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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这样的对话并不止这二人,魏家的一点破事儿被大家津津乐道,翻来覆去地嚼。
只是却有另一群人,神色紧张,毫无围观之态。
一人抱拳道:“大哥,城西和城南已全部搜查过,未见世子。”
那个被称作“大哥”的人皱眉,思量一番,道“继续排查城北和城东,要小心,仔细!记住,把守好出城之道,切不可让他出了城去!”
“是!”
……
也不知被那轿子颠了多久,魏景蓝只觉胃下一阵翻腾。她以前从没坐过轿子,压根儿就不知道,原来她竟然是晕轿子的!
正想找个地儿吐一会,面前的轿帘却被掀开,阳光束束透了进来。感受到来自外面的亮光和空气,顿觉那股子恶心之气消散了大半。魏景蓝通过盖头下那仅余的一点儿缝隙,看见一只手徐徐地伸了进来。
那是一个男人的右手,粗粗的,黑黑的,手心还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指甲生的也不好看,四四方方,不够圆润。指甲下的一块儿还起了倒皮!魏景蓝纳了闷:不是说她要嫁的是个身体孱弱的读书人么?这一手老茧哪里像个读书人?
那只手的主人见她毫无反应,轻咳了一声,又将手向前伸了伸。
魏景蓝抬起手,将指尖放了上去。那人便引将她出来,外面的炮竹也跟着炸了起来,甚是喧闹。
魏景蓝一路被人扶着,走了好一段才被告诉停下。低头看向脚底的鲜红锦绣地毯,猜测这应该是拜堂的地方。
没过多时,就有人向她手里递了个东西,她一看,便知,那是红菱的一端。与此同时,她感觉到,红菱的另一端也被人握住了。顺着红菱的方向,魏景蓝看到一双修长的手,那双手虽不说多么白皙,但骨节分明,与刚才那只粗黑的手简直是天壤之别!这么一来,她就更加疑惑了,如果这一个才是要跟她拜堂的人,那刚才那个引她出轿的人又是谁?照理说,新娘出轿门不是应该由新郎来引得吗?
“一拜天地!”一个尖细的男声穿透宾客们的嘈杂。
魏景蓝被人扶着转过身子,朝着那光线最亮的地方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她又转了身,因那盖头盖着,故未见那座上之人的全貌,但瞧见那双镶玉的皂靴,就知是那便宜爹,心不甘强不愿地拜了下去。真不是魏景蓝对原主她爹有偏见,只是觉得原主她爹这样待自家女儿,受不起她一拜。
“夫妻对拜!”魏景蓝本想趁机看看这丫头们口中的俊秀姑爷是何等俊秀,奈何视线被遮了个严严实实,只看见那人的一身大红喜服。
“送入洞房!”
“礼成!”
魏景蓝以闪电般的速度拜好了堂。她没想到未嫁之前那一条条繁琐的礼仪和准备到了真正的实战变得如此简洁,真是亏得她当时练得那么辛苦!
一丫头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红菱,又换上另一人,搀着她走向后堂。
约莫行了近一刻钟,魏景蓝在人前的任务才算圆满完成了。拖着精疲力竭的身子,朝那喜床上一靠。春儿丫头见了忙上来劝:“小姐,不能这样的,您还是快坐好吧。”
魏景蓝身上正累,哪里肯听她的,道:“哎呀春儿,你就别说了!你知道这成亲多累吗?我现在只在房里,又无其他人,就这么靠着休息一下,没关系的。难不成你忍心看着你家小姐累死吗?”
“呸呸呸!小姐可别说这样的话,这大喜呢!”
也不再多劝,掏出一个果子来,道:“春儿知道小姐折腾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先吃个果子充充饥,等那厨房里人少了,我再去拿些饭菜来予小姐。”
魏景蓝一下感动的热泪盈眶,伸手接住了果子,一口咬了上去,嘴里还含含糊糊地道:“还是……嗯……春儿,春儿你最好!”
春儿忍不住调笑道:“但愿小姐能记得今天的话,莫不要以后嫌弃了春儿才好。”
魏景蓝吃得正欢哪里有认真听,“嘿嘿”地笑道:“那是自然”
魏景蓝盖着盖头,所以她不可能知道,不远处站在春儿斜后方的秋儿却蹙着眉头,神色凝重,一点没被屋子里其乐融融的气氛感染。
入夜
吃饱喝足了的魏景蓝正倚着床缘打瞌睡。正是香甜,春儿丫头突然将她摇醒,道一声:“姑爷来了!小姐快醒醒。”
魏景蓝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那人一进屋,丫头们便识相地纷纷退了出去并掩好了房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魏景蓝心脏扑通扑通直跳,额间渗出细细的汗珠,紧紧地攥住了拳头。她已经想好了,那人要是敢对她怎么样,她就一脚招呼上去,叫他以后生不了娃娃!
