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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玉宇诵荷

回到严府,冬儿才知李穆然为何答应去玉宇阁。

李穆然手下打探到投降苻秦的凉王张天锡一直在暗中遣使与晋国联系。凉国君王原为汉人,长年割据一方,故而独立称王。四年前,凉国被秦国所灭,张天锡投降,被苻坚赐为归义侯,与慕容暐的新兴侯是同阶同禄。

张天锡投降时,凉国已陷入没落,国内军权分散,他即便不降,多半也会被人兵谏。因此他投降之后,凉国地域依旧纷争不断,屡次有人起事,屡次被镇压。因而李穆然才会向苻坚提议,用两年时间,新兵往北戍边,扫清凉国余部,为以后南下做好准备。

李穆然原以为张天锡是个懦弱怕事的人,远没有慕容垂与姚苌的野心,却没想到连他也和晋国暗通曲款,对苻坚生了贰心。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过来,张天锡现在连慕容暐都不如,手下亲兵不到一百人,说是向晋国投诚,倒不如说他是墙头草,在准备着后路。

张天锡不足为虑,可是李穆然仍担心他的手下人会带来什么不利的消息。据六安的暗线回报,那个使者是行商打扮,进到建康后,将投宿在玉宇阁。李穆然暗暗算着时间,想着那人大概还有三四天便过江,自己总该在这之前去探一趟路。

夏日骄阳越来越盛,李穆然这一日终于带着冬儿到玉宇阁赴刘风清的约。玉宇阁占了一整条街,主楼便如刘风清所言,共分三层,楼中宽敞得很,而且很是亮堂,一进门,便叫人觉得神清气爽。阁中的人虽然很多,可是坐得很分散,并不觉得拥挤。伙计们清一色地蓝衫短打,上菜结账,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得很。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那笑容和庾渊平时脸上带着的一样,温暖而亲切,看上去甚是真诚。

刘风清带着两人找了个二楼靠窗的位子坐下,李穆然从窗户往外看,见正对的是玉宇阁主楼后边的厢房。从自己待的地方看下去,是整片的套院,每个院子里都花遮柳护的,极是精致,与琼玉阁如出一辙。几个书生在开得正盛的莲花池旁不知说着什么,再远些,则是几个年轻丫鬟放着风筝。

李穆然佯装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后院,继而就坐在了位子上,与刘风清说笑起来。说不了三两句,早有伙计端茶送水。水是冰镇酸梅汤,冬儿早被馋得受不了,她看眼前都是熟人,自己不需端着小姐架子,便笑道:“你们先说话,我先干为敬。”语罢,将酸梅汤一饮而尽,额顶的汗登时下去了一层。李穆然瞧总算有合她胃口的吃食,便把自己的那碗也放到她面前。

冬儿看了,也不推辞,便对他展颜一笑,捧起碗来,放在手中捂着,笑道:“好凉好凉。”

刘风清见他两人如此亲热,只觉心中有些发酸,不过他早对冬儿绝了念想,这时看她开心,心中倒也是高兴居多,嫉妒为少。

李穆然没有酸梅汤喝,就只能喝茶,他瞧冬儿喝得眉开眼笑,便道:“没想到这大夏天里,玉宇阁里还能有冰。”

刘风清道:“玉宇庾家富可敌国,造个冰窖也难不倒他们。话说回来,那位庾渊公子真是难得的好人,我在这边这么久,见过的士族公子中,只有他算得上谦和有礼,还会说几句人话。”

“会说人话”李穆然暗忖刘风清对于“好人”的要求倒也不算太高,如此看来,在他眼中,自己和冬儿岂不更是好人。他们点的多是功夫菜,还要等一阵子才能上,李穆然见冬儿问刘风清最近朝上事务何如,便转过头去,又向窗外眺望。

他想张天锡的使者多半会住在靠内的偏僻院落,又要安静,又要不引人注目,防着隔墙有耳。仔细瞧那些套院,其中只有两处符合,一处是莲花池北边的梅园,因为还没到开花时令,故而人烟稀少;另一处则是两道假山之后的一个跨院,跨院四周都是高高的湘妃竹,院中进出只有假山之间一条羊肠小道。

