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命是暂时保住了。但是,他想保护的那人却走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贴在墙上的宣纸,白纸黑字,字字清晰,异常刺目。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心里的某块地方轰然倒塌。
他在长公主府门前跪了三天三夜。
春寒料峭的夜里,寒风似刀子般在脸上刮擦着。
没有月亮的晚上,晶莹的雪子簌簌落下。
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唯有烈烈风声相伴。
突然,紧闭的大门透出一线光来,一袭红色的大氅出现在眼前。明成瑾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喜极而泣。
侍女撑着一把十二骨朵伞,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长公主俏生生地立在伞下,冷冷地道:“你走吧!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长公主的拒绝,并没有让他心灰意冷,他天真地以为长公主刁难他,不过是为了替织夏出口气。
“长公主,请你让我见她一面。”明成瑾不死心地说,“我还有许多话没有跟她说。”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长公主轻轻地叹息一声,瞬间,眼神冷厉,“她是真的走了,连我也收到了她的信。”
深红诗笺飘在雪花丛中,那样的红,是织夏素来喜欢的颜色,她的所有诗笺都是深红色的。
他伸手接住那张轻薄的诗笺,似捧着心上的一滴血。
最终,他独自一人守着那间婚房,守了十多年。
“爹,前面就是悦来客栈。”耳边忽然响起小尘的欢呼声,明成瑾失笑一声,“我们今晚住那。”
明月高挂,星光满天。泠泠琴声,清冽激扬。
织夏闻声推开窗户,然而琴音却蓦地停止了,仿佛方才听到的不过是幻音而已。
片刻之后,琴音陡地转高,激越处似大浪淘沙,低缓处似清泉流淌。
织夏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果不其然,在院子里看到了白衣翩翩的琴师,温柔的月光停滞在他身上,似笼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如梦如幻。
“没想到这琴师竟是风雅人物。”熟悉的声音赫然在头顶响起。
“你怎么进来的?”话一出口,织夏就后悔了,她明显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开门进来的,小尘跟我换客房了,她没跟你说么?”明成瑾明知故问。
“胳膊肘往外扭的家伙。”织夏恨铁不成钢。
“她是我们的女儿,当然要为爹娘的幸福着想。”明成瑾厚着脸皮道。
织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明成瑾的误会好像越来越深了。可是,怎么办呢!小尘早已把明成瑾当成自个儿的亲爹,更何况有明成瑾在,那些人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找到小尘吧!干脆将错就错,能瞒一时便遮掩一时。
“今晚的月亮好大。”织夏望着天空,神色有些恍惚,低头的刹那,她看到一群衣着光鲜的纨绔子弟带着一帮打手,朝着榕树下的琴师走去。
那琴师看也不看他们,弹完一曲,靠着树,闭上眼,仿佛陷入沉思中。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琴师——夜,听说你清高得很,等闲之人请不动你。”其中一位锦衣公子道,“一个伶人,架子端的挺大的。若没有人捧你,你还能高高在上么?你——趁本公子还好说话的时候,挺本公子抚琴一曲,就放你一马。”
“琴音亦是心曲,在下怎能出卖自己的心声呢!”夜忽地一笑,推琴而起,挥手命令童子收拾古琴,眼神凌厉,“恕在下不能奉陪,就此别过。”
“夜,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弹琴是看得起你。孤芳自赏,真把自己当成绝世琴师了。俗人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堪入目?我就不信了,今晚难不住你。”锦衣公子一挥手,他身后的打手立刻以夜为中心,围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儿。
“若是你不弹,别怪本公子心狠手辣,砍了你的手。一个琴师没有了手,生不如死大抵也如此。”锦衣公子冷冷望着遗世独立的琴师,“你弹还是不弹?”
“公子何必为难在下呢!”夜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声,眼里是没有半点的退让和畏缩。
“装什么清高?你为风尘女子弹一曲,是另有所图吧!”锦衣公子语焉不详地说道,笑声里带着几分猥琐和不屑,“听说,你明日要为盛京来的名妓清露弹奏一曲。”
“公子,夜深了,您请回吧!”夜客气有礼地下逐客令。
“本公子今夜听不到你的琴音就不走了,你可知本公子在你身上下了多大的赌注?三千两白银,换你一曲,你别给脸不要脸。本公子若是输给了城北的死胖子吕秀,哪还有脸在欢场里混。”锦衣公子有些沉不住气,把事情的原原本本交代得一清二楚,明白地告诉你,老子斗得不仅是银子,更是面子。
夜脸上有着隐隐的红色,不知是因愤怒还是别的,他冷笑起来,“这是你的事,跟在下无关。”
锦衣公子见夜拔腿就走,甚是气不过,眼一横,一名彪形大汉迅速地拿下七岁的童子,拎起童子的衣领,那童子被提到半空中,双腿不停地踢打着,那汉子一把将童子按到旁边的石桌上。
电光石火间,他一只手压着童子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地抽出腰间短刀,森森刀光悬在童子头上。
男童禁不住这般凶狠的架势,哇地一声,扯开嗓子大哭起来,凄厉的哭声响彻在一触即发的庭院中。
“你若拒绝,本公子便让人砍下他的一只手。”锦衣公子恶狠狠地说。
诚然,童子哭天抢地,吓得尿湿了裤子。但,夜铁石心肠,仍然不为所动。
“在下相信因果轮回之说。”夜轻描淡写地道,“你砍了他的手,他日必会遭到报应。”
“救他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你却为了守住你的孤高和清冷,连慈悲心都没有。”锦衣公子反唇相讥,冷然,“砍了他的手。”
啊——
惨叫声未歇,一把桃花扇及时地架住大汉手中的短刀,明成瑾瞟了一眼打手,手上一使劲,竟硬生生地震断那把短刀,瞬间,刀刃四分五裂,铮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