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见自家小姐迟迟不动筷子,料想她必然是在发愁梅香的时,便上前宽慰道:“小姐,您快吃些吧。我知道小姐心地善良伤心梅香的事,但是饭还是要吃的,切莫为一个丫头饿坏了身子啊!那梅香也算是咎由自取,谁叫她平日里那样骄横,连小姐都不放在眼里!今日死了,也算是老天开眼,替小姐出一口恶……”
“闭嘴!出去!”春儿的话还没说完,魏景蓝便大发雷霆一口将她喝住。
一个丫头?!一个丫头?!丫头就不是人了吗?丫头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春儿怎么说也跟梅香在一起共事多年了,梅香才刚死,尸骨未寒,她就说这样的风凉话?!这么多年的感情了,竟还不如她刚来二十几天来的深吗?
春儿从未见过自己小姐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蓦地吓懵了,呆呆地退出了房间。吴子庸也没想到自己原本认为的文静小姐竟会有如此神态,也吃了一惊。
待到春儿掩门声响起,魏景蓝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只觉得梅香的教训好像一个魔咒,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想逃离,却怎么也逃不开。那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压迫感,是她穿来之后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整个人都像中了魇一样。
她害怕,她恐惧,她焦躁,她担心,她委屈……一时间,所有的情绪都混杂在一起!那种感觉渐渐化成那鼻头的酸楚,久久挥之不去。一层水雾自眼眶泛起……
昏黄的烛光下,女子背对灯光而立,看不清容颜神情,却依旧令人感觉得到那种浓烈的失落,灯火幽散,为她镀上一层淡金轮廓,她柔软的发丝浅浅地亮着,像细弱的火苗,融化了吴子庸心底的那一处……
犹豫再三,还是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想要给予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一碰,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魏景蓝心中堆积已久的情绪一下爆发出来,豆大的泪珠不停从脸颊滑落。她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像个孩子一样一边抽泣一边喘……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敢在吴子庸的面前哭得这样肆无忌惮,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身前的人儿。只依稀记得幼年时期,自己受了委屈时母亲安慰他时的情景。笨拙地伸出手,将她搂入怀中,帮她拍背,帮她顺气。嘴上还生涩地念着:“不哭,不哭……”
按照习俗,新娘子回门是要在娘家住上几天的,可是如今魏府出了梅香的事,府里的气氛也不再适合魏景蓝留在那里。第二天一早,便收拾好行李准备回老宅。
魏景蓝的眼眶微肿,用脂粉掩盖着,但依稀看得出哭过的痕迹。想起昨天晚上吴子庸将她拥入怀中,不禁两颊绯红,抱着原先书案上的那一盆她用来计时的水仙花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几日不见,那水仙已经开了花,正灿烂着……
吴子庸见她那副少女模样,觉得好笑。原来,那个他印象中从容淡定的魏家小姐也会有如此娇羞之态。
梅香的事只是魏家大宅生活的调味剂,只是一首乐曲中的一个乐章,只是一本书卷里的一页,翻过去便翻过去了,无论如何,生活还是会继续。
与来的时候不同,这次的送行阵仗大了许多,魏府的主子们出动了大半,就连刚刚痛失爱女的刘安也带着憔悴的面容来送她,不似昨日般精神,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鬓间的华发吞噬了他整个人。人心总是复杂的。有的人,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说出口,有时候,就算说出了真相,旁的人也会装作不相信。这就是人,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没有之一……
回到老宅子的几天里,魏景蓝没有再听到任何有关梅香事件的闲言碎语。估计是春儿被她训斥了之后,长了教训,丫头们就不敢当她的面碎嘴了。其实春儿丫头说来也冤枉,这件事情本来跟她没什么关系,却害她白白挨一顿骂,独自神伤了好几天。魏景蓝也知道自己错了,不该迁怒他人,可是她不想道歉,原因无关主仆,而是她仍然觉得春儿不该在梅香尸骨未寒的时候说那样的话,潜意识里还在为自己开脱。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知错却不改……
还有就是自上次泪崩失控之后,魏景蓝对待吴子庸的态度也开始慢慢转变。先前,她总觉得吴子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瞒着她,处心积虑地想要挖出来一探究竟,看是否会对自己有害,自己是否会吃亏。而现在,已然没有这种心思了。如果说吴子庸不诚实,向她撒谎,向她隐瞒,那么她呢?她自己呢?何尝不是一直在欺骗着人家,既然自身都没有做到坦诚相对,又何谈让别人敞开心扉呢?就像一则寓言故事里说的,人们总是会把装有别人缺点的报复放在眼前,把装有自己缺点的包袱藏在身后,所以人们看到的,都只是别人的缺点……
魏景蓝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上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心态开始转变,开始为别人着想,开始认识到自己的缺点,那么就说明,这个人开始成长了,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真正的成长!
