五郎吓得不轻,这时候又被他一喝,便哆嗦了一下,险些就要摔倒,韩真真见她这几日脸色更加憔悴,脸颊深深凹了下去,眼圈也是黑的,不禁生出同情之心,忙道:“算了算了,我也没心思吃东西了,你别难为她。”
周婆听到韩真真维护自己,心中感激,这时候刘婶子和芳姑也坐定了,刘婶子将豆浆拿起来喝了一口,果然满嘴都是豆渣,忍不住吐了出来,皱着眉头道:“这豆浆真是太难喝了!我们还是去别家吧!”她嗓门嘹亮,声音又大,不少客人本来走了过来要喝豆浆,听到她的话都转身走了,周婆满脸羞愧,走到桌旁收拾碗筷,低声道:“今日想着要到庙会卖东西,走得急了些,不想居然忘记了把豆渣滤出来,实在是给各位见笑了!”
刘婶子见周婆容颜憔悴,衣裳破旧,低声下气地陪着不是,她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也不愿太为难了她,便道:“你这老人家,年纪一大把,还出来卖豆浆,显然是家里光景不好,我们也不说你了。只是这钱,就不能多给了。”
周婆忙道:“算是我的不是,不收钱,不收钱!”
这时候一个妇人忍不住插话道:“韩家大妹子,你这又是何苦呢?好歹这是你以后的婆婆,不过是一碗豆浆没做好罢了,何必这样折损于她?做人不能这样,嫌贫爱富,那可是要不得的。何况你还没拣着高枝儿飞去呢!”
原来那人却是认识韩真真的,但韩真真自然不认得他,众人听了这话,都是大奇,眼光纷纷投到韩真真身上,韩真真给看了个面红耳赤,那芳姑更是睁大了眼睛,拉着韩真真的手,问她是不是真的。五郎见那妇人帮周婆说话,也是一惊,随即竖起了眉毛朝她说道:“这些是我妹子的家事,跟你们有什么相干?这家子如此穷苦,我妹妹却是衣食不缺的大小姐,怎么能嫁这样的家庭?”
他说话的语气很不客气,那妇人不敢再说,便起身结账走了。韩真真通红了脸,站在地上不知道手往哪里放的好。这时候五郎轻蔑地哼了一声,对韩真真道:“妹子,我们走吧,别在这里看着生气!”
韩真真倒是想走,但是不愿意跟着五郎走,正想着用什么法子推脱,周婆忽然叫了一声:“藩儿——”
韩真真吃一惊,只见周佑藩急匆匆地自前面赶了过来,到了周婆身旁,便扶住了她,说道:“娘,,你怎么一个人不声不响跑到这里摆摊来了!害我一顿好找!”
周婆见到儿子,脸上便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刚要说话,周佑藩一抬头,又见到韩真真,不由一愣,隔了片刻,方轻声道:“啊,原来是韩家姑娘……”
他一路小跑,走得有些急,鼻尖微微冒出了些汗,依旧穿一领洗得发白的儒服,头上半旧儒巾,但唇红齿白,不改往日清俊风采,这时候低声说话,脸上露出个有点迟疑的表情,似乎是腼腆,又似乎是不情愿,竟是别有一番令人心折的感觉。就连旁边站着的刘婶子也暗暗在心里赞了一声:“好个书生!”再看看一旁佝偻着背的周婆,不由心中可惜,“如此人物,却托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实在是可惜了!”
韩真真见到周佑藩和自己说话,倒是觉得奇怪,在她印象里,周佑藩向来对自己不屑一顾视若无睹的,如何今日却改了性子,向自己主动打起招呼来。她狐疑地看着周佑藩,再看看周婆,然后尴尬地摸了摸自己耳朵,说:“呃,我不是故意来为难你娘亲的!”
那旁边的五郎见韩真真对周佑藩说话客气,又见这秀才生得俊美,知道他便是韩真真之前的未婚夫婿,不由有点着急,顾不得其他人还在场,忙对韩真真道:“真真妹子,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只怕你娘和我娘都等急了。”
韩真真哪里肯跟他回去,这时候刘婶子见情势不对,忙拉了一把芳姑,对韩真真道:“我们有事,要先回去了!你有时间的话,就到我们镇子来玩。”
韩真真还没来得及和刘婶子说话,那周佑藩便向韩真真问道:“韩姑娘,这位兄台是何方神圣?”
韩真真“呃”了一声,五郎便哗地一声展开了扇子,轻轻摇了摇,一阵香风自扇子上传出来,熏得韩真真和周佑藩都皱了皱眉头,五郎冷笑道:“我是真真妹子的表哥,你却又是何方神圣?有什么权利来盘问与我?”
