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非凤回到家里,已是入夜时分。
夜里的白家,依然是冷清清的。即使灯烛辉煌,始终温暖不了缺少人情味的大院子。
白非凤心急火燎,白老爷神色淡定,两相比较,异常分明。
“爹,弟弟呢!”
事到如今,白非凤仍然不能接受亲弟弟的死去,听说他是死于一场谋划已久的大火,他不信,忍气吞声的活了下来的弟弟会想不开,以死来惩罚他们。
他们做了那么多,却无法得到弟弟的谅解,一直是白非凤的心病。
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弟弟残忍的死去。
这一切,都是眼前的人造成的,他们名义上的父亲,生下他们,又无情的对待他们。
总有一天,他会让他后悔的,在弟弟的坟前留下忏悔的眼泪。
白非凤的双眼布满红红的血丝,他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免得自己失控,待情绪稍稍和缓后,才开口:“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照顾他么?你照顾的结果就是要他化为一片飞灰?含恨而死?你好,你真的很好,我从没见过哪个父亲,跟你一样,对自己的儿女冷漠无情。是啊,世间钱和权,谁会不要呢!”
“非凰,我希望你明白父亲的难处。我一直认为你的性格跟我最相近,骨子里有股不屈的狠劲,而非凤给人的感觉是阴柔的,心不够宽。”白老爷冷静的分析,仿佛在说一件极普痛的事儿,好像那个死去的孩子不是他的,跟他毫不相干。
“哈哈哈……父亲,你真的好冷静,听得我心寒。弟弟已经去了,你连一句后悔的话都不曾说,反而说他不够坚强,不够阳刚。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心,一点也不在乎我们的死活。只要有人能继承你的衣钵,你大概不会在意他是谁?你要的是一个继承人,能给你脸上添光的继承者。”白非凤咄咄逼人,每一个字,都似一把锐利的剑,直刺白老爷的心窝,扎在他心上,非要戳出个窟窿来,才肯罢休。
“小姐,你不该这么说老爷,老爷也是为了你们好……”辛伯见白非凤言辞激进,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为白老爷辩解。
白非凤淡淡地扫了辛伯一眼,为白家效力二十来年的辛伯,恐怕是白家唯一一个对他父亲俯首帖耳的忠仆。
鬓边的白发为辛伯增添了几分沧桑感,他们一起走过风风雨雨,换来的是眼下白家的荣光。
可是,他们拼死拼活打下的尊荣,为何要牺牲白非凤和白非凰的幸福呢!
他们不过是人世间再平凡不过的人,却要承受人间悲剧。
白非凰,白非凤,生来注定了悲剧。
如今,尘埃已定。
真正的白非凤去了,留下孤单的白非凰,日夜思念他。
他真的好不甘心,想到还不懂得开怀大笑的非凤,被人推落下水,伤了腿,无人肯吝啬一点同情心,他所接受的是亲人冷漠的眼神。
一念至此,无比痛心。
年幼的他,是怎么熬过艰难时期的,如何走出阴霾,逐渐成长,长成翩翩少年,却以最决绝的方式,狠狠地伤了至亲之人,唯一关心他的长姊。
承受巨大压力的白非凰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她已顾不得眼前是她厌憎的父亲,她只想好好哭一场,只有眼泪才能洗清她心中的负疚和伤痛。
声嘶力竭的哭声引来不少好奇的家丁,白老爷真心烦,看到一群不请自来的凑热闹的家伙,登时火气上来了,朝着他们怒吼道:“看什么?还嫌家里不够乱?你们是闲着没事干了,一个个跑到前厅来。”
众人被白老爷雷霆之怒,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探头探脑,齐刷刷地溜了,连一点儿声响都未发出。
偌大的院子,空余白非凰的哭声,呜呜咽咽的,被风吹散。
“凰儿,你现在身上担着的是整个白家,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深思熟虑。”
白老爷语重心长,殊不知,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白非凰更加恨他。
白老爷不知,白非凰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最珍贵的骨肉亲情时,他们相处已无家常话,只剩冰冷的一问一答。
“也许非凤走了对他来说是解脱,至少他不用面对父亲这张陌生的脸。”
哭的双眼红肿的白非凰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手撑着椅背站直身子,高昂着头,语声冰冰的,“父亲,你以后会想非凤么?”
白老爷迟疑,白非凰看着犹豫的白老爷笑了,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微笑,她一字一句说道:“我会尽量扮演好非凤的,但愿你每次见到我,都会想起非凤,想起他可怜的模样。”
白老爷一怔,被说中了心事,不知该如何启口。
白非凰一看他发愣,就来劲儿了,她继续说道:“父亲,你真的对非凤问心无愧?”
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父女之间的暗流,只听一把沙哑的声音,“老爷,小侯爷前来拜访。”
“快请。”白老爷一听是唐云轩来访,脸色一变,恢复了往常的威严和气势,不再是被女儿逼问的冷漠父亲。
白老爷素来跟唐云轩不熟,对他的到来,难免有些疑惑,推翻陆相的计划应该未泄露,可又猜不着是为了什么事而来,索性坦然面对,以不变应万变。
一道惊喜的亮光从白非凰脸上一闪而过,白老爷全部心思都花在了应付唐云轩身上,自然不曾留意白非凰的激动。
他们纷纷看向来人,一喜一忧,如此鲜明,而唐云轩依然是从容不迫,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波澜,在对上白非凰的眼睛时,他眼里含了一丝温柔的笑,移到白老爷身上,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白老爷朝唐云轩行礼,唐云轩亲热地扶了一把白老爷,坐到上座,风淡云轻地说道:“白将军,我今夜前来,是听说令公子回来了,一时兴起,前来拜访。将军不会怪我失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