那两处院落离得不远,李穆然想去看看,见饭菜陆陆续续地上了,便又和刘风清周旋几句,吃了几口,便起了身。

刘风清以为他是犯了三急,笑了笑,一指远处一扇美人屏风,道:“在后边。”

李穆然应了一声,向那屏风走去。他走了几步,见刘风清和冬儿相谈甚欢,瞧不见自己,便下了楼,三拐两拐,向后边的套院行去。

玉宇阁的伙计以为他是住在套院中的客人,没什么人拦他,也没人问他,由着他在院中闲逛散心。李穆然边看风景,边走到莲花池旁,从他所在之处往梅园瞧去,见有几个家丁装扮的男子,正搬着几箱子东西也走过去。

“那是什么?”李穆然心中起了疑,脚下一动,想往梅园走,然而刚迈两步,就见小径上急匆匆走来两人。

当前那人脸上气冲冲的,他走得急,不看路,身上的锦衣被旁边树杈勾住,他停也不停,依旧往前横冲直撞,哧啦一声,价值百金的一件衣服就毁了。跟在他后边的那人一直在喊“弟弟”,走得也甚急,看他糟蹋物事,更是着恼,摇了摇头,怒叹一声:“你别去问掌柜的,便是我不让你支银子,又怎样?”

前边那人怒道:“我回去找娘评理。”说得急了,竟拔腿跑了起来。

他跑得很快,先是冲散了一群赏莲的书生,继而就直奔李穆然而来。他见眼前有人,躲也不躲,一把推了过去:“滚开!不长眼睛吗,挡大爷的路!”

“庾清?”李穆然暗惊,继而瞧清他后边那人便是庾渊,心知不能露出自己会武功,便撤了力,由着庾清把自己推到一旁,脚下一滑,便摔在了莲花池边。

庾清转眼跑得不见了人影,庾渊追到近前,见李穆然被推倒,只得对自家兄弟的背影顿了顿足,继而转身扶李穆然起身:“这位兄弟,真是对不住。”他脸上陪着笑,可一见李穆然,却是一愣,继而咧嘴笑道:“你不是不是李兄么?我们在长江边上见过面的,记得么?”

李穆然愣愣地盯着他,继而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态,连连拍着头,道:“对对对。我说怎么瞧你这么眼熟,您是您是那位那位”

庾渊笑道:“在下庾渊,正是这玉宇阁的东家。方才呵呵,那是家弟,跟在下有些误会,真是让你见笑了。”

李穆然忙摆手笑道:“没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又有什么呢。你你不追出去看看?”他想着赶紧把庾渊劝走,好再去后边院落。没想到庾渊却摇了摇头,叹道:“唉,他总是如此,我也惯了,不用去管他。李兄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还一直想着要为那天的事情道歉呢。”

李穆然道:“不用这么客气。常听人说起玉宇阁的酒菜是天下一绝,又听说是避暑胜地,这几日实在闷热难当,故而前来。”

庾渊笑道:“原来如此。刘兄和那位佟姑娘也来了?”

李穆然看他把当天的人记得丝毫不差,饶是心中对他不存好感,这时也不由得起了几分敬意:“都在。”

庾渊道:“既如此,李兄怎么不和他们一起?”

李穆然道:“我在楼上,瞧这儿的莲花开得好,便想过来看看,没想到”他叹了声气,听到庾渊耳中,只以为他是怪庾清坏了景致。

庾渊道:“在下这玉宇阁中,地方再大,也只得这一池碧莲,实在算不得什么。李兄若是爱莲,不妨到横塘一观,那里有一片芙蕖溏,莲叶挨着莲叶,一眼瞧去,便如碧玉一般。至于莲花,点缀其中,也是极好的。”

李穆然笑笑,想起去年琼玉阁之事,不觉吟道:“彼泽之陂,有蒲与荷。看来,庾公子也是爱莲之人。”他不信庾渊能够猜出自己就是昔日琼玉阁中跟随在慕容垂身后的人,故而有意为之,听在庾渊耳中,却是无意之喜,顿起了知己相逢之意,笑道:“李兄原来通晓诗三百,真是巧了,这首《彼泽之陂》恰是子博最爱。”

他表字“子博”,这时报了出来,自然是拿李穆然当自己人看,李穆然忙拱手道:“通远不过随口一说,哪里谈得上‘通晓’二字,庾兄真是高抬我了。”

庾渊道:“咱们好好说着话,别使这些礼数来,倒显得麻烦。说了这么多话,通远你也该饿了,不如我们去楼上说,正好也带我去跟刘兄和佟姑娘见见面,如何?”

李穆然脸色微变,想起冬儿的声音被他听过,这一见面,哪能有不说话的道理。可是庾渊的话也委实无法推脱。他暗忖声音有类似,倒也能够遮掩过去,以后真要探听张天锡暗使的消息,还指望这位庾东家出力,便点头道:“好,请。”

冬儿见李穆然竟把庾渊带入了席,登时着慌,刚瞪大了眼睛,就听李穆然暗语传音道:“你大着胆子讲话,便当之前什么都没有。他不会起疑。”她听了他的话,安下心来,终于开了口。

庾渊听到冬儿的声音,微微一怔,但瞧她神色无常,又见其他两人也都没什么异样,便按下了心头疑虑,暗忖倘若真是那“鲜于冬”在面前,断断不会这么镇定自若。他心思细腻,可是输在武功修为不够,庾期当初就没学过“传音入密”的功夫,他更加不会,因此断断想不到李穆然能够私下授计。

一桌子的人有三个心怀鬼胎,只有刘风清一人吃得无忧无虑。他见庾渊就在自己面前,言谈之间更增了十分的敬重,只希望他能帮着自己在士族面前说些好话,让自己以后仕途也能平顺一些。

庾渊答应得痛快,却因着刘风清的刻意谄媚,对李穆然二人更少了几分疑心,反而多了几分蔑视。他暗忖这三人多半和别人一样,看重自己的士族身份,又听说自己没有纨绔子弟的臭脾气,想要接近,便到玉宇阁来寻机会。可惜他们找错了人,自己虽是士族公子,却最恨那些达官显贵虚伪的做派,否则也不会暗地里做那些会掉脑袋的事情。他本想着酒席之中能谈些风雅之事,然而刘风清浑身上下都是官气,让他生厌。既然话不投机,那么半句也嫌多,庾渊随意说笑了半盏茶的功夫,便称家中有事,起身吩咐伙计将一桌饭钱算在自己头上,旋即告辞离去。

晚上,李穆然和冬儿回到严府,严国英听说两人去了玉宇阁,不觉暗暗哂笑,忖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一只脚迈进了阎王殿,仍然无知无觉。

作为前一任的细作领头人,张天锡暗使之事,严国英知道的比李穆然更早。他迟迟未动,一来是与李穆然的判断一致,张天锡存着贰心,却没有反意;二来,是对玉宇阁敬而远之;三来,他在南方经营多年,手上银钱无数,既然有些消息能够从庾渊处买来,何必要冒风险自己去打探。

庾渊表面上是酒楼东家,实则是靠买卖消息获取大量的财富。只不过他行事隐秘,手下又养了一群武功高强的死士名为“刺”,故而除了买家以外,其他知道此事的人全都死得一干二净。

“算起来,这小子入行也有十五年了。哼哼,看看他和姓李的,谁斗得过谁吧。”严国英隔着衣服,摸着自己胸口的疤。谁赢谁输,他都不在乎,两个都不是善茬,最好两败俱伤。

他想到得意处,又不觉笑了笑。身边的石氏看他异乎寻常的高兴,问道:“老爷,许久没见你这么开心了。怎么,归义侯的人快到了?”

严国英道:“快了,快了。我想着昨天在街上看得一场猴戏。那个耍猴子的,斗着两只小猴子玩,看它们打得越狠,他得的钱就越多。你说,怎么着才能让两只小猴子,打得不可开交呢?”他眯着眼睛,看着身前的长案。

长案上,一盘新摘的蜜桃,正散着浓厚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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