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大学已经一年半，我与同寝室的这三位今天还是第一次坐在一张桌子上。我正襟危坐，对桌子上简单的酒菜十分不满。先说菜吧，凉拌黄瓜、凉拌腐竹、剁椒鸡爪、皮蛋豆腐……大鱼大肉一个没有。再看看酒，茅台那是不用想了，只有两扎汴京啤酒，用塑料绳捆着，明显是夜市大排档专供。
陈泉恭敬地给我倒满啤酒后说道：“老大你得多多包涵，晚上11点外卖都歇了，您要求的时间又急，我们三个只能到夜市淘换点简单的来。他娘的，废话不多说了，来，王杰，晓飞，咱们三个一起敬咱宿舍新晋大哥。喝了这杯酒，他就是咱们老大！”说罢他们三个一起站起，摆出一副桃园三结义的阵仗。
我处变不惊，保持着悠闲的坐姿，端起酒杯在嘴边抿了一口：“各位兄弟，客气，客气了啊，以后多多仰仗。”
酒过三巡，我始终一脸严肃，除了几句可有可无的套话，多余的一字不露。王杰终于沉不住气，一口干掉杯中啤酒，开口问道：“鑫……不不，老大，跟小弟们说说的啦，怎么搞定的？我们三个头都想爆啦，不明白的嘞。”
我一脸微笑左手一抬：“小事，小事，不就是个小姑娘么，事儿已经办成啦，揭过去啦，不提不提。对了，王杰，你以后就是咱们宿舍的财政大臣了，以后咱们宿舍的财权，我就全权委托给你啦。这么好的肥差，你以后可不能学那些贪官，中饱私囊啊。”
王杰一脸苦笑：“老大，从目前来看，咱们宿舍只有开支，没有收益的嘞，是不是让他们两个也分担一些？”
我大手一挥：“你这就是短视，现在没有，以后会有的嘛，你也就是暂时垫付。对了，这次办成这个事儿，我这边有些开销，一千来块吧，回头你给我报了。”
王杰眼中出现了几处血丝，说：“老大，约王璐，连你都要用一千块？”（99年中原市基层公务员平均工资为每月1000元左右）
我有些不耐烦：“比起空运几千朵玫瑰过来，这都是些小钱嘛。都是打通关系用的，笔笔有据可查嘛。”我掏出和吴奇凡吃饭的那一堆发票，“诺，据实报销，请的是校报总编吴奇凡，一共请了五次。这年头，不花点代价，能给咱办事？”
叶晓飞一脸惊讶：“吴奇凡？听说过听说过，这哥们儿最好喝酒。老大你这本事钢钢地，连他都请得动。”
我有些奇怪，问道：“你也听说过？”
叶晓飞一脸凝重：“校报总编，校报是校党委宣传部直属，他的位置和校学生会主席是平级，学校里算是一号人物了！”
我点了点头，以前只知这小子是个学生头目，没料到是和学生会主席半斤八两。想来确实好笑，这么一个人，就为了那几顿饭，就肯和我沆瀣一气同流合污，什么狗屁圣洁的大学象牙塔，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有社会的地方就有蝇营狗苟，这世界上就没有一处纯洁圣域。对了，这小子从楼上爬下来的时候好像又跌了一跤，回去时一瘸一拐不甚利索，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王杰如有所悟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找外援这一招嘞？有这样的家伙在中间做媒，关系就好搞了嘛，王璐肯定得给点面子。老大，你这钱花的值哎，我明天就给你。”
我心中暗笑，给点面子？如果让你看到吴奇凡在王璐寝室一头墨水的狼狈样，不知作何感想？
陈泉眯缝着双眼，把杯中酒一干，说道：“老大，我看没这么简单吧？我记得叶晓飞说过那个什么蜡烛事件。校学生会主席她不给面子，轮到这个写文章的，她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谁能比这个市长公子特殊，论起关系来这些学生头儿算个屁。”
我微微一笑：“还是陈泉看得明白，吴奇凡在这事儿上就是个跑腿的。人是我约的，王璐给的还是咱的面子。你们也别猜了，这事儿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以后我一定告诉你们。来，喝酒！”
王杰倒起一杯一饮而尽，憋了几次到底还是没憋回去：“老大，如果是你的面子，那你干嘛不自己约王璐嘞？美色当前，干嘛便宜兄弟嘞？还有，我有三次机会见王璐，如果搞不定，老大你是不是要接手嘞？”
