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烛光投射的方向望向天边的那一抹月白,深沉月色,映着安府孤灯闪烁的亭院,更显孤寂凄凉。我心里暗道,这都城皇宫里的问题还没解决,江南却又要变天了呢!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
江南好啊,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明明是秋日凉风,我却偏偏想起了这首《忆江南》。玉湘江自北向南蜿蜒而下,我们的船一路顺风顺水,行程还颇快,我双手支在船头栏杆上,闭目享受这难得一刻的休闲,秋风真是不解风情呢,一遍遍拂起我的发丝,挠得我的脸一阵麻痒。
凤萧声的货船已经在玉湘江上行了一个多月了,因为我的突然陪同,安广急忙派人在船舱二楼空出了几间房间,虽然简单却不失雅洁,我也就淡笑相谢了。想想回到都城这一年多来所发生的事,唇角不自觉泛上无奈,时光真是荏苒。那日楚妃没告诉天涵和祈彬就连夜送我出宫,第二天祈彬便找上门来,先是跟我要回了楚妃的令牌,而后也不过寒暄几句,他和天涵在宫中说的那些事却只字未提,我知他的意思,他就是让我尽力而为。毕竟那位太子爷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脑海里又浮现了闲月楼和凤清宫里的一切,门上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大字,让我仿佛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回头想去却依旧是一场空白。凤清宫过去的主人是冷筠宁,但闲月楼真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吗?一个母仪天下的女子,会和烟花之地有什么不告人的联系吗?我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我低眸抚上玲珑镯上清晰的纹路,想起祈阳看这个镯子时露出的那个奇怪神情,修眉微蹙,视线飘上头顶的摇曳碧云,微合上眼。
“姑娘,临江城快到了,李师傅说要在码头泊上半天,补充一些水粮,顺便问你是不是要进城去购置什么东西,说是离开了这,要有十多天不会再有城镇呢!”
我微笑转眸,视线划过微波粼粼的江面,那城上高楼已经依稀可见。我笑道:“临水城,玉湘江边的大城,听说文人雅士颇多,是个出才子的地方呢!去看看也好,来到这江南,说不定你还能想起自己的过去也说不定。”
蓦然嘟哝道:“蓦然倒宁愿不想起以前,蓦然宁愿这样陪着姑娘过一辈子……反正过去也一定没有现在好。”
“一辈子?”我转过头,融进蓦然那清丽的眼眸里,笑眯眯地道,“姑娘我可不敢带着你一辈子,改日姑娘我就做主把你给嫁了怎么样?”
蓦然脸上浮起一朵红晕,一剁脚,嗔声道:“蓦然要陪着姑娘的,姑娘不嫁蓦然也不嫁。”
嫁?还有可能吗?我微微一愣,不自觉地摇了一下头,抬步往船舱走去。
真是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啊。临江城码头边轻舟画舫,穿梭如织,南来北往的,商人,官吏,名士,文人,一应而全。这临江城不同于邰州的清丽,不似都城的繁华,自有一股文雅的书卷气,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浙江绍兴,那也是这样的一种景色,也是一个人才辈出的地方,好山好水育好人。走在临江城长长的石板道上,听着人流在石板道上敲出的杂音,心里不知为何倒十分沉静起来,如同被滤过一般,所有的烦恼波折都烟消云散。
果然是女子天性,蓦然一到这街道上便开始吱吱喳喳,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到处看到处跑,吃了一路的小吃。星火燎原紧张地跟在后面,鹰隼紧紧锁在我们身上,生怕我们被人流挤散了。我咬下手里一口糖葫芦,扫视了一下街上的人,疑惑道:“这城里怎么好像有些奇怪,街上的人好像有许多是书生模样啊?”
“秋试马上要开始了,这临水城是乘船北上的必经之地,故有许多赶考的书生在此处停留。”星火看了一眼比肩而立的游人,淡淡回道。
这秋试是朝祈一年一度的大事,去年的这个时候在都城,我也曾见过秋试赶考的盛况,各地文人齐聚都城,登科应试,风华云集,谈笑鸿儒,寒窗十年,只求今朝。去年的恰逢朝祈考制变革,敢了偏重之处,还听说这金榜提名者,便是这临江城人士,钦点状元,羡煞旁人。看这街上素衣长衫的文人,均是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样,不禁失笑,自古文人多自觉,妄以清心比天高。
“各位同窗同年们,人生在世,自当有所作为。相信在场的许多人与在下一样,均是出身贫寒之士,寒窗十载,只为求得一朝金榜提名。今日齐聚在这里,必是为了多日之后的秋试,岂料这朝祈君心难测,昨日之制,今朝却生变革。去年这临江城向惟远一篇《论治江天下》其中囊括了不少抨击如今考制的观点,偏生夺魁。现如今,这临江护都使尚严一篇《护国论》,不过是表达了自己多年的政治心得,却被当朝皇帝以其中有叛国言辞下狱,个中原因,众人均不得而知。各位的机遇将至之时,偏逢此事,敢问天下,这朝祈天都,岂还有让我们贫寒学子安然容身的一席之地?考堂之上,问的就是治论,谈的就是个人,赏的就是论见,有这两先例在前,也不知咱们将来在考堂之上,究竟是要遵古重道,还是该推新出新?”
茶馆里这一番长话下来,顿时响起了一片应和之声。朝祈虽然世家大族颇多,却还是相当地重视选贤之制,每年的春闱秋试都是引人注目的大事。自古以来这文人多刻薄,自认清高者颇多,大多惊天动地之言论都是出自其口其书。我不由得提了兴趣,拉着蓦然停下脚步,依着应和声步入七道茶肆。
茶肆向来是谈天说地的好去处。如今这时候,士子们呼朋引伴,引壶互酌,高谈阔论沸沸扬扬。应试的大多是年青之人,自负得紧,孤高冷傲。我和蓦然星火找了个靠近台中的地方坐下,听着这些学子们顺着刚刚的那番长话各抒己见,喧闹声渐高,茶馆内好不热闹。我叫上了一壶矢天香,静坐下来,开口问向隔壁桌的一个书生模样的年青人: