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郝贝、万俟真等人都盯向了冬儿。
四万秦军分三路围住汤阴。那四万秦军是用来对付抚军的,自然非之前的杂兵队可比。
如今抚军群龙无首,若知道这个消息,势必军心大乱,未战已先败。
冬儿也慌了神,有九地坤土阵在,她并不怕防不住,可是她自幼熟习兵法,自然知道这四万人既然围了过来,只怕顷刻间,就要冲营。
一鼓作气势如虎,这第一波定然攻击是最厉害的。只要防下来,后边就好打得多了。
她正要开口下令,却听慕容夫人唐秋艳厉声笑道:“来得好,来得好!阿贝,跟我回女军,咱们带着女军队伍先做冲锋,杀他几个敌将回来!”
“师父!”郝贝充满焦虑地看着车厢。李穆然伤重躺在车厢中,危机之时,她只想守在他身边,哪也不想去。更何况她终究比唐秋艳冷静些,也知道这三百女军冲进敌营,那是有去无回的。
冬儿见唐秋艳到这时还纠缠不清,她性子再好,也发了火。
她横了唐秋艳一眼,翻身坐上了万里追风驹,随后高喝道:“万俟都尉,单都尉,乐都尉,吩咐前军、左军、右军分别摆好九地坤土阵准备迎敌!拓跋都尉,你安排人立好营帐!郝姐姐,您看在车厢这儿,不要让人靠近穆然!”
“好!”几人都应了声,各自前去准备。
郝贝也不自禁地应了一声。冬儿让她守着李穆然,对她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到了这时,就算惹恼了师父,也无所谓了。
冬儿见几名都尉各自下去整队,便又怒目看向唐秋艳,怒道:“女军若不听号令随便出击,抚军绝不会救!倘若冲乱抚军阵型,便当做敌人全部杀掉!”
唐秋艳大怒,喝道:“你敢!”
冬儿也回敬了一句:“不信你就试试!要是因为你擅作主张,让穆然受伤,你看看二万抚军饶不饶过你!”语罢,一带马,正要离开,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拦在了马前。
“师娘,我们怎么办?能帮你么?”秦立全满脸期盼,望着面前娇柔不胜的女子。
秦采薇也站在他身边,搓着小手,脸上又是紧张,又是害怕。
冬儿温柔地笑了笑:“立全,车厢旁边的也是你师娘。帮着她守好你师父,就是帮我忙了。采薇,我留下的药方你一会儿拿了,去跟军医煎好药给师丈服下。”
“是,师娘!”秦立全听说要自己保护师父,立感重任在肩,连腰板也挺得直了许多。他连蹦带跳地跑到了车厢边,仰头对着郝贝就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师娘”,倒把郝贝吓了一跳。
见秦立全缠上了郝贝,冬儿微微一笑,对着仙莫问一点头,道:“仙大哥,咱们走吧。先去瞧瞧前军!”
“好。”从冬儿身上看到了几许将军统兵时的影子,仙莫问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到青龙驹身边拿下李穆然的金槊和硬弓,递给冬儿,“冬夫人,虽说兄弟们冒死也不敢让您跟敌人短兵相接,但战场之上变化太多,拿着武器总比没有的好。”
“嗯。”冬儿接过李穆然的金槊,只觉手上一沉。看那槊尖透着血红色,暗忖穆然之前用它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她这么想着,忽觉腹中又痛了一下。
今天已经痛了许多次,比平日里要严重许多。是因为战场戾气重,还是因为穆然出了事自己心中失了分寸,抑或是担忧郝贝和她的师父胎儿不足三月,本就危险,照这么下去冬儿不敢去想,可是大敌当前,她再没法子分心去想其他事情。
“走吧。”冬儿强忍着腹中痛楚,手中槊柄打了一下马臀,万里追风驹平平稳稳地迈步而去。
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汤阴县西面是太行山脉,秦军围来,走的自然是东、北、南三个方向。
北方由左军防守,南方由右军防守,至于东方,则是前军。
冬儿和仙莫问来到前军时,见万俟真已率前军将九地坤土阵摆好,而夜幕之下,遥远的地平线上已经泛起了火光。
“来得这样快!”冬儿瞳孔一紧,下意识地往身旁看去。
然而,那个一直为她遮风挡雨的男子,却不在身边。
“穆然,我很害怕。”冬儿心中默念着,只觉鼻尖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可她口中却下着连自己也想不到的命令。
“万俟都尉,等敌人离我们只有五百步的时候,先调弓手上去,射一轮箭震慑他们。告诉他们,抚军并不是毫无防备。”
“是!”万俟真大声应道,“您放心,有我万俟在,管教这些人不能上前半步!”
“嗯。”冬儿点了点头,又道,“叫传令兵向左军和右军施令。如果发现敌人,也一样射箭威慑!”
“好!”万俟真发下令去,随后传令兵举起火把和令旗来,向左军和右军分别打了信号。
片刻后,前军面前的敌兵刚到八百步外,冬儿却听见北面先响起了箭羽破空之声。
冬儿忙看向左军,见一片火海之中,刀光剑影,左军已和秦兵交战:“仙大哥,我们先去左军!万俟都尉,这边守好,我一会儿过来!”语罢,一拽万里追风驹的缰绳,向北直冲而去。
“将”仙莫问一着急,险些脱口喊出“将军”二字,幸而及时吞了回去,否则怕要在前军面前露个大丑了,“冬夫人,等等啊!您小心些!”
可如今,已经不是该当小心的时候了。
冬儿驾马风行,到了左军阵前时,见左军第一千人队已和敌人犬牙交错,打得不可开交。
“单都尉何在?”冬儿喝道。
单勇忙从人堆中挤了出来,叫道:“冬夫人,我在这儿!您请下令!”
“好!”冬儿轻吒一声,定睛向战场瞧去,只见茫茫夜色之中,火光点点,全然数不清究竟有多少敌人。
但看起来,左军对上的敌人比中军要多了将近一倍了。
约有两万吧。
照这么看,前军对着的大抵是一万人。照那信上说的,围来的人总共是四万,那么还有一万人在右军了。
北边攻得最急,人也最多这支部队多半是从北边的定州来的。毕竟邺城已是自顾不暇,正东方又有慕容隆的大军守着,秦军很难再从那两边抽兵过来了。
定州军的话那么是雁门、上谷、代郡一带的了,带兵将领似乎是叫做公孙希。冬儿仔细回忆着平日李穆然透出的只言片语,只可惜李穆然那时怕她想多了这些事劳心费神,便对她讲得极简略,并没有说过定州军的优劣以及强弱。
而她那时总觉得有李穆然在,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也从没想过多问一句。
对方恐怕早已把抚军摸得清清楚楚,但她这时却跟个瞎子一样。冬儿心中有些慌乱,但是侧头看见单勇和仙莫问都盯着自己,也知这时决不能退缩。所幸对方都是步兵,并没有骑兵,而论起步兵的攻防能力,抚军自然甲天下。
她高举裂影剑,喝道:“单都尉,你第一千人队用攒花散星阵缠住对方一半,第二千人队和第三千人队,转为雁行阵,攻其侧翼。第四千人队转为坤阵,护守最南!告诉所有人,不要陷入敌阵,只要把他们打退即可!”
单勇连连点头道:“好!”一拍马,已传令下去,吩咐各千将按命带兵。
冬儿又在阵中观看了一会儿,见左军阵脚已经稳住,而前军与右军也已和敌人打了起来,便叫道:“单都尉,我要去前军!此处就依我方才所言,不可冒进!一会儿我再过来!”
单勇朗声道:“您放心去!”一面说着,一面抽刀杀死一名攻到近处的敌人。
仙莫问跟在冬儿身后往前军赶去,他看着冬儿单薄瘦小的身躯,心中只觉担忧。方才冬夫人喊话倒是中气十足,可她终究是有身孕的,这么一直奔波,真的没事么?
将军已经二十七岁了,其他男子到了这个年纪,早已有了子嗣。将军以前虽然从没说过什么,但这次冬夫人有孕,将军的欣喜若狂也是有目共睹的。也正是因为这么高兴,所以接下救援汤阴一事时,才会忘记戒备,得意忘形之下被刺客钻了空子吧。
将军始终也只是个会犯错的凡人,并不是不会受感情影响而无所不能的神啊。
仙莫问还在愣神,却见冬儿在前军只停留片刻,便又带马向南而去。
前军有力士队在,平日里作为抚军主攻的队伍,本就是战力最强的。万俟真又是资格最老的都尉,平日里跟李穆然学得也多,如今无人在旁发号施令,他自己勉勉强强也能摆起九地坤土阵。况且,就算没有九地坤土阵,依着前军战力,便是雁阵,也能拦住这一万秦军。
前军防得滴水不漏,然而右军却已被秦军冲破了一个缺口。
一小队秦军突围而来,正撞见冬儿和仙莫问。
仙莫问慌得脸都白了,忙挥手让亲兵赶上前来保护,同时一横自己的亮银枪,挡在冬儿身前。他本就不是个武将,若说武功,恐怕连冬儿都比不过,但要叫他被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保护,也委实拉不下这个脸来。
那队秦兵约有十人,当头的什长手舞大刀,直奔冬儿而去。其余几人也“呵呵”怪叫着,把冬儿和仙莫问二人团团围住。
冬儿的马好,仙莫问的坐骑也不赖,二人离亲兵队都有一段距离,亲兵们纵然疾冲而来,也来不及了。
冬儿一咬牙,手中金槊一摆,格开了劈到面前的大刀。她没怎么练过马战,那金槊又甚沉重,只格挡了这一下,便觉手上一震,随即小腹又是一阵剧痛。
那十名秦兵原本见来人只有一男一女,故而分了六人去对付仙莫问,围在冬儿身畔的只有四人,如今见这女子并不好对付,那用刀的什长吼了一声,围在仙莫问身旁的两个小兵又转到了万里追风驹身旁。
似乎觉出了背上人有危险,万里追风驹长嘶一声,忽地后蹄发劲,纵身而起,一下子跃出了秦兵包围。冬儿不防万里追风驹竟有这等本事,慌乱中,抱紧了马颈,只觉仿佛腾云驾雾一般,及至万里追风驹落地,却觉身子一震,随即眼前不由一黑。
“不能倒下!我还要撑住!”冬儿一咬银牙,转身看向仙莫问,见他左支右拙,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忙右手执槊,左手握紧了裂影剑,杀到仙莫问身边。
她虽然不喜欢杀人,可是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何况是人。
裂影剑晃过,立时带出一道血光。
两名秦兵被斩,一名秦兵右臂断折,仙莫问少受三人攻击,立时轻松了许多,长枪一挑一撇,解决了剩下那人,而这时原本围在冬儿身边的六人也已攻了过来。
“夫人,小心!”仙莫问杀了两人后,信心陡增,而这时亲兵们也已追了过来。
冬儿摇了摇头,金槊摆开,退了六名秦兵,同时看向了他们身后。
乐川还没有把右军的空当补起来,这支秦兵什之后,又是二三十人,从那空当处过来。
冬儿有些着急,忙喝令亲兵百人队围拢上前。
这支亲兵百人队是李穆然亲手练出来的强兵,单论战力,甚至不在前军的力士队下,收拾这些许秦兵,自然不在话下。百人队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把攻来的秦兵杀了个干干净净,随即在冬儿令下,冲到右军中,填上了缺口。
战场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冬儿只觉一阵恶心,不由伏在马身上,俯身干呕起来。
仙莫问忙问道:“冬夫人,您还好么?”
冬儿紧咬下唇,只觉眼前忽明忽暗,可耳边厮杀声不断,还不到她休息的时候。
她轻轻摇了摇头,道:“派个人到中军去,让万俟都尉分五百人增援左军,再分五百人支援右军。等他打退了敌人,第一时间到右军解围。”
“是!”仙莫问忙传下令去。他也算常跟着李穆然的智囊了,这时没了危险,脑筋便转得快了许多,忽地眼前一亮,笑道,“夫人,我有退敌之计!担保顷刻间便能让这四万人跑得干干净净!”
“哦?”冬儿一愣,“什么?”
仙莫问笑道:“这些人之所以敢来欺负抚军,无非是认为将军受了伤,抚军失去了主心骨!可他们绝没见过您扮将军的样子”
他没说完,冬儿已明白了过来:“是啊!我真是笨,怎么连这点都没想到!你在这边督战,我马上去换装!”语罢,已驾马往郝贝所在的车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