周佑藩看一眼韩真真,眼神颇为复杂,韩真真被他瞧得心头一跳,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却听到周佑藩道:“韩姑娘乃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自然有权利认识她的亲戚!只是这位兄台一口外地口音,如何又是韩姑娘的表兄?周某在镇子上居住十余年,对金家的亲戚也颇有认识,从未听说过金家有这样一位亲戚,请问兄台父辈排行第几,兄台在金家族谱的同辈里又是排行第几?”
五郎怔了一怔,没想到周佑藩居然自承是韩真真的未婚夫,他这番话却也问得不卑不亢,无懈可击,一时不好回答,便将下巴一抬,意态轻蔑地道:“我们金家的事情,却用不着你来问三问四!”
周婆见周佑藩承认韩真真是自己未婚妻,心头大慰,韩真真却是满脸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有心要找个地方躲开,但是五郎却如影随形地跟着,这时候周佑藩说出一番话来,却解救了她,只听得周佑藩道:“韩姑娘,方才我看见你家丫头红杏,正和小文到处找你呢。”
韩真真大喜,忙问他们现在何处,周佑藩说了个位置,韩真真一愣,她素来没有方向感,如何知道该往哪里找?不由露出为难之色来。周婆看得真切,忙推着儿子道:“藩儿,真真是个姑娘家,如何一个人去找?不如你带她过去罢!你们已经定了亲的,不妨事!”
周佑藩看了看周婆,又看看桌子上摆放的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有些迟疑,周婆已知道儿子心思,忙推着他往韩真真身旁去,催促道:“这里的东西我来收拾就是了,你不用管我!快去!快去!”
周佑藩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对韩真真说了个“请”字,自己先走了出去。韩真真摸摸鼻子,想了想也只得跟上去,那五郎不甘心快要到手的肥肉飞了,赶紧也跟在后面,于是三人默不出声地离开了摊子。
周佑藩衣裳敝旧,却不掩俊朗风采,五郎着意要卖弄风骚,打扮得十分阔气,加上玉面朱唇,也生得不差,这两个少年郎君如此人才出众,中间却夹着一个穿红着绿、衣裳艳俗、脂粉不施,其貌不扬的韩真真,女的丑,男的俊,三人行颇为瞩目。所到之处,游人无不多看几眼,那五郎一路上没话找话地跟韩真真套近乎,韩真真嗯嗯地应着,感觉到四周奇异的眼光,脸上忍不住红了又红。这一段路,似乎走得分外漫长。韩真真自嘲地想:“想我韩真真自穿越成丑女之后,从未如此引人注目过,人人都说红花还须绿叶扶,原来我也是可以做绿叶来陪衬帅哥的!今日这风头想必也出得够了!”
她是既来之则安之,脸皮一厚,便不再那么在乎外人的眼光了。这时候周佑藩忽然问她道:“韩姑娘上次唱的那首词,实在是写得好,不知道是哪位大家所做?”
韩真真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曾经唱过一首“水调歌头”,她在诗词上向来有限,只记得那首歌的原唱者是某流行歌曲天后,怎么记得是哪位古人写的。于是嘿嘿笑了几声,说道:“我……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作者是谁却忘记了。”
周佑藩道:“原来如此。”他似乎对韩真真识得字有些惊奇,隔了一会儿方道:“原来韩姑娘也识得字啊?”
韩真真心想韩金氏都认得字,作为她的女儿怎么不识字了,遂道:“我母亲识得几个字,所以我也跟着学了些。”
周佑藩颇感意外,轻声道:“原来如此。”这时候五郎插嘴道:“真真妹子心性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识得几个字又有什么稀奇了?”
他处处不忘拍韩真真的马屁,韩真真大感头痛,有心要五郎下不了台,便道:“我只是识得字,写字却是不太会的。”
周佑藩道:“这个不难,以后成亲了,我教你便是。”他说话语气颇带了几分温柔,韩真真一愣:“啊?”
五郎闻言,几乎就要跳起来,这时候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五郎,原来你和你表妹在这里,却叫我好找!”
那人可不正是表婶?这时候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过来,拉住韩真真,一叠声地嘘寒问暖,热情之极,几乎把五郎撇过一边。周佑藩见是韩真真的亲戚,又见是个长辈,不好干涉,只得静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表婶没说几句话,前面的人就喧哗起来,周佑藩眼尖,看到小文拉着一个人的手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便指住说道:“韩姑娘,小文不就在那里么!”
他这么一指,刚好小文也转过脑袋,看到了韩真真,喜出望外地大叫一声,拉着身旁那人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