我被他问的有些口干，干脆一口干掉了杯中的啤酒：“杰仔，我也问问你，我要自己约王璐，那这一千块谁给我报销？美女都是销金窟，我能消受得起这么贵的美色？还有，当初咱们赌的就是约她的机会，现在你有机会了，搞不搞得定关我啥事？你要搞不定，在座的都可以公平竞争嘛，又关你什么事？”
陈泉在一旁大声附和：“是哎，老大说的在理，王杰，你要是搞不定，那就不是你的女人。既然不是你的女人，那以后谁上手还他娘的关你屁事？”
王杰这个广东仔不胜酒力，此时已经喝得脸红耳赤。他拍了拍脑袋，说话也开始有些不大清楚：“老……老大，对……对……明天我还要出征，今天咱就别搞得太晚了哦，再喝两瓶就散了的嘞。”
一说到散场，陈泉这个平时爱喝两口的西北大汉马上不满：“王杰，你这话就他娘的不对了。第一，散不散，得老大说了算，你一个小厮发的哪门子命令？第二，今天咱们拜大哥，就这些破烂酒菜，也没磕头换帖，已经够他娘的寒酸了，还不让老大喝个痛快？第三，老大成功约出校花，那是咱宿舍开天辟地的大事，哪能这么草草收场？老大一番辛苦，还不是给你小子约的？你小子在这里喊散场，对得起老大？对得起我们？”
我捏着酒杯看着陈泉，心中暗暗疑惑：今天这陈泉有些反常，宿舍老大拱手相让，风向立转，那一脸的钦佩，实在不像逢场作戏。我淡淡地问他：“胖子，今天推我当这个老大，好像是你早就算计好的？”
陈泉微微一愣，眼角一抹笑意，说道：“老大，都是一个宿舍的兄弟，时间长了，我和晓飞多少会看出点东西。”
我泯了一口啤酒故作惊讶：“哦？说说？”
“老大，别的不说，就说考试。大学学习谁不明白是咋回事？任你平时学的再好，可范围太广，不可能一通百通。很多门考试都是老师临考前画出重点，咱们再重点突击，只要是个大学生，考前没有不通宵达旦的。每次考前，我们三个挑灯夜读，你一个人在那里呼呼大睡，最后还总是比我们几个分数高。你平时除了上课也没人见你上过自习，咱们都是肩膀上托一个脑袋，你凭啥能这么淡定？实在是太他娘的诡异！”
我嘴角浮出一抹冷笑：“然后呢？继续。”
“老大，我们以前只看到你天天出去忙来忙去，不知道究竟在干啥。可这个学校并不只有你一个人搞家教吧？出去搞家教的，现在谁不知道出了一个速记大神？乖乖，学生随便指定一本书，几十秒就倒背如流一字不差，这么牛的本事，想隐藏底细都难啊……”
我心底一个激灵，酒顿时醒了大半。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泉，嘴角却笑容不减。呵呵，依此分析，愚人节贴那个征婚启事并非他们恣意妄为，而是一个预谋，是想制造一个强烈的心理暗示，目的就是为了日后激起我的反抗。王杰情场老手，一向注重实利，怎么就突然转了性，非要逮住这个王璐不放？很明显，有人之前就在做局，然后以王杰约会失败借题发挥诱我出手。回想那天王杰回宿舍后的情景，他脸上那挫败的沮丧自然不假，可他百战老手，心理怎么可能那么脆弱？又怎么能说出说出那么一连串的成语？还什么遍洒英雄帖，贩夫走卒之类的话，根本就不是这个广东仔的语言风格。事情恐怕是这样的，那天在他约王璐失败后，有人在第一时间就引导他制定了这个计划，如果我能成功，正好可以印证他们之前对我的猜测。
征婚启事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是谁在主导这个计划？不可能是陈泉，这个胖子是个直肠子，肚子里藏不住半个屁，不可能有这么深沉的心思。也不可能是王杰，如果真是这个广东仔，追王璐这个事情历时较长，太容易露出破绽，我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我把目光转向了叶晓飞，“晓飞，是你？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叶晓飞把目光迎向我，没有丝毫怯意，大声说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配不配做我的老大！”他深深呼了一口气，由缓缓说道：“我有个同乡也是搞家教的，是他聊天的时候跟我讲起一个趣闻，说咱们学校出了一位速记之王，最近还开了一个辅导班，忽悠得那帮中小学生一愣一愣的。他带的一个学生同时也在你的辅导班里，听他学生吹嘘一通，他实在忍不住好奇，就偷偷跟踪学生，到你的辅导班门外悄悄听了一堂课。后来我那老乡来咱宿舍的时候，一眼就瞅出你来啦。那个征婚启事就是我怂恿胖子贴上去的。我早就跟胖子和王杰说过，你这个人绝不简单，肯定是个神人。虽说咱们是大学生，拜大哥那是丑陋的江湖习气，可咱们国家就是个人情社会，以后步入社会，还是要靠兄弟几个互相帮衬，没个掌舵的咋整？有你在，咱们以后不怕没有出头之日。可他俩就是不信。王杰约王璐失败的那天，我就跟他俩打了一个赌，我赌这事你肯定有办法，如果他俩输了，要心甘情愿认你当老大！”
