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里路,对南夏这批平均境界只有二境的修行者来说,还是得花上两三天的路程。
所以,在正式出发之前,他们去到了离桂月山最近的小镇,购买需要的物资。
小镇名为赏桂镇,名字有那两层意思。一层顾名思义,小镇以桂花闻名,寻常巷陌,府邸庭院,道路两旁,精修园林之间,均种满了品种各异的桂树。可惜现在已是盛夏时分,桂花早已脱落,如果恰逢时节,那就可以看到那誉为满树金穗,小镇盈香的美妙风景。
至于另外一层,自然与不远的桂月山有关。那些山上的修行者与仙人,其他地方或许难见,但在这小镇之中却不是多稀罕的存在。小镇里有专门提供往来修行者进行交易的集市,往里面逛上一圈就能看到无数饱含灵气的珍宝,像烂大街的白菜一般随意摆置在小小的摊位上。还有不少做着大生意的店铺隐藏在暗无人烟的巷陌里,等待有心人的发掘。
这样以来,虽然赏桂镇至今规模依旧不大,但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极为繁华。
小队一行人倒是没怎么闲逛,哪怕其中有人抱着想与意中人一同来次游玩的心思,也不是把尤为重要的历练耽搁的理由,还是得以正事为准。
谢青琼带着南夏进入一家她经常帮衬的杂货铺子,购买好必要的物资后,又去附近的书铺里买了几本记载大江南北修行事迹的闲书。然后在小镇出入口的驿站里租借了一辆马车,自身连同家当一起待在马车里,让南夏做那车夫。
这也还好南夏曾跟别诀学过骑马御马,不然面对谢青琼这般突然的安排,难免手忙脚乱。
而其他一行人,则根据谢青琼与江长源讨论的结果,先行两百余米行走在官道上,而南夏则驾驭马车,保持好这段距离跟在身后。
根据地图,能沿着官道走的坦途大路并不长,大概今天下午,他们就会走出官道,进入深山。之后又得翻越好几座山头,才能去往一处山间幽谷,那座鱼跃村就在这么一个人烟罕至的地方。或许也是这种原因,才会受到妖兽的多次侵扰。
南夏娴熟地驾着车,难得空闲可以观赏周边久违的景色。
说是景色,其实也就是一些随处可见的树木花草,向阳而生,布局杂乱不堪,顶多那片肆意生长的顽强欲望能让人发出几声赞叹。交错的枝丫间可见鸟雀筑起的巢,马车经过便会惊扰到里面休憩的飞鸟,扬起参差不齐的鸟鸣,能看到灰蒙的小小身影扑腾着钻进天空。官道上也不乏经过狭长的流水,多是山林间涌出的溪流和人们搭设的水槽,波光粼粼,游鱼蹦出水面绽放开几朵清冽的水花,荡出一圈又一圈连绵的波纹。
在多年以前,被别诀刚从孤儿院领养出来的时候,别诀曾带着他,走上了不少山山水水,最后才在京城那边找了个落脚处。因此,周边的这些风景对他而言,熟悉之余,也有上几分怀念。现在在官道上还算好走,大渊皇帝在近十年来,耗费重资,大修土木,对境内规划好的线路都重新做了修整,不仅道路相当宽敞,更能承受千百重甲兵士的行军,马车行驶其上甚少感到颠簸。这种道路以京城为轴心,如同蛛网一般向下蔓延,最长远的地方可以抵达与南方大陈王朝接壤的边境,所怀之心,天下皆知。
但进了深山,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路走,除非是那些游客如云的著名山峰,不然大多数的山间路径都是前人用斧头砍出的黄土小路,容纳一辆马车通行已是极限。其间的坑坑洼洼,泥土堆起的小土坡,早已在山间猎户或砍柴人的不断往来中被踩踏地平整,只是整体的坡度依旧累人。幸好的是最近这一段日子的天气还算不错,这些泥路最怕的就是连绵不绝的下雨天,泥土与雨水交融,不仅难走,还会给裤脚粘上不少污渍,走得越久就越难受。
要行走这些深山,哪怕是那些经验老道的山中居民,都还是需要行山杖之类的辅助工具协助行走,不然会额外耗费不少的体力。眼前的这批修行者此类的经历应该是头一份,但架不住修为至少都是实打实的二境,走起来还算是健步如飞。尽管如此,速度还是比走在官道慢上一倍有余,走到天快黑了,也只是刚刚抵达第一座山头的半山腰。一行人不得不停下来,搭设营地,准备修整。
谢青琼还是那幅不怎么搭理前面队伍的样子,所以营地开设了两个,彼此间距离相差五十米左右,中间隔着一片稀疏的灌木丛,视线不太真切,只能勉强看到对面有火光亮起。
南夏将马车用麻绳牵引好,开始寻找附近地面上大小合适的石头,在营火周边搭设了一个小小的灶台,并用铁剑把树枝削成一根手指粗的长棍,保持一定距离,架设在炉台上方。接着他又从自己带着的行李中拿出一个两巴掌大的铁锅,从水囊中倒出半锅左右的清水,撕碎从市集中购买的肉干和干瘪的海菜,连同盐巴和其余调味料扔入锅中,放在营火上炙烤。最后又觉得这样的料理还是寒酸了些,他就跑到离营地稍远些的地方,采摘了些能吃的菇类,清水洗净,投入汤中,郑重盖上锅盖。
蒸煮上一段时间,锅内渐渐有馥郁的香味传出。
南夏在旁边拿着根形状偏长的石棍,拨弄着建议灶台里的火焰,维持火势。
他对自己这一锅肉汤还算满意,没有辜负自己磨炼了那么多年的料理功夫。今天中午只能啃个干饼,和着肉干饮几口清水,那种粗糙的饭食根本称不上算顿午饭。只是路途繁忙,也没有那时间让自己显露手艺。今晚既然有机会能好好坐下来,就得跟先前师兄说的那样,出门在外,绝对不能亏待自己,吃得好,才能睡的香,走路才能有力气。
只是他还没揭锅,自己身后就多出了一个身影,看着锅盖缝隙溢出的点星水泡,忍不住问道:“南夏,这是什么?”
