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凉州城最好的客栈浮云楼。
我在云字一号房里搜肠刮肚地准备跟菊花相关的知识。
那日,本是一时兴起要帮陶老丈“商量”出来一本菊花珍品,不料最终竟然商量出来一个“菊花诗会”来。
温冷香出让珍品菊花的前提就是想要菊花的人必须要有让其叹服的真才实学。我当时提出的疑问,也就是怕她赖账就是不服的事情,也委婉地表述了一下,谁知道,温冷香当场就决定要来场“菊花赛诗会”,广邀爱菊之人以及凉州城的名流文士参与,并且请了德高望重的据说是告老还乡的前文阁大学士以及凉州城的县令大人来做评委,约定七日后在浮云楼“以诗会菊友”,还放出风去,任何参加诗会的爱菊之人都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来赢走她日前拍下的珍品菊花。
坦白讲,我的确是个“爱花之人”,但是爱的却是所有的花,并不单单痴爱菊花一种。对于菊花的一些知识,顶多就是知道菊花原产自我国,是十大传统名花之一。还知道宋朝,也就是现在,是中国菊花发展史上第一个高潮时期,栽培技术方面呢就是由直接在土地上栽培过渡到了盆栽时期,出现了许多菊花新品种,并且有《菊谱》问世。
跟温冷香会面定下“菊花赛诗会”的当天晚上,我就将自己知道的关于菊花的上述一点知识全部写了下来。
写完了之后,我又开始搜肠刮肚地回忆所有跟菊花相关的诗作,宋朝以前著名诗人的咏菊诗作,宋代以后著名诗人的咏菊诗作,还有自己以前曾经写过的咏菊诗作,都一一录了下来,然后准备从中挑选出比较满意的作品来。
可惜,还没录完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困倦得不得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伏案酣眠起来。
睡到不知什么时辰,白云瑞到桌边抱起了我,他一碰我就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确认是他,便又放心地抱住他的脖子,继续睡了过去。
感觉他给我轻手轻脚地盖上了锦被,然后回到他的“地铺”上去了,耳中似乎还传来轻微翻动纸页的声音,我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看到他倒在地铺上并没有睡,而是认真地翻看着我整理出来的那些东西。
他自从苗青青事件之后,是绝对不放我单独行动了,住客栈也是,所以才会跟我一个房间。
我想起来他郑重其事地赌咒发誓说绝对不会趁人之危有不轨行为的场景,就想微笑,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了,也越来越信任他。甚至,有时候偶尔有那么一刹那,我还会因为自己没有认出山洞里的冒牌货而去误会他而心存愧疚。
因为记录的还有我自己以前写的诗,因此看到他在看,我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怕写的不好,让他笑话。精神上一集中,发现困意渐渐地消退了,于是我就歪在床上想跟他说话。
头刚歪过来,他就回头冲我笑笑说:“醒了夕颜?”
我点点头。
他就呵呵直傻笑。
我心想,他难道真的在笑话我菊花诗写的不好?一时有点难为情。
他大概是看到我有点难为情,居然笑得更开心了。
我忍不住了,小声叱问了一句:“笑什么啊你?”
“夕颜,”他说,“我真高兴,呵呵,今天是我们第一次住在一起啊,以前在个个楼的时候,也没住在一起过。”
原来这厮再想这个,我本来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他这么一说我忽然有点不舒服了。
是啊,我又忘记提醒自己这里是宋朝,是古代,民风淳朴到封建顽固,他当时赖着要在这里守着我的时候,我应该果断且坚决地拒绝就好了,毕竟苗青青父亲去世已经回去月亮谷了,而除了她之外,我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防备的人,似乎是不需要白云瑞这么贴身保护的。
唉,当时只是顾着心烦“菊花赛诗会”的事情,他说什么我也没仔细考虑,现在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把我看成一个轻浮的女人呢?
我心里百转千回地转着念头,半晌没有理会白云瑞。
他小心翼翼地问:“夕颜你生气啦?”
我看着他微皱的眉头,知道他心里为我的情绪而忐忑,忽然就想开了。
是啊,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只要我行得正坐得端,他想必是不会胡思乱想的,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眼下,应该担心的似乎还是“菊花赛诗会”的问题,骨子里那股争强好胜的基因再一次蠢蠢欲动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在现代的时候,在跟着父母捡垃圾的时候,在被同龄人嘲笑和嫌弃的时候,骨子里就会翻涌着这样的情愫,我要比他们强,将来我一定要比他们强,我要站到一个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不再接受他们垂怜或者鄙夷的目光,我要成为他们仰望的所在。
在这样情愫的作用下,我发狠地学习,先是得到了老师的认可和喜爱,接着得到了同学们的尊重,但是这是在中小学的时候。到了大学之后,似乎还玩命儿学习的人就成为了一种异类,自己的言行举止,背后总会有不以为然的议论声。
这个时候,我忽然又想起了方扬老师。
不知道他和沈姑娘怎么样了。
我越来越像一个古代人,相信沈姑娘好转之后,也在赞叹和惊诧之后,逐步接受和适应了新时代了吧。
对于女人来说,还是在文明社会里比较幸福。
但是,我看看仍旧在一脸担心看着我的白云瑞,同样觉得很幸福。
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时候,白云瑞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夕颜,你早点睡,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哦?什么人?你在凉州城的朋友吗?”我问。
“你去了就知道了啊,嘿嘿。”他还跟我卖关子。
我想了想有点为难地说:“我明天还准备走访一下凉州城里养菊的人呢!”
“我带你去看的就是一位养菊的人,”白云瑞继续得意地说,“要是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就白白说喜欢你了。”
我听了心里自然是高兴的,我摸摸颈中一直带着的血玉玛瑙扳指,问他:“白云瑞,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啊?”
“当然可以啊,”白云瑞故意答应得很利落,接着说,“不过有一个条件。”
他从地铺上坐起来看着我说:“夕颜,你要跟我说你也好喜欢我。”
我当然不上当了,转移话题说:“那你得先告诉我带我去见什么人?”
他这次倒没有搪塞,正儿八经地说:“人称菊隐的刘蒙泉。”
“刘蒙泉?”我惊问,“著有《菊谱》的刘蒙泉?”
白云瑞却更加吃惊,他愣怔地看着我,半晌没说话。
“到底是不是那个刘蒙泉啊?”我有点着急地问。
他终于回话了,他说的是:“夕颜,你怎么知道他打算写《菊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