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爷,原来是您啊。”
马方今天提前打扫完马舍,和掌柜请了假,一头雾水的来到东城米酒巷。原因是昨晚有个独眼男人找上他,说需要一个掌柜的,问他有没有兴趣。作为一个伙计,当掌柜自然是梦想,但他只敢在夜深人静时想一想,能活着已经不容易了,他也知足。
如今有人抛出了橄榄枝,马方第一反应是骗子,可自己有什么好骗的,一家四口挤在岳丈家,如今小舅子已经成年,估计没两年也要成家,到时候他就必须要搬出来了。最主要是独眼大汉报了位置,东城米酒巷,那里距六扇门可不远,骗子应该不会这么大胆吧,马方犹豫了一天,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酒铺不错,就是有很多东西损坏了,需要重新装修。马方心里有数,应该是那晚劫狱造成的,他更好奇的是谁看上他了。直到被开门的独眼大汉带上二楼,马方才看到了主家,一个糟鼻子老头和一个瘦弱的青年。
马方是认识惊寒的,毕竟在他手里买了两次马,第一次还没怎么在意,第二次惊寒可是穿着夜阑衣,最重要是花大价钱买一匹快死的病马。后来马方还去惊寒家送过几次草料,也见到了那匹越来越好的宝马,他也是懂马之人,自然知道火灰本来病的有多重,对惊寒一家暗自称奇,只是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惊寒。
“马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额,酒铺老板,他需要一个年轻有为的掌柜,你可要把握好机会!”
惊寒尴尬的发现他还不知道糟鼻子老头叫啥,这段时间脑子里被其它事填满,酒铺一直是卫萱在跑前跑后,今天还是他第二次见糟鼻子老头,好在及时改口。
“老头子庄不醉!你会喝酒嘛?”
糟鼻子老头倒是无所谓,开门见山。最近他心情不错,只是觉得惊寒做事有点慢,一个掌柜的这都拖了多久了,有些着急。
“小的喝过几次。”
虽然不知道这个看着不像老板的老板为什么这么问,马方还是如实说。自家岳父好酒,他陪过几次,但他们家境并不富裕,不常喝,也喝不了好酒。
“不会喝酒可做不好酒铺掌柜,不过惊寒小哥推荐了你,给你个机会。”说罢,庄不醉取了三壶酒,倒给马方,示意他尝尝。
惊寒没有打扰庄老头的考核,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他也不怎么喝酒,不知道酒人之间有什么说法,不过俗话说酒品既人品,相信庄老头不会无的放矢。马方确实不会喝,不过装模做样地品了品后一饮而尽,前两杯还好,第三杯喝太急了,呛得眼泪直流。
“味道怎么样?”庄老头自己也端着酒杯,一脸惬意。
“第一杯香,第二杯苦,第三杯辣!”马方回忆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答复。
“对也不对!”
庄老头边说边示意惊寒尝尝,说到酒,这才是他长项。
“第一杯是老头子我的南村纯酿,口感香醇、回味无穷。第二杯是西北的冥河苦酒,手艺一般,但讲究个苦尽甘来,别有韵味,也有不少人喜欢。第三杯是烧刀子,味浓烈,像火烧,原是雪族清理伤口的药酒,被边军学去,这才流传开来。”
惊寒因为身体的原因不敢喝烈酒,示意站在身后的独眼替他尝尝。独眼常年在山野打猎,需要驱寒祛湿,所以也爱喝上几口。
马方虽然说的不全面,却抓住了重点。总的来说,庄老头对马方还算满意,主要他想快点开业。拉着马方就是一通聊,马方也聪明,将老头子只说了一次的东西记了个七七八八,还出了不少主意,这让老头子来了兴致,正好独眼做的烤肉也好了,俩人边喝边聊,惊寒和独眼只能偶尔插句嘴。到马方醉的不省人事被独眼送走时,俨然已经是个颇为懂酒之人。
“怎样?”
惊寒浅浅抿了一口刚刚被更名为三日香的南村纯酿,确实香,但对以武立国,从西北三郡杀出来的北朝武夫们少了份刺激,普通民众又喝不起,定位错了。不过随着新老更替,文人抬头,这种局面会逐渐被改写。
“聪明、好学!”
庄老头浑浊的眼睛露出一抹精光,醉意全无。这是他对马方的评价,一个酒人的评价,算是认可了惊寒的安排。其实相对于马方,庄不醉更在意的是这个浅尝即止的青年,完全看不透。
掌柜的事结束,惊寒就不准备再插手酒铺了,任由他们经营,只要别亏了就行,毕竟是七皇子的钱。
回到家中,卫萱一如往常在药房忙活。
“喝酒啦?”