我心中好笑，又是一个赌约，先是叶晓飞对上王杰陈泉，然后就是我对上他们三个，后来又有了我对上王璐，一环套一环层出不穷，原来根子竟然在这儿。看来冲动果然魔鬼，现在想来仅王杰身上就有大量破绽，只是我热血上涌没有识破。王杰对女人向来果断，这个目标达不到换一个就是了，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执着起来？又怎么会放下身段，向我这个恋爱初级者激将？
我用力拍了一下脑门，长叹一口气，对王杰说：“杰仔，明天和王璐约好的事情，你还是要去，不然我这个老大颜面扫地，永远别想在人家面前抬起头来。“
王杰一脸媚笑：“安啦，我肯定去，很高兴得去嘞！”
我皱了皱眉：“你真以为你能追上她？”
王杰一脸坦然，摆了摆手：“肯定不能。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女生最看重第一印象的啦，我现在的形象不大好，一个跟朋友求援获取机会的失败者，这怎么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嘞？要想扭转这个印象，以后要花的时间精力太多啦，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性价比实在太低。我才不会干那些没用的嘞。”
陈泉问道：“那你还高兴个啥？”
“王璐是美女，但是并不是唯一的美女，王璐是一号，那就肯定有二号的啦。更重要的是，二号唯一的朋友就是一号，正好趁这个机会打探一下消息的嘞。我王杰从泡妞的第一天开始就百战百胜，咱们同居一年半啦，你们看到了我这么多的战果，肯定会想我为什么每个都能搞定？我现在告诉你们的嘞，我为啥能百战百胜？秘诀就是，我从来不去搞搞不定的，只去搞能搞定的，当然就没有搞不定的！泡妞的哲学在于清醒，目前看来，王璐我搞不定，就算能搞定，成本太高，性价比太差，我也不去搞定。二号美女就不同，没有什么家庭背景，我肯定搞得定。”
陈泉拍了拍脑袋，接着问：“他娘的，什么搞定搞不定，搞得我都蒙圈了。你就直接告诉咱，二号美女是哪个？”
“何亦凝，和王璐同班，历史系。”
“他娘的，又是历史系。历史系啥时候出来这么多美女？”
王杰神秘地一笑，说道：“江山代有美女出，各领风骚数百天。艺术系、播音系、文学系、外语系、历史系，一直都是群雄争霸，现在轮到历史系来当皇帝啦。英雄莫问出处，美女就好，管她什么系做什么来？咱们校训不是教导我们嘛，兼容并蓄、海纳百川、********。”
我总结出了规律，只要话题涉及到女人，王杰的文学水平总能大幅长进，颇有些一鸣惊人的味道。陈泉本来打算学《笑傲江湖》电影里的华山派，唱着一首笑傲江湖喝酒到天亮。后来大家考虑了王杰早上9点钟的约会，凌晨两点钟便抱着啤酒瓶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只是王杰还是辜负了我们的好意，毕竟奶油小生不胜酒力，为了吐掉胃里过多的酒水，在洗手间里上下其手，粪发涂墙到了天亮……
天亮后王杰如约踏上了征程，可怜王杰一宿没睡，打着酒嗝陪着那个叫做王璐的美女绕着学校走了几公里，然后一起吃了午餐。王杰知道自己酒气太重，始终保持着和王璐的近身距离，两人互不相看低声絮语，就象两个互相交换情报的特工，口气隐秘，话题小心翼翼。午餐后王杰觉得这约会象是在遛马，怎么着也得有个彩头，于是就想使出最后一招“掏出钞票”，顺便告诉服务生不必找零。哪只服务生坚决不收王杰的钱，告诉王杰早就有人买了单。王杰有些气恼，把钱又甩给了服务生，说单买过了没关系，钱掏出来收回去太没面子，就当给你的小费。服务生倒也老实，说您对面的美女已经给过小费，而且给的还比您多了一张。
自从见了那一次，王杰在宿舍里的宣言就再也没有出现“王璐”这两个字，而是改口为“亦凝”。但两个人毕竟为所在的组织接上了头，于是也就有了接下来的联谊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