清晨,魏景蓝用过早饭后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闲逛,吴子庸在房内看书,春儿丫头被她派出去搜罗有关星象的书籍,秋儿和冬儿丫头上街采买去了。老宅子里的主子不多,故而下人也不多,他们这一不活动,倒真显得有些冷清。
寻了一个石凳坐下,回想她穿越前的细节:看流星雨,摔下山崖。回去的方法也许就是这两个其中的一个,跳崖她肯定是不敢了,剩下的只有从流星雨下手,这才遣了秋儿去找书,想看看星象书里有没有记载着些什么。
“你听说了吗?刘总管昨儿个请辞去了老家呢!”
“啊?!刘总管走了?他在魏家都干了几十年了,怎么说走就走了?”
“你不知道吗?刘总管的女儿梅香前几日在水里没了,老爷吩咐府里彻查,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怎么着?你快说呀!”
“结果老爷什么都没说,只是黑着脸给了刘总管一笔钱,让他把梅香厚葬了!”
“啊?怎么会这样?没查出凶手吗?”
“凶手?凶手就是那日同梅香一同落水的小绿咯~”
“什么?!小绿?怎么可能是她?那丫头我见过几次,虽说私底下嘴巴坏了点,但胆子小,怎么可能杀人呢?”
“你在魏家大宅里也算待过一段时间吧!怎么这都看不懂?那小绿自然是个替死鬼,她一个打杂的丫头,便是借她十个胆也不敢谋害刘总管的女儿啊!定是被哪个主子给坑了,才落得这般下场!”
“刘总管真可怜,老爷怎么这样?”
“嗬!老爷不偏袒自己的人难道偏袒一个丫头吗?为了一个丫头将哪位姨娘送进官府,老爷的脸挂的住吗?魏家的丑事一宣扬出去,老爷还要不要再询南城混了?你呀!心思太单纯!迟早有天给人卖了!”
……
魏景蓝刚才听到亭子边有动静,便过来看看,谁知听到两个丫头这样的对话,心里一阵唏嘘,其实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事实的真相大家也都知道!
两个丫头说完猛然发现魏景蓝就站在不远处,吓得浑身直哆嗦。魏景蓝也并没有上去骂他们的意思,只是叹一口气,朝房间方向走去。
行至屋中,才发现屋内早已没了人,只一本书倒扣在水仙花旁。
“又去哪儿了?”魏景蓝喃喃道。
随手捧起那本书,想看看书上的内容,两秒之后,又摇头放下。繁体字她是认得大概的,这远昭国的文字也并非小篆大篆之类的复杂文字,而是简单的楷书。但问题是,字里行间没有标点啊!没有标点的书对她来说就是一句长到天边的句子,一口气念下去非得窒息不可。
尴尬地轻咳两声想要收回手,宽大的衣袖却不小心扫到桌边的水仙花,水仙应声而倒,一瞬间,泥土瓷片满天飞。太阳穴一阵抽搐,无奈地蹲下身去整理。拾起一块碎片,却发现上面竟然有字,“不负君意”?什么玩意儿?又将其他碎片一齐捡了起来,拼到一起,竟是一首打油诗!
“杨柳未绿花先红,漫山遍野尽梧桐。不负君意勿相忘,留得情思与月咏。”
这……这是情诗?怎么藏在花盆内壁里?谁写的?写给谁的?一大串问号在她脑门展开。勉强拼起来的碎片在署名处缺了一大块儿,魏景蓝找了好一番才发现了那一块写着“儒”字的碎片。
“儒?”是谁?
还未来得及多想,房门“咚”的一声被人猛烈地撞开,吴子庸捂着左肩,艰难的走了进来,脸色很不好看。
魏景蓝被这声动静吓了一跳,刚要起身,就瞧见吴子庸一头栽了下去,月白的衣袖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捂着左肩的右手指缝见还在不停的冒血,当下便傻了眼,冲上去扶住他。
“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吴子庸见是她,一滞。他本来以为这个时间屋子里是没人的,才想赶快进屋处理好伤口,却不曾想这个时间她竟然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