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的眼光一片悠暗,长发随着风飘扬而起,如同夜色织出的锻:“邰州安府失了火……”
“什么!”我惊得从车上弹了起来。
“不过只烧了念心阁……其它完好。”
“那安凤嫣呢?有没有事?”带篱流的雨水已经停了,但是此时我却是山洪爆发。不可以的,不可以的,我答应过安羿,要好好照顾他的妹妹和他的母亲,他的妹妹,刚刚为救我而……他的母亲,怎么可以再有事?先是告诉我,锁儿是安心,再让我亲眼看到,安心救我,接着让我知道,安羿的母亲,也深陷险境。不过只是几朝之间,竟然这样就变了天吗?
“姑娘……”星火看我变了脸色,脸上一片担忧道:“你先别慌,楚公子和楚将军去了邰州,便是去找安夫人,安夫人她从在火场中失了踪,现在还是没找到。”
我的心略略放下,只要没见到尸体,就不能说会有事。之于楚湛,他对安凤嫣有着的那些过去的爱,应该已经化为了无边的愧歉吧,才会让他拼了心力去保护救助这样一个女人。等等!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邰州,失火,绑架,这一连串的事情连起来……原本散乱的思绪渐渐有了头绪,我和皇上,秦先生齐齐为了安凤嫣的事奔向邰州,在我和皇上的人刚被绑架之时,邰州便出了事。
没错,一定是有人,一定是有人,想在皇上和我去到邰州,除掉安凤嫣。那秦自余给我的飞鸽传书被半路劫下,也定是那陷在暗处的那个人做的。冷风透骨冰凉,我的额上却冒出细细冷汗,安家,楚家,皇宫,三个走在朝祈风口浪尖上的地方,究竟在暗里,有着怎样一股联系?而那个隐在暗处的黑手,想要的又究竟是什么呢?安凤嫣,这个与皇家楚家都有着关系的女人,身上又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如今,却又凭空冒出天山上的神秘家族,一切一切的事情,在一夜之内改了个头面,换了个容颜,重回了二十多年前的原点。
沉天万里,寒秋霜叶,秋风满天凉意,烟树飘茫,我望着沉沉夜色下的悠长车道,眸中映入一抹淡清容颜,那唇边含着的一抹微笑,柔和而宁心,蒙雨上,明秀无遗。有轻轻的声音缓缓敲响在心头,掠过浮云,飞上琼霄——
“安羿,你留给我的,真的只是一个凤萧声吗?”
车窗外,夜阑干。我身心俱疲,却仍是一夜无眠。晨风入境,帘外投入的第一缕曙光,挑开半宿酸痛的眼睛。驰骋了一夜的马车终于停下,我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眏入眼帘的是连绵的群山,雨后新绿,浓得似要滴出颜色。我四下望了一眼,见到的也是和眼前一样的翠绿,只有来时的那条马车道,长蛇般从山口蜿蜒进来,竟让我有一时的错觉,好似车道延向的另一头才是深山幽谷,昨夜,我不过是在走一条出山的路。
星火带着我和依旧睡眼惺忪的蓦然,穿过几丛杂草,走上一条石径小路。小径弯弯曲曲,探入丛林深处。晨光从林隙中探头进来,映在白石小路上,反射出镜般的幽光。走了不久,石径一分为二,如吐信的双头蛇,覆在雾气弥漫的丛林中。星火丝毫没有犹豫,挑了左边的那一条。再走下去,便又是两条分径小路,星火还是径直走上了其中一条。绕了几道,我开始有些晕头转向,而星火却仍然没有丝毫的踟蹰,好似这一片丛林是他所最熟悉的地方。我正疑惑着,猛然抬头便看见树顶上一道白影,一路脚尖踏着树枝,不多不少正正走在我们前头。
原来是有人带路!
林中的小路越来越复杂,不时还出现几个甚至十几个路口,轮回几转,我早已辨不清东南西北,好似又转到原地。清绿秋霜叠在路上,迎面的风也不那样刺骨逼人,我不由得想起了博尔赫斯的那本《小径分岔的花园》,有一句话让我至今刻骨铭心——一个人可以是另外一些人的敌人,可以是另外一些人的另外时刻的敌人,但是不能成为一国之敌,不能与萤火虫、花园、流水、风儿为敌。
视线越过林道扫向深处,移过那道道惑人心神的石径,倒也不知,在小径深处的那一头,是不是也有人,会与萤火虫、花园、流水、风儿为敌?
一向吱吱喳喳的蓦然显得特别地安静,也生怕一说话便打醉了这一片幽深迷惘。越往里,林越密,风越轻,路越潮,一夜没合眼,我的腿上渐渐地也如同灌了铅一样酸麻不已。我揉揉双腿,正想开口叫下前面树顶上的那人问问要走到什么时候,星火伸手一指,低沉的声音缓缓而出:“姑娘,到了。”
我的视线顺着星火的手指划过去,落在了前方不远处的林口之外,不由咋舌,这是……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林口之外,别有天地,参天古木中,立着的是黑色雕筑的大门,门上龙飞凤舞两个大字——未名。大门气势沉沉,让我周身泛起阵阵冷意。没有任何朝祈的雍容华丽的风格,好似那建了这里的那个人,就是成心想要生生地把这里,同世间的任何一丁关系抹去。
带着我们进来的白衣人身形一转,人已经到了门前,轻扣两声,黑色大门应声而开,门内却不见一丝人影。白衣人转身过来,对我们微微点头,便带头步入门内。他除了那一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眼睛,其余的都隐在遮面的白布下。我也没有多问,迈步跟上他绕过院内几座垂拱,几道流水,辗转几许,便踏上几级白玉石阶梯。白衣人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看来他的路是只带到这里了,我抬眸顺着白玉阶梯上去,便见晨光日下,微风拂到之处,映着的是一幢精巧别致的小楼。星火的眼里蒙上一片秋色,迈步上前道:“姑娘,想必锁儿姑娘便在那里了。”我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踏上阶梯,把手搭上渗着一丝霜露的门霏,想推开却又紧张莫名,我害怕,我害怕推进去后,看到的会是秦自余的无能为力,看到的会是锁儿,冰冷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