南夏没有回头,不用想也知道身后是谁。他拿出两对碗筷,放在早就擦干抹净的石板上,说道:“只是道微不足道的杂菇肉汤。虽然材料比较简陋,但味道我还是可以保证的。”
“我能尝一口吗?”背后一阵窸窣,应该是谢青琼在营火附近找了片草丛坐下。
南夏有点疑惑:“肯定可以啊,我们又不是外人,当然会给师姐你也做一份的。”
“嗯,谢谢。”背后的声音有点开心。
南夏没有在意太多,毕竟锅内的液体已然沸腾,需要他调节一下火候。
过上一会,当锅里的泡沫彻底褪去,水雾迷蒙,可以依稀看见锅内的液体呈现出一片粘稠的暖黄色,上面漂浮着紫色的海草丝和细碎的肉沫,灰白二色的菇类吸满了汤水,饱满可人。南夏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味道不错,有一股清甜的鲜香味道。能在这么一片山郊野岭种吃到这般菜色,足以媲美摆放在华贵桌台上的珍馐佳肴。
就在南夏盛好肉汤,连同干饼准备交给谢青琼的时候,不远处的草丛后边突然发出几声哗啦的轻响。
南夏的身体陡然如同拉紧的弓弦般绷直,望向那边。
直到看清楚来客的面貌后,才有所缓和。
那是两名穿着归到宗制服的年轻女子,一名身高较矮,面容娇俏,另一名身材适中,表情清冷,看样子是被前者强硬地拖到此处。如果南夏没有记错的话,两人分别名为叶小怜和李素雪,年龄和他相仿,都是十六十七左右,正是这次历练里除谢青琼以外的两名女生。
叶小怜也不见外,牵着李素雪的手走到南夏身前,卷起裙摆蹲下,小巧的鼻子一阵猛嗅,喜笑颜开地跟南夏说道:“小哥,你做的啊?”
南夏看着叶小怜如同两座清泉一般水汪汪的双眸,觉得有些熟悉,便笑着点了点头。
“那能不能打个商量。”叶小怜将脸凑到南夏面前,摆出一副楚楚可怜模样:“分点这个给我们吧。你也知道,干粮好难吃哎,又干又硬,嚼起来又没有什么味道。”
好像是怕南夏不答应,她又急忙说道:“虽然我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回报你,但是只要我们这次历练结束,回到归到宗,我保证把我珍藏的好玩玩意给你。而且,你以后行走归到宗,只要报上我叶小怜的名号,保你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没人会欺负你。”
“怎样?这交易可行不?”叶小怜露出白净发亮的一排牙齿,展开一个她自认为最耀眼的笑容。想必面前这人再铁石心肠,也会被自己的魅力折服,好好掂量掂量。
南夏有点哭笑不得,这种古灵精怪的类型他可不算多见。
“其实你不用说这么多的,直接跟我说声就好。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伙伴,搭多几个碗不过分。”
他从行囊中拿出另外两个早准备好的木碗,均匀盛好,碗里都尽量多添了一勺蘑菇和肉沫,递给面前雀跃等待的少女。
“谢谢啦。”叶小怜拿起两个木碗,脚步轻盈地向一旁等待的清冷女子邀功去。
南夏转头看向另外一边营地,并没有别的人继续过来,不知道是好面子还是自己足以解决。确认好人数不再变动后,他将剩余的大部分肉汤和底料倒入给谢青琼准备的碗里,自己仅留下不足半碗的汤水与碎沫,起身交给自女子两人过来后一直没再出声的谢青琼。
谢青琼接过有些滚烫的木碗,眼角余光瞄了眼南夏碗中的情形,轻声说道:“你就只吃这么点?”
语气中是完全不想掩饰的不快。
南夏打了个哈哈,拿起一块烙饼混着肉汤就往嘴里塞:“没事啦。做厨子最开心的就是别人喜欢吃我做的饭菜。你们能够觉得不错就可以了。”
谢青琼嘴唇微启,但有些话说不出口,只好低头抿了口汤汁。
汤汁很鲜美,味道咸甜适中,口感也很丰富。
这一锅汤汁明显倾注了制作者不少心思,材料简陋,但每一步骤都做到了最好,足以在这荒郊野岭抚慰人心。
“好吃。”谢青琼小声呢喃。
“是吧。”周围不算吵杂,南夏敏锐地听到了谢青琼有感而发的这句话,不禁开心地说道:“只要师姐你喜欢,接下来这几天我都可以给你做的。”
谢青琼呆呆地看着南夏。
眼前的少年脸庞那般干净,双眸如同初生小鹿般温润发亮,笑容彷如天际间最明媚的那道星光。
过了好久,她才笑着回答,语气柔和。
“嗯,那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