大红盖头被一支如意称轻轻挑开,魏景蓝皱着眉,鼓着腮帮子的小脸一下暴露在明黄的烛光中。男人瞧她这幅表情,不禁愣了一下。倒是魏景蓝,彻彻底底地怔住了。她只听丫头们说是个俊秀的姑爷,哪里知这人竟生的如此好看。这何止俊秀啊,简直惊为天人好吗?
光洁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炫目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配上那一身内露金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的绯色缎子喜服,简直就是她的理想型啊!
魏景蓝就这么一直呆呆地看着,嘴巴微微张开。
且说那男人被盯了好一阵子,浑身不自在,轻咳道:“子庸见过魏小姐。”朝她作揖。
魏景蓝这神儿,叫这一声给拉了回来。想想刚才自己一个劲儿地盯着人家看的光荣事迹,真是太丢脸了。面上一红,讪讪道:“吴公子好,方才真是失礼了,吴公子莫见怪。”
“不敢不敢”那人连连摆手。
语罢,两人都没有再接着说话。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你等我我先开口,我却等你先出招。一时间,房间里竟安静了,只余几根红烛左摇右摆地吐着火舌,照出两个人影来。
僵持了好一会儿,还是那吴子庸先开了口:“魏小姐,子庸自知凭子庸如今的处境着实高攀了魏小姐,承蒙魏老爷抬爱,才得此大幸,娶小姐为妻。魏老爷的大恩大德,子庸无以为报,唯有他日金榜题名以报魏老爷的栽培之恩!眼下春闱将近,子庸夜夜苦读,不敢想其他。”
虽然吴子庸说的很委婉,但话里的意思魏景蓝却是听得一分不差:春闱将近,埋头苦读,儿女情长,放到一边。她本就为新婚洞房一事发愁,连暴力手段都考虑进去了,现在人家主动提出来,解了她一个大难题,哪有不支持之理?
微微点头,满脸理解之情,道:“吴公子说的哪里话,男人自当以事业为重。景蓝身为女子,本就该为丈夫分忧。听闻吴公子有如此鸿鹄之志,实乃景蓝的福气啊,岂有不遵从之理呢?”
吴子庸没料到这个魏家小姐如此好说话,难以置信。本以为那女子会同自己周旋一番,他连接下来的词都想好了,可谁知她倒是答应的爽快。虽说胡编乱诌蒙人这等事他以前也没少干,但是蒙个女子又是以这样的理由为的是那样的目的,这还真是头一遭。
“魏小姐深明大义,子庸佩服!”
“吴公子过奖了”魏景蓝看向房间那头的书桌“天色不早了,景蓝不敢打扰吴公子温书。”
“如此,魏小姐还请歇息吧。”吴子庸面上笑笑,转身朝书桌走去,心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魏景蓝见他走远了,也起身将玄关处的幔帐和珠帘一齐放下,把房里的密闭空间画成两块。又行至梳妆台前,将头上那些个珠玉凤钗一股脑全取了下来,还有那华丽丽的八层大嫁衣,她扯了好一番才收拾停当。脱了这些个重物之后,魏景蓝只觉整个人都轻了起来,伸了伸懒腰,独霸了那一张大喜床!
话说这个吴子庸怎么这么识相?她不想洞房,人家就说要温书。在古代可以这样吗?还是说她整个人糟糕到没有一点吸引力,人家看到失望了,故才宁愿看书也不愿看她?她有这么差么?自己瞅着挺好的呀。魏景蓝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拍脸道:能平安度过这个障碍就不错了,还指望着人家喜欢她,要真是喜欢上了还指不定凭空添出多少麻烦呢!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自恋了?睡觉!睡觉!
魏景蓝一个外来入侵者当然不知道,可是书案前的男子却清楚得很。这事儿要是放在别的女子身上,肯定觉得受了奇耻大辱,撞墙上吊也不是不可能。倒是那个魏小姐,怎的这样洒脱?是她另有所图,还是他小人之心了?
夜渐渐的深了,气温也不停下降,二月里的天,寒气还是重的。吴子庸紧了紧衣裳,也不再多想,以右手抵额,沉沉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