“嗯,尝了一尝。”
“贵大爷家的酒确实挺香的。”卫萱难得俏皮的过来闻了一闻。
别看他们夫妻结婚很久了,却很少亲昵,不是不想,是不能。为了彼此的健康,俩人都在刻意回避。
“贵大爷?”
惊寒压下心中的异样,有点疑惑的问。
“就是庄贵大爷啊,你喝的不是贵大爷酿的酒嘛?”
“老头子不是叫庄不醉嘛?”
“庄不醉是贵大爷自己起的,好像是说他自己千杯不醉,本名叫庄贵。夫君你拿了那么一大笔银子和人家合伙,竟然不知道人家叫啥!”
卫萱笑吟吟地看着惊寒,一副无语的模样。最近卫萱时不时会露出小女生的神态,调笑丈夫,说来这还是小舅子卫宝风的锅。
本来惊寒回城前让卫宝风不许和任何人提及涅狱的事。可卫宝风和卫萱姐弟情深,还是偷偷将姐夫可能是尸鬼复生的事告诉了卫萱,让姐姐小心,不行就找些和尚道士把姐夫超度了。对于丈夫的情况,卫萱自然再清楚不过,打消了弟弟心中的忧虑,不过还是觉得好笑,时不时拿出来取笑一下惊寒。
卫萱本来就不大,过了年也才十九,只是从小顶着外室所生的压力生活在镖局,自然要比同龄人更加成熟。后来嫁给惊寒,丈夫又寒疾缠身,虽然对她不错,可心中难免压抑。也就是她坚强,从不自暴自弃,苦心钻研医治丈夫的办法。如今终于看到了希望,心中的大石也轻了不少,有夫君宠着,自然而然流露出少女本该有的俏皮。
惊寒不知道娇妻的想法,只是宠溺地摸了摸卫萱的头发。最近他被其他事分心了,不过庄老头的事有卫萱把关,出不了问题。至于卫宝风,有他姐护着,惊寒暂时也没辙,等回了涅狱再让老刀收拾他。别以为天下承平就可以胡言乱语,等被监察院找上门就晚了。
惊寒只能庆幸卫宝风只是告诉了卫萱,卫萱知道轻重,让弟弟守住秘密,不然就被坑惨了。尤其是小姨子卫铃儿那个闲不住的正月初八就去茗山书院入学了,这要让她知道,还不吵着闹着去见识一下。以往涅狱被人遗忘,惊寒几乎把那里当成了自己家的,所以卫萱让他带着卫宝风也就同意了,但现在细细想来是他做错了。
人心难测,这次是因为卫宝风担心姐姐,所以没惹出乱子,但如果是有心人算计呢,绝对是灭顶之灾。事情不大,却给惊寒敲响了警钟,现在他可不只是北朝监察院的成员,还是南朝北府的密探,不小心些会万劫不复。
酒铺的事处理好,惊寒就安心宅在家里,本来正月十五前都不准备再出门,但没想到卫铃儿这个不省心的被叫家长了。惊寒虽然没有念过私塾,但也知道这年头能被书院叫家长的情况少之又少,所以当山奴儿回来叫他时,惊寒都懵了,这得闯多大祸。
茗山书院在京城东南,就在庄不醉酒坊所在的南村南边。惊寒这次没骑马,而是雇了一辆马车,实在是冬天的风对他不太友善。
过了南村,马车开始上山。茗山并不险峻,所以马车可以通行,直达书院。据说这条官弟路还是书院教授带着几届学子亲自动手修的,耗时十年。倒不是说这条路多长,而是书生们还是以学业为主,修路只是闲暇时的劳动。
即便如此,茗山书院这一举动也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要知道这年头读书人自认为高人一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何况还是一帮官宦子弟亲自动手。这让很多人诟病,当时有不少高官名士出言反对,也有人愿意自掏腰包帮茗山书院修路,但都被茗山书院的院长谢释谢难言拒绝。
这大概就是茗山书院和别的书院不一样的地方,北朝经历了艰难的三郡时期,书院历任院长认为这种身心合一的历练才是北朝兴旺的根本,所以为了不让这些权贵子弟被中原的浮华侵蚀,特意定下了这样的锻炼方式。世人之所以反对,自然是认为轻贱了读书人,敏感的神经被刺痛。但惊寒倒觉得这种历练很不错,起码锻炼身体。自幼体弱的他对于那种明明有个好身体还不珍惜的人本能排斥,比如死读书的小舅子。
何况,由小见大,北朝能够击败南朝入主中原不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